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明艳,夏虫妄冰语,徒增忧与虑。暖风似锦,柔柔在我心,轻抚梦中人。
今日已是莫国士昏睡的第十五天。
半月之前,莫国士偶感风寒,又连日劳作,精神萎靡,实在坚持不住,于是早睡了两个时辰。
哪曾想,这一睡,却是半月有余。
期间,府中众人想了诸多办法,御医也请,神医也邀,连那隐世不出的“甲陵医圣”张医圣都求了过来,可惜无论是甚么偏方补方,都没能教国士醒来。
一众大夫流连数日,硬是没看出个门道,饱受打击,又自觉心中有愧,于是分文不取,低调离开了。
国士的夫人日夜守在床榻前,寸步不离,看着这一波又一波的大夫们先是拍胸脯保证,又拍脑瓜思索,最后拍屁股走人,心情跟着也是起起落落,犹如暴雨倾盆的大海上,那一艘乘着希望的小船,先是进了雨,又漏了水,最后翻了船。
心力交瘁之下,夫人眼见着消瘦下去。
今日清早,夫人照例叫仆人打了热水,沾湿白巾,轻轻擦拭国士的面颊。
国士毫无反应,轻闭双目,真如睡着一般。
不多时,夫人便将脸全抹了一遍,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往日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眼前,教她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一会,夫人才将白巾放下,弯腰许久,她也累了,沿着榻边而坐,叹了一声,
“你这混球,明明只说是累了,早憩一会,怎的就这样一睡不起了?”
她又哀叹一声,“想我未出阁时,也是大家闺秀,何时这样伺候过别人?现在到好,天天来做粗使婆子,你就在我身边,却睡得心安理得,不闻不问。你可还记得,当年大婚时,你说过...”
她回想起了年少时的岁月,那是蓬勃的,甜蜜的,美好的。再回望如今躺在床榻上的国士,两厢对比,她不由得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而此时,莫国士的眼皮不断跳动,内心处似乎也饱受煎熬。
国士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位于亥国以北的大雪山突发雪崩,祸及雪山下数十人家,漫天红霞随之而来,笼罩雪山群近一月之久,却无人探出缘由。
他察觉事出有因,恐有妖邪作祟,为履行职责,率亲卫赶赴大雪山一探究竟。
众人横渡乌吉河,一路北上,终于在十天后到达大雪山。
却见红光漫天,白雪皑皑,千里冰封,一片萧瑟。至山间,不敢大声喧哗,恐再引山怒。
国士与随从在山间徘徊七日,不见人迹,唯风声与鹅毛大雪相伴左右。
第七日,食水告急,国士无奈,只得打道回府,却在下山途中,节外生枝。
一随从跟在队伍之后,兀的惨叫一声,没了踪影。
众人大惊,急忙四处巡视,终于在道旁发现一个寒冰洞窟,极为隐秘。
国士带队下窟,洞窟中昏暗一片,黯淡红光映于冰壁上,忽明忽暗,颇为诡谲。
那冰中央置有一物,其上耀眼红光闪现,不知是甚么邪祟。
众人来至洞窟深处,走近观察,却见那发光之物乃是一柄长刀,通体红透,微微弯曲,其上有八道横纹,刀柄处呈暗铜色,附有花纹,纷繁复杂。
国士俯身便要拾起,刀却猛地被一只怪爪按住。
那怪爪足有成人一臂长,覆满茶壶大的黝黑鳞片,三指在前,一指向后,指尖锋利异常,寒光凛凛。
“何方妖孽!”
国士被惊出一身冷汗,如芒刺在背,眨眼间便拔剑出鞘。
可出乎意料的是,四周冰壁竟在此时转动起来。一时间,洞窟内地动山摇,轰鸣不止,冰棱纷纷掉落。
不过片刻功夫,异动停下,众人觉得四处空间变大许多,定睛细看,才发觉冰壁上的纹路与之前有所不同。
“大人,这...”
国士按兵不动,心中早已惊雷滚滚。方才地动之时,他便发现,那四周转动的冰壁上排列着整齐有致的花纹,形如鱼鳞。这恐怕根本不是冰壁,而是那怪物的躯体。
国士四下张望,却不见那怪物踪影,他苦思冥想,猛然抬头间,正与那双血红的妖瞳对上。
那怪物竟是爬到他们头顶去了!
怪物与他对视,露出白森森的利齿。
它盘踞在此,静守妖刀,荧荧红光投出洞去,形成漫天红霞,只怕是已有些时日。今日他们一众人下窟,惊扰了这怪物,如今怕是已在发怒边缘。
“你这妖魔!横行在此,无恶不作,引来山神发怒,至使雪山下数十户人家惨遭活埋。今日镇妖国士前来,还不速速离去!”
“大人!此等凶物,作恶多端,后患无穷,当斩杀之!怎能放其离开?”
国士心中暗暗叫苦,恨不得将那多嘴随从斩杀之。那妖物一爪下来,便能教自己一伙人身首两异,尸骨无存。能将他唬走已是上上策,叫嚣杀之,岂不是不识时务。
“放肆!此物虽罪大恶极,可并未直接伤人性命,今日放他一马,只要他以后不相来犯,先前之事就不再计较。”
“可...”
“够了!莫某虽不才,却也是第三代镇妖国士,尔等理应听信于我。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莫国士大施官威,逼得一众人无奈退走。
国士正退走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袍被揪住,一抬头,正瞧见怪物瞪着一双灯笼大的眼睛,对他虎视眈眈,他不由得大惊失色,挥剑乱砍。
那怪物不为所动,伸出长着犄角的头,渐渐靠近。
国士吓得如同掉进六月的冰洞,又热又冷。
“莫国士,你只管把要说的默念即可,无需多言。”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国士脑海里。
国士照做了。
“这样就行?”
“是的。”
“你是何物?”
“我只是一缕魂魄罢了。初到此地,却不会当今的语言,只得用心念交流,传音入密,这是绕过语言的。”
“原来如此。照你所说,你本不该存于世,为何如今扰乱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