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打开信笺一看,上面写着“瞬儿一切安好,勿念。”,没有署名,他也知晓是上官曦的飞鸽传书。
大人盯着信笺,看了好几遍,恍若那几个字是陆瞬所写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将信笺烧毁后,甚是欣慰地想:还好瞬儿平安无事。倘若此行我与今夏有个万一,上官曦和杨岳定会将他视为己出,杨岳敦厚,上官曦聪慧,他夫妇二人养大的孩子,不会差。
又过去数日,今夏身体已完全康复。医馆如往常般,每日清晨开门营业,今夏、谢霄拿着铜秤卖药材,陆绎和丐叔算账、收银子,最辛苦的林菱整日忙于为病人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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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后,今夏站在医馆门外四处张望,微风吹来,竟然带着丝丝凉意,望着地下三两片树叶,她倏地想到,已经立秋了。
这时候,陆绎走出医馆,对她说道:“今夏,随我出去一趟。”
“好,”今夏心中甚喜,跑进医馆喝了碗水,又走出来,脆生生地问,“十三哥,咱们去哪里?”
“看戏。”阳光中,陆绎的神情十分高深莫测。
今夏眼珠一转,已然大致猜到要去看谁的戏,心想:恋儿姐姐不愧是“新月阁”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莫非还闲来无聊研习过兵法?
陆绎、今夏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往千鸟湖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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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陆绎小声告诉今夏,恋儿从红叶山回来后,缠着欧阳立为柳全安排欧阳府车夫的差事,(为了掩人耳目,让人误以为他俩很和睦,欧阳两兄弟共用几辆马车)又在千鸟湖附近,为她置办了一套宅子,女使、嬷嬷、侍卫一应俱全,还说这是欧阳立的第二个家。
老色鬼欧阳立欢喜的不得了,这几日晚上,都与恋儿饮酒作乐,活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胜过神仙。
今夏见四周无人,小声询问道:“大人,您是不太放心恋儿姐姐吗?”
陆绎微微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呢?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大家性命,小心驶得万年船。”
“大人英明。”今夏竖了竖拇指,心中却异常安全,觉得无论何事就算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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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约走了一炷香功夫,陆绎扭头看向西边天际,见夕阳如巨大蛋黄般,悬挂在天边,将四周都晕染成红色,异常妖艳。
他们行至一棵绿叶浓密大树下,陆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抓住今夏纵身一跃,等夏爷回过神来,已然隐身在浓密树叶之中。
陆绎坐在树杈上,示意今夏抓好树枝后,指着不远处一栋宅子,说道:“那便是恋儿的新住处,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切莫出声。”
今夏点点头,面色凝重,见大门上方写着“月宅”二字,鎏金字样,夕阳中宛若能发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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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车轱辘声音传来。陆绎扭头一看,只见车夫柳全驾着马车行驶过来,那车厢精致豪华,不用想大人也知晓,车厢里坐着欧阳天。
马车从陆绎、今夏藏身大树边驶过后,又转个弯,正巧路过恋儿的新家“月宅”门口……
突然,动听的琵琶声毫无征兆响起,藏在树上的今夏微微一惊。
琵琶声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忽高忽低,却极有韵味,让人听上去欲罢不能。但今夏听后,总觉得甚是哀怨。
“等一下。”车厢里传出欧阳天的声音。
柳全赶紧勒住缰绳,把马车停下,转身问道:“老爷,尚未抵达……”
“我知晓。”欧阳天极不耐烦地打断柳全话语,然后掀开帘子,探出身体问道,“你去打探打探,是谁在弹奏琵琶。”
“是。”柳全领命后,刚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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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开门声响起,随后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恋儿跑出来。她便如没看见马车一般,拎着裙摆从马车一侧,拼命往前跑去。
欧阳天一眼便认出恋儿,跳下马车,大声唤道:“恋儿,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恋儿停住脚步,转身看了看欧阳天,捂住嘴抬脚欲再次跑开。
“等等,恋儿,是我。”衣着华丽的欧阳天疾步追上恋儿,攥住她手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恋儿这才停下脚步,一脸无助地看着欧阳天,一句话也不说,眼泪肆意横流,宛若在控诉什么……
欧阳天对她有几分真心,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张开双臂要拥抱她。可是恋儿拼命往后挣扎,哽咽着说道:“老爷,你放开我,我怕三娘姐姐再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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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谁打你?”欧阳天怒火攻心般,挑着浓眉,反问,“孙三娘,那个母夜叉敢打你?给我看看。”
恋儿任由欧阳天挽起她衣袖,夕阳下,恋儿半截雪白的手臂上,几处青紫色,一看便知是被鞭子抽打所致。
柳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欧阳府的怨恨又增添了一些。
大树上,今夏隐约能看见恋儿伤势,微微咧嘴,心想:是她自己打的吧!恋儿为了腹中孩子,真是豁的出去啊!
陆绎紧悬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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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天轻轻放开恋儿手臂,惊愕地问道:“恋儿,你如实告诉我,孙三娘为何打你?”
恋儿哭哭啼啼地说道:“老爷,您就别问了,别难为恋儿了?”她捂住嘴,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珍珠混成串,从雪白的面颊流淌下来。
透过树叶缝隙,陆绎见恋儿哭得天崩地裂,完全不是伪装出来,心想:这世道,女人生得貌美,反而成灾难,还好今夏不算绝色,但在我陆绎心中,她却是最美的女人……
思及此,陆绎斜眼望向今夏,只见她已然红了眼眶,不禁出手碰她一下,提醒这是恋儿在演戏,莫要当真。
再次听见马车声,陆绎下意识寻找,看清楚后倒吸一口凉气,因新驶过的马车停在“月宅”门口,车上下来一位身形肥胖的妇人,竟然是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孙三娘!
大树之上,陆绎、今夏对望一眼,皆暗暗心惊:孙三娘怎会到此?她来不见的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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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三娘拿着金丝蒲扇走过去,笑呵呵地冲欧阳天行礼后,转身喝道:“你这小狐狸精,少在这丢人现眼,还不滚回去。”
“姐姐莫要生气,妹妹这就走。”恋儿屈膝告别欧阳天,然后快速跑向“月宅”,行至门口,知道欧阳天定会望向她,恋儿驻足回望。
欧阳天望着她,夕阳中,恋儿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庞,却是神情凄楚,双眸含情,将他冷硬的心都融化了。
孙三娘毫无诚意地跟欧阳天道别后,扭动着身体,骂骂咧咧地朝“月宅”门口走来。
柳全压下心底愤怒,低声说道:“老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欧阳天恍若没听见柳全的话,只是瞪着不远处的“月宅”大门,浓眉紧紧压下来,一双眸子宛若能喷出火焰,心道:我捧在手心里的红颜知己,欧阳立,你竟然如此对待她,有朝一日,我断然不能饶恕你,哼,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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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树叶之下,陆绎望着一脸愤怒的欧阳天,心中颇有快意。
今夏见欧阳天迟迟不肯上马车,幸灾乐祸地盼着,“月宅”能传出恋儿的哭喊声、救命声,那就更能激起他心头怒火了。
柳全躬着身子,不敢再出声催促。
突然,马蹄声响起,陆、夏二人警惕地对望一眼,透过树叶缝隙寻找是何人骑马而来。
一眨眼的功夫,陆绎见一匹黑马停在欧阳天面前,马上之人矫健跃下马,作揖道:“义父,孩儿来迟,还请赎罪。”
一身黑衣的阿照,手拿缰绳,丹凤眼瞪着柳全,冰冷的眼神中透着狠戾,恍若随时能伤人的狼。
欧阳天面色有所缓和,说道:“不打紧,阿照,恋儿如今在欧阳立手中,过得日子着实辛苦啊!”
阿照剑眉一蹙,声音微变说道:“义父,儿斗胆说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
“放肆。”怒火再次涌上欧阳天面容,眼睛瞪得很大,便如红叶山上发怒的老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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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息怒,老爷息怒。”柳全连连作揖,就差跪下磕头了。
阿照躬身作揖,后退一步说道:“义父息怒,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口出狂言。”
出人意料的是,欧阳天长叹一口气,说道:“阿照,你的意思,为父明白。等有朝一日,你有心仪的姑娘,便什么都懂了。”说完他上了马车,坐好之后,声音从车厢传出,“阿照,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救出恋儿。”
“是。”
车轱辘声响起,阿照目送欧阳天离开后,这才气得抬脚揣上身边树干,连踢几脚之后,倏地忆起今夏……
夕阳中,阿照脸上的痛苦显露无疑,但随即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生活平静,他又慢慢地笑了。
藏在树上的今夏见阿照,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微笑,心想:他这是怎么了?
陆绎却隐约猜到阿照内心真实的想法,不禁有些担忧,大战之日,今夏身份再也隐藏不住,不知阿照会不会因爱生恨,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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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跃上马背,走着陷入沉思:到底怎么回事?车夫为何会突然走这条路,恋儿又怎会知晓?莫非有人暗中算计欧阳府?可又不像,昔日义父的确对恋儿有情,我也知晓,义父一直没忘记她,可事情真会如此凑巧?救出恋儿,欧阳立那老色鬼会放人吗?看来与欧阳立早晚有一场恶战。
马驮着阿照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倏地想到:倘若我神不知鬼不觉得除掉恋儿,不知能否避免这场内斗。
躲在树上的陆绎,见阿照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心中陡然想到:莫非,阿照要除掉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