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复一年，年年似如箭，不知不觉四季的痕迹又被一场漫天大雪所覆盖湮灭。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寒冷的冬天，太阳放出的光都是惨淡无力的。
有一个地方却表现兴致勃勃热火朝天，那就是冯阳地税局，无论从局长还是一般工作人员都是笑逐颜开。
地税办公大楼经过二年的紧张施工已经拔地而起，六层大楼在一大片的机关办公区域里显得出类拔萃，异常挺拔和惹眼。
落成典礼上地税局接受了上上下下包括企业在内不下上千多单位和个人的拜贺。
局长胡学治在典礼仪式上发表了激情洋溢的讲话。
次日，地税办税服务大厅首日向外开始办税，接待了首批企业和企业家。
冯阳县电视台接连几天跟踪报道了地税局长胡学治及其一班人和部分县内有名的企业家欢聚一堂的画面。
眼看年关将近，轰轰烈烈的热情过后就是紧张的年终任务攻坚战。
和往年一样，所有地税局机关单位的税务人员全部要带着任务下乡去收税。
在企业有关系的，也可以协商预收，将来年的税款先放到今年来入库。
地税局还特别规定冯阳县所有企业应在九八年一月份申报入库的税款，全部提前到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之前入库。
所有税务人员可以说是找关系寻门路挖税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完成任务者得奖，完不成的就只有对不起三个字，不管白猫黑猫只要逮住老鼠就是好猫。
还有的人怕完不成任务领不到奖金，事先考虑找个有钱的关系户借款入库。
每个企业一天接待的收税官不下四、五拔。
社会上的人看到这种自古以来少有的收税方式都无可奈何地叫苦不迭。
还有些取笑说，收税把地税局的人都收疯了。
尽管是笑话，不难看出地税干部收税有多艰难多幸苦多卖力。
纳税人又有多无奈多烦愁。
冯清水和吴玉春自然是一个收税单元。
尽管现行的收税办法已经不分稽查、征管还是机关办公，一律实行可以检查可以管理并可以随时随地征收的模式。
大家都自带着税收完税证，只要双方谈定交税金额就可以立马开票收款。
冯清水他们毕竟打着稽查队的旗号，在收税的时候占有一定先机，或者说相对之下在纳税人的心目中会提高重视度。
在这种收税模式下，毕竟税源是有限的，税务人员与税务人员不免会有撞码头，互相争夺，互相厮杀，互相拆台的时候。
不管收税演变成什么样子，地税局总体上还是有大方针的。
不管是谁都不能说不利于地税的话，做不利于地税的事，更不能脱离税收大法，必须一致对外，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各尽所能。
冯清水和吴玉春每天也和其他同事一样在掐着手指合计着每月、每星期、每天的入库数，待催数。
还要像游荡在大森林里的猎人一样寻找着下一个新的突击目标。
即使是路面上的积雪都能深埋脚面，他们的脚步也不敢少有松懈和怠慢。
地税局的人几乎没有白天和黑夜，没有正常上班时间和礼拜日，大家都在和时间赛跑，在和同行同事赛速度。
有的时候也不一定是谁先到就能先得，这与平时与欠税人的关系分不开，与催税的手段分不开，当然也与催税的力度分不开。
收税都要讲究一个技巧二字，说话办事讲税法也要看针对谁，针对什么样的对象，望闻问切把好对方的脉。
冯清水他们对一家村集体烧砖厂进行检查。
这种检查既不用稽查分局选户也不用领导指定批准，所有的地税人员都有临时检查权和实地收税权，只不过是在砖厂看来他们与税务所和其他征收人员略有不同而已，因为他们来自地税稽查队。
第一次进厂检查只有一位村领导在，说会计保管账簿无法接受检查，让改天再来。
第二天去，会计在厂长又不在，推说必须见到厂长的话才能接受检查。
他们只好又到一天再去，这次碰的好，都在。
厂长又说今天不能开展检查，会计必须到一家建筑工地去催账款，眼看要接近年终，一帮外地民工还等着结算了工资回家过年。
冯清水他们好不容易才都逮着人，要是转身离开，今年再开展检查几乎不可能了。
他们提出让会计先把账簿拿出来让他们查着。
会计出去要他的账，他们在这里检查他们的，不会影响会计的其他事情。
厂里资金紧张，厂长本不愿让他们检查，再听说他们又是县稽查队，更是抵触和不愿接纳，但又不敢和税务稽查部门翻脸，最后只得先无奈答应下来。
经过几番几次的波折，总算是能看到深藏不露的账簿了。
冯清水他们立即展开了检查工作。
账面记得不太规范，就是一般老式的农村记账格式。
查起来也并不费事，不到半天时间，冯清水和吴玉春就把该厂二年的账务反映的纳税情况查了个清清楚楚。
当然，吴玉春是半路出家，业务水平有限只是做做样子，还主要靠冯清水核查。
冯清水密密麻麻地誊写了五、六张纸，一直忙到中午将近一点。
期间他们不敢少有懈怠，如到中午饭时回去，下午再来怕企业又借故找不到人或者啥的。
这种加班加点的事情在这样非常的时期几乎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也是所有地税人司空见惯。
星期天更是没有休息的，都有一种内在动力争时间抢速度。
好在将近十二点的那会儿会计从外面要账回来，估计他是在惦记他的账簿和凭证，怕冯清水他们离去没有人替他收拾。
再者也不排除他想知道上午检查结果的可能性。
要把检查结果归纳出来还需要一定时间和工作量，最后经过计算核对，套用税法税率才能把纳税具体情况反映出来。
眼看时间不早，冯清水安排他明天上午转告企业法人一同在厂里等候最终纳税检查结果。
会计觉得过意不去从抽屉里给他们二人一人递过来一盒香烟，以表主人之意。
冯清水不抽烟没拿，吴玉春是个烟筒，顺手连冯清水的那盒一同收了。
他们推着自行车要走，又被会计拦下，硬要带他们去门口的小饭店吃一口。
吴玉春爱喝一口小酒，也不推辞，说了几句谦让话随那人就走。
冯清水看看手表已经将近一点半，回家已过饭时，也不说什么一同到门外小饭店点了几个小菜和会计对饮了几杯小酒。
自从到了地税，这种生活对冯清水他们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
到哪里吃饭都不用他们付钱，这种现象已经成为社会普遍现象，无酒不成礼仪是企业和到企业办事工作人员的口头禅。
不仅冯清水他们这样，税务所更是如此。
其他部门也不例外，工商、国税，电业，管片警察，乡干部都一样。
企业尽管是出钱买单的冤大头，但他们都普遍卖得心甘情愿心安理得，只有这样才可以和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打成一片深化交情，才可以达到他们目的和想法，才不至于公事公办依法办事。
买单的钱与实事求是要向国家交纳的钱以及办事方便比起来，他们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工作人员下企业办事喝酒吃饭几乎是社会认可的潜规则。
吴玉春有个特点，中午一喝上酒下午就要睡一下午。
常在一起相跟的冯清水比谁都了解他这个“贵族”习惯。
不过也好，冯清水也可以趁此偷得一些休闲。
今天下午却有所不同。
他带回来的一大堆草稿纪录都需要核算、整理并归集，依照各项税收法律法规对跨时二年的应纳税款进行认真计算，和纪录下的完税证已纳税款核对后计算出需向国家补交的税款。
这其中还要区分哪些税款是在规定时限内已经向国家申报但未缴纳的税款，这部分税款要认定为欠税。
既未申报又没有缴纳的税款按照原则是要被定为偷税。
欠税只需要从欠税之日按日加收千分之二的滞纳金。
而偷税还要视情节轻重被税务机关酌情处以0.5到5倍的罚款。
上表的时候数字是真实计算出来的，而依情处罚则是从高不从低的。
在平时的工作中他们已经掌握了被检查对象的 一个普遍心理和特征，不管你是处以0.5倍还是5倍，他们都会死磨硬缠，最后达到少罚或者不罚。
冯清水他们从实际愿望也是能把所有的税款及时得到清理就行，至于这样做是不是合乎税法要求已经显得不太重要。
硬要对纳税人处罚只会和纳税人的关系形成对立，最后下来不仅收不了罚款，而且还会把税款推给别的同事收走。
与其给别人做嫁衣倒不如收一个是一个，见到实货就叫成绩。
在这种抢税源完任务的特殊税收环境下有谁能坚持原则，把好不容易看见的税款眼睁睁地拱手让给别人呢。
即使是算出来偌大的罚款也只是摆摆样子作为杠杆给对方加压使用，只要能把税款交到他们手里就都好说。
第二天冯清水他们带着已经填好的检查表如期来到砖厂。
由于昨天的预先告知，砖厂还算守约。
无论是厂长还是会计都在厂里等着。
可接下来的戏剧让冯清水他们满头雾水简直有点晕。
冯清水把检查表拿出来将上面的检查内容一条一条地念给企业人员听，把每一种税款的计算和得数都讲得很仔细。
这和冯清水平时的工作习惯有关。
在当时的收税环境下，也只有他们是这样做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习惯。
税务所的专管员以及所长到了企业都是采取定数的征收方法，用不着费事细算，伸几个指头就行。
伸一个手指让企业准备一千，两根手指就是两千，等等。
冯清水念的几乎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一分不差，这让企业感到新鲜的同时，也深感不适，抵触情绪油然而生。
听完后厂长扭身就出去了。
原以为一会儿就会回来，按照以往的经验，负责人面对检查表上的税款会和冯清水他们讨价还价，软拖硬磨，以达到不交或者少交税款的目的。
今天有所反常的是，厂长也不说三也不道四，一听扭身就走，而且一去不回。这让冯清水他们感到意外和不解。
会计倒茶倒水又递烟在一边陪着，他做不了入库的主，只有厂长才有这个权力。
冯清水他们只得坐着干等。
没想到将近中午进来两个人。
冯清水他们一看是主管这家砖厂税收的税务所所长何志贵。
后面跟着一个大个子年轻人，有几次县局开职工大会见过，是刚分配来的新税干，可能是主管这家砖厂的专管员。
都是一家人，自然免不了寒暄几句。
接着何志贵也不问冯清水他们来的用意，似乎不用说都明白。
他很热情地招呼冯清水他们出去酒店吃饭。
他说厂长已经等在那里专门安排了丰盛的酒席。
等了一上午，厂长突然离去，又突然出现在酒店，这不能不引起冯清水他们的怀疑。
他大有可能是给税务所通风报信，税务所又明目张胆地这样以主人公的姿态出面，显然有沆瀣一气之虞。
尽管冯清水和吴玉春的心中不悦，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毕竟是同僚是同事，如果不去赴约，反显得不识抬举不近人情。
两人相顾无言，大有被感情绑架之感，只好无奈地跟着何志贵他们走进了一家冯阳县新开的大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