衍之远远排在后边，也不知何时才能进去，心中略有烦躁。
偏偏此时，马儿也是躁动不安，他屡次三番拉动缰绳，才勉强制止。
要说这马，也不是甚么好马，只是性格木讷，老实安静。当初衍之第一次去马棚时，还没看个清楚，那些马就纷纷惊鸣起来，鬓毛乱飞，尘土滚滚，闹得一片狼藉。
只有进门左手边那匹黑马，旁若无人，泰然自若，自顾自的嚼着草。
衍之见它不怎么乱动，暗道自己骑上后，该不会被甩下，于是选了它，顺便取了个呆瓜的绰号。
可如今这听话的呆瓜也不知怎么了，竟是频频刨地，打着响鼻，上下摇晃。
抬头，却见排队的百姓不知何时其其向后张望。
衍之顺着众人眼光望去，只见那大路尽头，远远浮现出一片人影，前排数百将士打头，中间一顶红帏官轿，六人相抬，四角流苏，烨烨生辉，后则跟着上千大军，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向城门乌云一般压来。
衍之感到马抖个不停，他抓住缰绳，紧紧伏在马上。
“国师回朝！闲人退避！”
那领在轿子一侧的小倌狐假虎威，大声吆喝。
守卫上前验明身份，随后驱散众人，带领众卫士列队左右，夹道相迎。
衍之被那些军士拦住，揪下马来，赶至道路两侧。
两侧已然聚集许多百姓，或官或商，皆是往来过客，如今却为此耽搁。
“兀那厮，你挡着爷爷去路了！”
一络腮大汉抡起大锤，将周围军士打翻在地，跳进路中央。
“甚么国师狗食，也学小娘子坐红轿，是要出嫁不成？”
那大汉将锤一拄，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其一众人马拦了下来。
“爷爷才不管你们是甚么鸟屎，只要进城，就得排队。爷爷我在这等了一上午，凭甚么你一声犬吠就能退避众人，擅自开路？”
壮士句句属实，掷地有声。周围百姓看了，无不啧啧称奇。
衍之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驻足以观，正稀奇时，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一把抓住那人胳膊，还未来得及思考，刀就已顺手抽了出来。
“诶诶诶，这位义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那人被擒住一臂，又见宝刀出鞘，连声大叫，似是被吓得不轻。
衍之见他无甚么歹意，听着声音，也颇为年轻，便将他放开，收刀入鞘。
此时衍之才有机会正眼打量那人，却见他眉清目澈，头顶玉冠，一身浅灰长袍，鎏金腰扣，圆领宽袖，用料上乘，制作精良，手里还握着把折扇。
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
衍之将刀抱在胸前，向他拱手示意：“多有冒犯还请海涵，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那灰袍纨绔也不恼，轻轻一笑，将他拉到路旁的树林子里。
“义士，我见你仪表堂堂，气宇轩昂，龙行虎步，绝非凡人。这样，你看能否帮我一个忙。”
“帮甚么忙？”
“一会啊，你就坐进那边那顶蓝轿子里，”灰袍纨绔用折扇指了指树林对面那顶小轿子，“我帮你把马牵进城去。你如若碰上人盘问，就说是余大少的朋友，这是余大少借你的，用几天便还回去，你道是如何？”
“难却是不难，可惜我对什么鱼大少鳖大少无甚了解，只怕到时候不仅没帮上忙，倒惹一身腥。”
衍之将话撂下，抱着刀转身就走。
“诶！义士！”
那灰袍人却纠缠不休，抓住衍之的胳膊，使劲抱紧不撒手。
“我见你也是初来乍到，对这亥都不甚了解，不若这样，你帮完我之后，我给你带路，无论是找仇家还是讨生活，这亥都我可是熟的很。”
“无需费心。阁下另请高明吧。”
衍之用了八成力气，才将胳膊抽出来，心中暗道这小子倒是壮实，再观其面，红润发亮，不像被酒色所困。
“不要啊，义士！”灰袍人像狗皮膏药似的又贴了上来，“你走了，我可...我家公子可去哪再找一个大救星啊！”
“怎么，你还赖上了？”
“义士，你是不知道，我家公子可是有身份的人，要是一般人，还入不了他的法眼。你瞅瞅，这一路上的人，风尘仆仆，蓬头垢面，一副旅途劳累，疲于奔波的模样，更有甚者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一看便是一路行乞至此。而你，”
他啪一声将折扇打开，对着衍之上下笔画着，
“红衣骏马，丰神俊朗，腰挎宝刀，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一看就是武林俊杰，我最...我家少爷最喜欢结交这样的人了。”
“这与你的事却又有甚么关系？”
“义士果真是见识不凡，一下就问到点上。实不相瞒，公子今日本与佳人有约， 坐轿子出城赶赴，可谁知门口的守卫嘴碎，说起今日早上看见公子的轿子出门。他母亲向来不同意此事，必定大怒。我叫义士帮忙，却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母亲以为轿子只是借去给朋友。而这朋友却又不能太过寒碜，须得有头有脸，否则教母亲知道公子又在胡乱结交朋友，怕是比那赴约还要生气...”
“原来如此，这倒是合情合理。”
“那...”
“朋友的事，该帮就帮嘛。”
“此话当真？”灰袍纨绔甚是激动，一把抓住衍之的手，重重握了三握，“好兄弟！事不宜迟，快随我来。”
两人绕过人群，快步来到轿子前。
“对了，不知义士如何称呼？”
“免贵姓莫。”
“好，莫兄，在下...辛玉，马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咱们城内临江楼再会！”
自称辛玉的灰袍纨绔牵着呆瓜混入人群中，转眼间便被淹没，不见踪影。
衍之坐入轿中，双臂环抱，闭目养神。
他倒不担心呆瓜被拐走，只是怕此事另有隐情。进都一趟，他本盘算着买完红纸便打道回府，更不愿节外生枝。
不过片刻，外面嘈杂起来。
衍之掀开帘子，却见那叫阵的大汉不知何时已被打爬在地上，生死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