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宝琉原本把头偏向别去,闻言暴吃一惊,再也顾不得少女的矜持,忙探手皮革中,摸着龙女背部,只觉冰凉凉地全无热气,知道事情不妙,忙使龙女强振丹田之气,用本身真火,竭身支持一会。
因为救人要紧,竟也缓衣松带,皓腕轻抬,衣襦自落,翠峨微蹙,粉脸垂晕,双眸里热泪晶莹,低唤一声:“霞妹,姊姊前来助你。”语罢,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霞儿凉得发抖,兀犹强自振作,闻言,低声答道:“姊姊为了我们,这番心意,我只有感激,他很听话,绝不会辜负姊姊,只管放心便了!”宝琉已随着话声,进入狐皮衾内,用自己酥胸,贴着麟儿背部。这一来,立将龙女寒气,大为减消,不到一盏茶之久,马上清醒过来。
皮被之内,也逐渐暖和。两女都是佛门弟子,所习虽然不同,但大体上还可彼此领会。
龙女用般若神功。宝琉女却用大乘伏魔内力。只一运展,立觉一股阳和之气,由丹田发出,扩及全肢,热力源源不断,往麟儿身上传来。龙女更将朱唇与玉郎紧合,檀口生津,朝玉郎喉间缓缓渡去。
这样过了三日,两女除略食干粮外,不敢稍为懈怠,那续命胶,也由龙女噙在口里,用津液溶化,而后口对口,慢慢送去。很奇怪。麟儿身子,虽然较前暖和,但只要二女把身子略事移开,立又冰冷,只心头上一点热气不但全未减弱,反逐渐增高,而且范围也比前加大,不过,不加注意,绝察觉不来。龙女忐忑不安,不时落泪,幸赖宝琉迭加劝慰,常谓:“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增多忍耐!”
三老自送麟儿入房之后,即未探问,全洞静悄悄的,除了自己呼吸外,几乎听不到半点声息。
第四天,麟儿的胸腹,已渐渐温暖,虽较常人稍弱,但比前进步极多。不但龙女惊喜若狂,连宝琉也情不自禁,笑口常开。续命胶,灵芝液,紫兰仙实,降雪丹丸,这些天材地宝,龙女几乎每样尽都用上。到第六日,不但胸腹后背与常人无异,连手心和脚掌,也如温玉一般,并不冰凉!霞儿知道玉郎回生有望,芳心喜悦异常,把耳朵朝着他的胸旁一贴,竟闻“咚咚”微响,不由惊叫道:“他内腑伤势已痊,心肺机能业已恢复,想快要醒转来了!”
宝琉也听了一听,立即披衣而起,脸上红赛朝霞,笑道:“你傍着他睡,不愁怕冷了,可不许再惹姊姊的麻烦!”
龙女娇笑道:“他醒来之后,只恐姊姊的麻烦只有更多,比方说,一旦有了孩子……”
宝琉笑骂道:“疯丫头,越说越难听,如被长辈听去,数说几句,那还得了!”麟儿的脸上,已逐渐红润,又与往日情形一样,逗人喜爱之极。
宝琉笑道:“妹子快看,他生机已复,还不趁此时机,渡他一口气,让他回醒过来,略事调息,即可恳求这几位长辈,把那几种绝世神功,倾囊而授,以此再出江湖,魔道虽高,也绝不足惧了!”
霞儿在床上把娇躯一转,阖眼微笑道:“好姊姊,妹子功力不济,这一次,就烦你代劳吧!”
宝琉知她使刁,但情义如此,却也不再矜持,遂将玉掌捧着麟儿双颊,檀口一贴,轻轻吮吻,俄倾,嘉麟胸部起伏,竟随宝琉一吸之间,长吁一声,似觉胸头积郁久蕴不宣,借着这一吁之力,尽情倾泻无余。
龙女早已披衣整装而起,星眸觑定玉郎,欣慰之情,莫可言状。
但见他双目微张,满脸困惑之状。二女含笑,依榻而起,也许是至情有感,他第一眼即望着龙女,惊唤一声:“师妹!”眸子里即落下泪来。
龙女眨眨大眼,本来泪花闪闪,但却勉强忍住,继而一笑道:“师哥,这一次,渡气疗伤,多亏宝姊姊你还不赶快道谢!”方宝琉想到自己名份未定,却已和人家肌肤相接,不由又羞又愧,赶忙强忍泪珠,把脸转向别处。
麟儿略事怔神,忙从榻上坐起,忽觉自己全身赤裸,不由俊脸通红,“姊姊”二字,已到唇边,忽又咽了回去,这副尴尬神情,立使龙女笑出声来,忙将榻上衣裳递了过去,笑道:“我倒忘了,你衣裳未着,如何见人?如感伤势平复,宜早整衣裳。三位恩师,就在正洞,为了你,几乎使元妙恩师,毁去一生道行。”
稍停,立又正容说道:“师恩深厚,无殊地厚天高,从兹一切务宜留神,如能得三师绝传,此生便所向无敌,否则一遇高手,便如立足刀刃,不特小妹记念,世伯亦殊不自安,常闻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之手,游侠之人,不怀奇技,何以克此?”
语若珠圆,人比花艳,只听得美麟儿心头一懔,相顾动容。立时振衣而起,正容谢道:“师妹金玉之言,愚兄自当铭之肺腑!”又朝着宝琉女,一揖到地,招呼了一声:“姊姊,病中照拂,德铭五内!”
还未落音。一阵长笑之声,传自正洞,那正是铙钹僧所发,只闻他笑骂道:“小子,这条命算是白捡,酸丁为你苦受五十三日,还不出来,专和小媳妇们缠些什么?”
麟儿大急,迫不及待地就朝门外便奔。龙女一手将他挽住,还瞋了他一眼,啐道:“这样子,就跑去参谒,那位玩世不恭的恩师,自然不说什么,可是儒道两位,素主严谨,这样子,不气你才怪!”
立着麟儿盥洗,衣履服饰,头上青巾,整理修饰后,更显得衣冠楚楚,俊逸夺人。
麟儿携着两女,步出侧洞,折左转,穿过一道弧形石室,立达前洞。石榻上,坐着三老,正中正是元妙书生,天惠真人在左,铙钹僧在右。
除了老和尚嘻着一张怪脸外,其余两老,都正襟危坐,阖目似入定般。
麟儿垂首,立携二女下跪,除叩谢恩师搭救之德外,并恭玲训示。
元妙书生首露笑脸,挥手命起,一双精眸,现出两道寒光,朝着麟儿身上一扫,而后点了点头,徐道:“你这次,虽然受伤奇重,总算因祸得福,不但把创伤平复过来,而且饱经严寒,此后再冷之所,也不能伤你分毫了!”
又把目光朝着两女一掠,笑道:“这一次,也亏了你们细心耐烦,否则,事情也无如此简单,未来之事,不必操心,一切自有为师作主,自即日起,可同在洞中锻炼武技,再下山行道之日,也是劫运最盛之时,如小心从事,消除魔劫,也不枉三弟爱护一场,必须好自为之!”
又取出宝琉女所赠达摩紫金丹,着麟儿、宝琉,分别吞服,并谓龙女道:“摩天岭所遇的人,辈份极尊,此人生性和易,极爱提携后进,所赠丹丸,比达摩紫金丹,功效更大,你福缘可算不小!”
语罢,又由天惠真人勉励数语后,立着麟儿返室调息!从此,大雪山顶之上,常有一位书生,携着一位俊美少年,在那悬崖峭壁,至为陡峻之处,对掌比剑,彼此奔南逐北,至为勤苦。
每到深夜,少年随着书生,锻炼内家秘技,方式上,也与一般不同。
两人坐在雪地之上,彼此双掌前撑,掌心相触,也不见用什功力,但是少年头上冷汗浸淫,似感不支。
那书生每当少年筋疲力竭之时,必授口诀数句,这样耳提面命,一晃就是一年。
随后书生不出,却换了一位道长,似也在专授少年的剑术。
一位邋遢和尚,也不时指点少年,并还带着两位少女,大雪山上,常闻风声雷响,剑气腾霄,还夹着一道碧霞,两道紫光,矫若游龙,疾同闪电。
这一天,正是仲春二月初五,眼看麟儿和二女,来到大雪山,将近两年。山头上忽闻一声清啸。一条灰影,掠空而至,身法之快,无以复加,冰岩上,忽也冲出一条黑影,直如闪电排空般,朝着灰影直冲而去。
双方如电飚一般。激撞之下。那黑影立即叫一声,似乎躲还不及,竟在空中来了一式大翻身,如星丸泻地般,朝下直降。
这两人:一位是灰白衣袍的老尼,生得慈眉善目,恬静异常,此时,却面带错愕之状,正是龙女恩师雪山神尼。那黑影却是麟儿。
来到雪山,已愈两载,前此总带三分孩子气,而今,却更长高,玉面朱唇,丰神秀骨,神采飘逸,秀逸夺人。
他在南海时,曾参谒神尼,时愈两载,记忆犹新,一见是师妹恩师,深悔自己鲁莽,竟把发出的招数,从半途撤了回去。
可是事情奇怪。神尼却不管这一套。“天龙八掌”,为释家秘技,也是神尼最厉害的绝招。竟于双方激撞之下,连环拍出两掌。
美麟儿不敢回手,看清来人,中途撤式之后,闪坠之下,很巧妙避开攻击,立即坠落。他虽然惊愕,但并未慌张,笑呼“师叔”后,立即拱手而立。。神尼似尚不甘心。冷笑道:“再接贫尼三掌!”
“云海采瓜”,“天龙抖甲”,“喷雾吞云”,八掌已出其三。
一刹那,云翻雪舞,白气蒸腾,煞风如潮,山摇岳撼,大雪山上,只闻轰发之音,声势凌厉之极。
美麟儿,不觉脸色一愕,旋复笑道:“师叔这种绝世神功,弟子不但无法还手,连抵御也深感困难。”
语毕,仍然拱着一双手,顺着煞风拳势连番转动,但见身子腾跃纵横,滚转起伏,这种厉害拳招,竟丝毫奈何他不得。
神尼脸上已露笑容,忽又把丹田真气吸足,拟竭全力再攻一掌。冰岩上,却有人怪声怪气道:“老姑子,为何和后生晚辈对起手来,如要试他功力,也得先到洞里,彼此商议一下,再硬行比划,岂不当场便见分晓!”
又朝麟儿一努嘴。
冷笑道:“你这种闯祸的性情,始终难改,怎敢和我老伴,也动起手来?”
发话的人,正是滑稽玩世的铙钹僧,只一遇着神尼,多少总得胡闹一阵。
天惠真人,竟也从洞中跃出,飞落铙钹僧的左边,一闻三弟出语诙谐,而且又近于谑,不由笑道:“道友修为清高,为当今武林有数人物,遇上了你,一派胡言乱语,岂不得罪?”忙上前打了一个稽首,含笑相见。吓得神尼赶紧闪避,忙合什为礼道:“前承长老惠赐骊龙,一别又是数十寒暑,仙范犹昔,足见修为已臻绝境,神僧在佛门中首屈一指,六合神功,烁今震古,性虽诙谐,究也无伤大雅,晚辈就此为礼!”
铙钹僧嘻着一双泥脸,晃头晃脑,丑怪之极,待神尼话毕后,却笑道:“出家人偏还七情不净,舍不得那傻憨丫头,告诉你,她一身武功,已由二哥和我代为传授,并还服食了大紫金丹,你炉中丹药,对她已施用不着,但不妨施舍用以救人,也是一件不小功德!……”
大雪山的峰上,此时又出现两条人影,白雪皑皑,那两人偏是白衣胜雪。峰高千仞,不细看,还辨认不来。
麟儿神目可透雾穿云,一见,却笑道:“霞妹和宝姊练功,回来了!
两女已如风驰电掣般飞泻而下,倩霞出落得比前更加清丽,肌肤滑如凝脂,白中带红,娇艳欲滴,宝琉就在她的身后,直是一对孪生姊妹,形影不离。翩然降落麟儿身前,一见前面站着恩师,直如见了慈母般,往前扑去,就在冰地上跪了下来。神尼一手把她挽住。笑道:“留心弄脏了衣服,不拜也罢!”
她把徒弟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头上蜻蜓玉夹,毛发滑出,几乎掸落,竟随手代徒儿整理,龙女却偎依着恩师,那情形不啻母女,宝琉也走了拢来,笑呼一声:“前辈!宝琉有礼!”
正待盈盈下拜。神尼已挽着她的手臂,含笑阻止,略事寒暄后,由天惠真人陪着入洞。
元妙书生,为人虚怀若谷,绝不肯以长辈自居,彼此坐定,神尼发话道:“自令徒身入雪山,随长者精研武功后,头一年,江湖上尚称平静,可是到了去年四月间,江湖异事即时有所闻。日来邪道日兴,侠义之士虽满怀愤慨,但毕竟为武功所限,事与愿违!”
讲到此处,却幽长的太息一声,低语道:“一切详情,长者们恐怕比晚辈还知道清楚!
元妙书生,微微含笑,拿眼望着麟儿,打量了一下,却也未置可否。
神尼叹道:“季贤侄得各家真传,文韬武略,举世已难有匹敌了,适才贫尼冒昧一试,连攻数式,竟不能得心应手,就是小徒倩霞,得长者恩怜,艺业已也远非以前可比,方今武林既为多事之秋,长者怀济世之心,何不着他们即日下山,修积功德?”
元妙书生闻声后,立笑对麟儿道:“你那天运掌力,已有八成以上的火候,其他武功,也臻堂奥,即再随为师继续精研,也并无什么突飞猛进之处了,趁此春光明媚,就此收拾行装,下山去罢!”
又朝二女道:“我所修功力,均从易经领悟而来,不是我对你们吝而不传,而是这种功力不适于女子锻炼,好在二弟三弟,业已指点你们不少,也可随着麟儿下山行道!”
三人即返室配好革囊宝剑,重返前洞,正待拜别恩师下山!铙钹僧立叫一声:“且慢!”
三人一愕,却不知这位神僧又耍什么花枪,六道目光,自不免带着惊奇情形,朝他脸上一掠。他若无其事,笑顾麟儿道:“巫山传技时,我曾对你说过什么?”
麟儿大惑,自称不复忆及。铙钹僧的目光却移向元妙书生背上玉笛和元惠真人手上的扇子,虽把麟儿灵感触动,却也没法向恩师开口!正讪讪之间。
事为元妙书生瞥见,微笑道:“三弟着你把念头动到我的头上,你还脸嫩,不敢开口,也罢,既愿成全你,就索性成全到底!”
他从真人手上,接过扇子,连自己玉笛,并交于麟儿,正色道:“我兄弟三人,所有奇珍,都给了你,惟一寄望之处,就望你能代天行道。神州五剑,现已尽出,正是魔道勃兴之日,也是盛极必衰之时,凡事虽有天命,毕竟事在人为,力守此心,维护正义,纵有小挫,必能迎刃而解,倩霞、宝琉,可以助尔,就此去罢!”
麟儿听训后,忙朝恩师拜了几拜,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洞门。身后随着二女,一式“鹤响天高”,疾如飞隼,下山而去,暂且不提。
这时,正是春光三月。崆峒山上,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古木排云,浓荫遮目。崆峒派的根本重地,崆峒石室,似有大事将临,形成一片紧张。
大悲真人,于驱逐徒儿惠元以后,遂在石室后洞,闭门面壁,门中大事,竟委诸逍遥客陈一真,一切代管,虽经玉锁夫人洪巧娘几度叩头劝说,但真人意志极坚,并着爱妻协助师兄,以完成自己心愿。
可是到了二月下旬,那一晚,正是毛毛细雨,深更半夜里,崆峒山上,星月无光,忽闻厉啸之声,疾从四方八面划空而来。
蓝衣秀士戴梦华,镇守前洞,一闻啸声,忙着八弟子赵沅,九弟子吴云樵,兀守洞口,自己则佩戴齐全,跃出石室。
厉啸之声若远若近,时东时西,在这种崇山峻岭之上,却听不到回音,而且啸声凄厉,初听似在眼前,但转瞬间,似乎又隔得很远,好似乡下传闻鬼哭一般,乍听之下,使人觉得头皮发炸,眼冒金花。
蓝衣秀士,虽然功力深厚,但这场面,却是初遇,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遂就崆峒石室,百步开外,拟巡视一周。
刚到正北后洞顶端,那是一处危岩,怪石如笋,老桧撑云;蓝衣秀士拿脚一点,拔高五六丈,旋空两匝,以注意这一带,是否有人潜伏。
突闻呼然一响,岩底下立穿出一条人影,疾往斜刺里落去。戴梦华一声暴喝。
双掌一合,“断浦沉云”狠狠往前扑去,正待吐掌急攻。那人影立往石笋之上一落,静如岳峙渊淳,笑呼:“五弟,是我!”
这人影,正是崆峒派第一位耆宿逍遥客陈一真,戴梦华赶忙抽掌撤式,招唤“师兄”后,羞愧得无以自容。
逍遥客笑道:“今夜情形,大是不佳,掌门弟妇,已坐镇前洞,洞西一带,迄无征兆,师弟可立即返洞!”蓝衣秀士恨声道:“目前武林中,妖孽横行,泰山派千里返魂邓珏,无故失踪,庐山派青莲师太也不知去向,还有许多武林正义之士,被人杀害,恐怖之事,纷至沓来,本门弟子陈惠元,自驱逐下山,将近两年,也杳无信息,今晚又遇着这种奇事,说不定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勾结外力,将对本门有不利行为。……”语音未落,忽闻嘶啸一声,响箭腾空,明是石洞所发。戴梦华不由一怔,顾不得再和师兄谈沦,人如一缕轻烟,往前急窜。
到了洞前,八弟子赵沅,正在仗剑巡视,神色颇异寻常。梦华喝到:“沅儿,何事发警?”
赵沅立答:“洞中已有人进入,可是我和师弟,绝未离开此处。”蓝衣秀士知道来人功力绝非寻常,遂也不再往下问,一掠而入
掌门夫人,今晚打扮异乎寻常,竟是短袄窄裤,头扎青巾,连那铁尖鞋也一并着上,这时,正坐前洞,一手支颐,似在沉思。
梦华忙恭身施礼,夫人立道:“师弟,你快看此信!”那是一幅素净冰鞘,上面书字数行,字迹虽然潦草,但笔画却是苍劲有力。
大意略谓:“崆峒派嫉贤妒能,大悲真人领导无方,一七之内,限真人夫妇,立即离洞,否则,崆峒石室,必有血光之危!”
信上,既无署名,也无道姓,只在字后,拿淡墨勾了几勾,作云雾状。
梦华把剑眉皱了一皱,逍遥客也与此时飘身入洞,看讨信后,竟是神色一懔,还悠长地太息一声,徐道:“祸在眉睫,弟妇还是通知掌门要紧!”
玉锁夫人急道:“大师兄,你可知道这信出自何人?”
逍遥客当时未答,却翘首着石顶。琉璃灯清辉回烛,照得石室如同白昼。室顶上,白石如玉,光可鉴人,但上面却留着一只手印。那手印比常人的手,似乎大上一倍,而且手指很长,一见即知不是人手。
可是,猿猱之类,功夫再深,碎石裂碑,自不足奇,然而,要练成金刚指一类的功夫,在武林中,却是前所未闻之事,自然骇人欲绝。
玉锁夫人和蓝衣秀士,彼此同时一愕,忍不住探询师兄,“来者是人是兽?”
逍遥客毅然决然道:“绝对是人!”
“难道此人是人形兽掌!”玉锁夫人皱眉地问。
“江湖上鬼域无穷,有许多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这事情在最近数天之内,必见分晓,目前愚兄却也解说不来!”
“依师兄推断,来人是否仍潜入此山?”蓝衣秀士,一脸困惑之状,忍不住中途插嘴。“下书的人,绝在附近,而且同来者必有多人,说不定还有本门奸细,杂在中间,否则,对于本门情况决无这般了然!”
夫人翠眉一挑,急道:“这么说来,倒得把他请出,共商对策了!”立敲动桌上玉磬,唤来值日弟子,传话后洞,道是夫人叩头求见掌门。
不须臾,由大弟子红裳女朱素娥传话:“有请夫人入见!”后洞一排石室,高可容人,既窄且暗,大悲真人,面壁趺坐,在平常,室门反闩,未经特许,无论何人,绝对禁止接近。守关弟子,每日轮流,通报时,敲动云板,真人座前,也摆着一只玉磬,磬声三响,示可启关接见,否则,天大的事,却也只好决之于代理的人。
玉锁失人,由蓝衣秀士陪同进谒,真人得报,立即转过身来,但犹垂目盘坐蒲团之上。
依礼相见毕,由夫人面报一切,并请真人出室预筹对策。
这与崆峒派存亡有关,一个处置不当,数百年武林基地,可毁之于俄顷。真人略事犹豫,立决定即日启关。站起身来,朝着壁上神像,稽首一拜,立即领着爱妻和师弟,步入前洞。
当晚,即召集同门弟子,妥为布置,坐待敌人入侵,一决生死。就在第六天晚上,论时间,犹不到三更。
这异啸之声,忽又大作,这一次,却由大悲真人亲携师兄师弟,兀守前洞,坐镇不出,守门弟子,仍由赵沅与吴云樵仗剑相护。
厉啸之声几次由洞顶一掠而过,询之赵、吴两人,竟杳无所睹。
蓝衣秀士不由大惑,遂也仗剑而出,还未纵落,忽闻“呜”的一声,似有一线黑光,挟着声音,疾从头上掠过,戴梦华暴喝一声,青光剑往前一扫,人如脱弦之箭,朝着正南,直扑而下。山形陡峻,下泻之势,猛不可当,但那鸣啸之物,忽尔消失于无形。
梦华错愕间。
石室内,早已叱咤连连,一男一女,一掠而出,蓝衣秀士,见是大师兄和掌教夫人,忙上前探问。逍遥客苦笑道:“正有人送来一物,掌门人正在研究中,师弟不妨入内一观!”
夫人立问:“适才五弟在外,可曾见着人影?”
梦华含羞带愧道:“我因追赶从头顶掠过之物,中途扑空,忽闻室内有变,才复赶回,杳无所见。”
夫人恨了一声,惟恐对方有愧,又歉然地笑了一笑道:“我这急躁脾气,始终无法更改,还望五弟海涵!”
按说,梦华排行老五,夫人还是师妹,但因身为掌教夫人,对方得尊称自己一声师嫂,干脆从夫称谓,以免混淆不清,事实上,蓝衣秀士,原对夫人极为敬爱,但因自己脸嫩,错过许多机缘,而大悲真人承受师门道统后,由门中长辈撮合,一举成功,婚后夫人也发觉梦华情形有异,不无感动,对蓝衣秀士,更加关怀,然而侠义中人,行动光明磊落,竟曾把此事面向真人谈及,经夫妇协商之下,获致成议:“共同物色,择其尤者妻之。”旋因夫人卧病不起,一搁数年,而蓝衣秀士之为人,书卷气息极重,对掌门兄嫂一番厚意,始终藏之心坎,而忠于师门之心,绝不为外物所动。
夫人含笑解说,更使他惶然不安,这份拘谨情形,更使夫人暗道:“三十多岁的人,还是孩子性格,虽易于博得女人青睐,但也容易失掉机会,因为婚姻大事,究以男子主动为先,你不明言,难道让女方开口?”
进入石室后。大悲真人一脸困惑之状。梨木桌上,摆了一枝铁箭,箭头上制了一只鬼头,箭身却现着浮雕,细看却是一处高山,还有五朵梅花,梅花大小,与山形极不成比例。
这种奇形怪状的铁箭,在江湖上可以说是第一次遇着,谁也猜不透它的来由。蓝衣秀士虽然不解,却颇有见地,竟道:“据小弟刍见,这箭不过是武林中一种警告之物,那意思,无非是,箭如拘牒,可以勾魂,敢违吾令,不得善终,所以在箭头上雕刻着这么一位勾魂使者的鬼头,目前时日无多,尽待明晚便见分晓!”
门外,忽传来一声磔磔长笑,笑声凄厉,使人胆颤心寒。
大悲真人把手中云帚一展,沉声喝道:“何方道友,既已上山,胡不露面?”
人随声起,翩若惊鸿,出手便是太乙五灵掌力,卷起一阵煞风,往前劈去。
神功搜敌,虽是不凡,但遥天远处,似传来一声冷笑,并发话道:“陈太清,且慢发狂,勾魂箭既已到达,不见不散,如不遵命,明晚三更左右,即属你落叶归根之时!”
语音荡漾,响彻长空,历久摇曳不散,但人踪杳然。
大悲真人知道对方身怀传音入密秘技,功臻绝顶,不由一愕,颓然返洞,百感交集,立时计议一阵,但也无妥善之方。
第二天,夜幕低垂,崆峒石室埋伏重重,如临大敌,但四周围却显得静悄悄的。
蓝衣秀士携着赵沅与吴云樵,兀守洞门,眼看三更已尽,敌人尚未出现,赵沅不由笑道:“师叔,敌方雷大雨小,按时不到,已自食言……”
石室右边一株老桧之上,突有人接上了口。“我兄弟久已等候多时,小狗目内无珠,视而不见,还敢狂吠,真是无耻之尤!”
平地突卷起一阵狂飚,还夹着一种奇腥异臭,竟朝石室洞门激撞而至。
蓝衣秀士暴吃一惊,平胸推出一掌,激起无数风柱,挟排山之威,对着敌人所发内家罡煞轰然撞击。
双方力猛劲剧。可是蓝衣秀士立觉气血上翻,头昏脑胀,顿感不支,不由往斜刺里一退。石洞里也掠过一阵狂风,勉强把敌人罡风逼出,朗笑之下,真人飘然出洞。
逍遥客和玉锁夫人,也随后跟来。
这时,敌人业已现身,一见面,就把崆峒徒众吓了一大跳。
左面的人,半截黑袍,哭丧着一张鬼脸,双唇张阖之间,左边牙齿全缺,背上背着一具钩形之物,柄黑如墨,钩却鲜红,乍看去,至为碍眼。右边的一位,更是奇之又奇,面貌奇丑不说,最怪的却是一对魔掌。手臂右短左长,左粗右细,左掌不但异常粗大,而且长着黑毛,五爪如钩,异常锐利,这绝不是常人的手臂,略加分辨,即知为猿猱一类的前爪。
大悲真人一目了然,两次入洞的人,准知是这位奇丑怪物。
忙着来人通名报姓。
那黑袍鬼脸的怪物,始终闭着一双凶目,阴森森地不发一言。
猿臂怪人,双眸一睁,两眼进出两道惨碧光华,往前掠扫,狂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勾魂箭已成催命符,今夜里,不血洗崆峒,我兄弟也无法向教主复命,陈太清,你还不率众自到,难道等我兄弟动手不成?”
真人一皱眉,沉声喝道:“你是何人?本门和你有何瓜葛?”
猿臂怪人嘿然一声冷笑,道:“此地已来往两次,你还不知道我的来历么?勾魂箭是阴山独门信物,箭如拘牒,到则人亡,我是丧门僧,他是哭道人,这两个名字,对你都不吉利,我劝你还是早作准备吧!”
旋把怪头一转。一对凶睛,朝着玉锁夫人,不住打量,又咧嘴狂笑道:“这婆娘模样儿倒也标致,有话不妨早说,过此一刻,你们夫妇二人,只有同在阎老五前共诉离情了!”
玉锁夫人,见这丑鬼出言狂妄,把崆峒派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觉勃然大怒,手挥宝剑,就要动手。
蓦闻一声凄叫,来自西南,听声音,正是五弟子乌灵剑蓝素月所发,知道事情不妙。
戴梦华怒啸一声,耸身一跃,往斜刺里飞落,瞥见人影如电,带着呼呼劲风,迎面撞来,当下不敢硬接,赶忙把身子朝后一翻,“金鲤倒穿波”,落诸原地。
“吧达”一响。地上落下一物,那是全身一丝不挂,胴体如玉,貌极优美的一具女尸,细看正是五弟子蓝素月。
这情形,简直不堪入目。因为双股之下,血迹殷然,尸体上仰,两腿微分,隐微私处毕露,显系被人强奸之后,再用阴手击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北方,又飞来一条人影,落地尘土不惊,轻功显臻化境。此人手上却抱持一位少女,那正是崆峒派六弟子雾里仙子韩太真,看情形,她已被人制住穴道。
来人这份长相,更是丑中之尤,歪嘴鹰鼻,獐头,鼠目,肤色黝黑,长发披肩,手指甲又长又黑,使人一见,即有一种阴森厌恶之感。
他对崆峒派的人,梗直视同未睹,一落地,即朝那猿臂怪人眨了一眨鬼眼,大拉拉地道:“四弟,今晚算乐够了,这几位女娃,倒还是原封未动的新鲜玩意,可是,他却不知怜香惜玉,一味地辣手摧花,喏!这份貌像,也是道道地的美人!”
他一手指着地下死尸,却把嘴不时朝韩太真的粉脸上嗅了又嗅,这娇俏妮子,已经昏死,毫无知觉,连身上兵刃,已全被人家解除。
逍遥客和蓝衣秀士,已经忍无可忍,默察情形,也知道控峒派,今晚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日,但也只好一拼。
逍遥客如一头怒鹰,往前一扑,五指朝着那猿臂怪人的肩上便扣。来势非常凶猛,也许这位长者怒极,出手便是巨灵指力,而且把煞气满布全身,只觉襟飘袂举,势若奔雷,迅疾之极。
猿臂怪人一声狂笑,漫不为意地一闪身,左手朝着逍遥客右掌迎来,出手便是一阵腥风,而且那毛手大如蒲扇,坚如铁石,五爪尖锐如钩,黑黝黝的发出闪目光芒,那手臂,也比常人长上二分之一以上,全臂长满黑毛,显得乌亮,只一卷捞“金丝缠腕”,又猛又快。
逍遥客的指风,刚和这丑怪的掌风接触,立觉潜力撞来,异常沉重,如果右手被他捞住,只恐肉绽皮开,遂把右手一沉,斜跨横身,缩掌挥袖,用铁袖攻击他左臂。
这怪物,冷哼一声,五指箕张,朝袖子一抓,硬封来势,身形闪动间,缩身挫腰,右手骈指朝着逍遥客的章门要穴点来。
这一式:狠毒巧快,兼而有之,还用上了武林中的缩骨术。一声裂帛。逍遥客的袍袖,竟被他撕裂五寸有奇,而且章门也被指风余势扫中,立觉腰部一酸。
大悲真人大吃一惊,立挥云帚扑救。猿臂怪人又拿左手直格,云帚打在那只毛掌上,往上一弹,只有一隙可乘,立即施展反攻,奔,跃,滚,腾,时起时伏,眼前似幻出无数身影,竟把崆峒两位武功最高的人困住。
那哭道人突把鬼眼一睁,朝着夫人招手道:“你虽然老一点,但颇有风韵,而且最解风情,让我两人快活一阵罢!”立把身子一缩,“臭鼷出洞,又快又猛,梭进之间,鬼手朝着夫人小腹便探。
阴山四恶,原是无耻之尤,各种下流毒辣之式,毫无避忌。
夫人不觉粉脸通红,青钢剑匝地而起,“彩凤翻身”,拦腰便卷。
蓦觉剑身大震,一折而为两段,“呛”的一声,前半身竟坠落地上。
这是阴山派“敲指断剑”之法,在江湖尚成绝响,无人可练,夫人这一惊自然非小。
正待弃剑用掌。哭道入那容她腾出手来?一声森森冷笑之下,那身子立便长出半截,往下一掌,“云里金光”,朝夫人头上便抓。这一式,来势太疾,夫人闪避不及,凤髻云鬟上,一只碧玉宝钗,竟被这丑鬼攫去。
掌门夫人已惊出一身冷汗,莲钩一蹴,铁尖鞋已踢向哭道人的心坎。
这是人身致命要穴,中则必死,哭道人反身一弹,往后倒纵,但他手却不闲,右掌反穿之下,就在夫人鞋上摸了一把,还笑道:“好软啊!”也不知这恶魔,用的何种手法,这一摸,夫人足背之上竟如中斧钺。惊退之间,摇摇欲坠。
蓦闻一声冷笑,哭道人如影随形,欺身而入,夫人胸部双乳上,又被他摸了一把。
这可激发了陈夫人拚命之心,她也顾不了足疼,玉掌翻飞,足蹴连环,五行掌回环并出,煞风漫空,人影由分而合,又复斗在一处。乌灵剑蓝素月的尸骸,也由崆峒弟子用白巾裹覆而入,由于她被人先奸后杀,厥状之惨,激起公愤,石洞前不但可闻哭声,而且门弟子的暗器,纷纷如雨,直朝敌人身上激射。戴梦华也抽出魁星笔,协助三嫂,于是六人变成两组,大打出手。
那猿臂怪人丧门僧,和师兄哭道人,竟是愈打愈勇,四方八面的暗器,均被这两个恶魔的护身罡气全部弹回,功力较弱的弟子,立有五人受伤,不是穿腿,即是伤臂。
崆峒石室之前,已乱成一片。抱持韩太真的恶徒,正是阴山四恶的黑手怪,久立不动,宛如恶鬼手上抱着一位仙姬,不时上下抚摸,口角流涎,丑态百出。
一见久战不决,似乎颇感不耐,冷冰冰的道:“两位师兄,何必与他们久缠?早点打发,不就得了吗?”
便把人往背上一搭,用丝棕绑扎,死眉死眼地走了出来,穿到夫人和蓝衣秀士之间,竟用人作防身之用,双臂施动如飞,迅疾轻灵,风雷并作,不到三招两式,即迫得陈夫人和蓝衣秀士险象环生。
另一组:大悲真人和逍遥客,已被猿臂怪人丧门僧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两年以前,鹤峰之役,这恶魔,被麟儿用天狼钉炸断左臂,那时,他的武功,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并不见得比人特别高明,却不料阴山五老,竟有人善接臂之术,兽肢人用,而且还传了他一身奇异武功,功力之高,竟为阴山四恶之冠。
那猿臂坚如精铁,柔若软绵,风随掌起,撼山震岳,而身法之怪,掌式之奇,竟使人莫测高深。
大悲真人和逍遥客,同把压箱艺业也施了出来。真人把云帚交诸左手,身子往斜刺里疾退数步,逍遥客也把真力凝注右手食指,彼此把双眸一睁,寒光迸射丈余,暴喝一声:“打!”
从真人手上发出一股无形真力,刚柔并济,上下左右,包抄而至。
空中行云,碎如桃花片片,消散于旋风之间。
逍遥客的一煞神功,却又不同。这种指力,至大至刚,却是纯阳路数。
出手便是天崩地裂之声,热力可以销金烁石,化水穿山。崆峒众弟子,只惊得目定口呆,知道这是生死之搏,不约而同的撤身十丈以外。
那猿臂怪人,狂笑一声。挥动左掌,迎面一击,奇寒之气,闪有黄光,如飞雷掣电,往前直挡。
双方掌风互一接触。大悲真人和逍遥客,立感奇寒透胸,自己的掌风煞气,全然失效,只觉如坠冰窖,牙齿发抖,功力全失,猿臂怪人,正拟欺身而进,将真人立毙掌下。
清啸,自遥天远处传来,银辉烛天,一条匹练,电闪而至。玉锁夫人,见丈夫受伤,大师兄逍遥客,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部,从那摇晃情形来判断,大约也和掌门一般,遭到了同一命运。“再不援救,更待何时?”起念之间,遂朝着真人身前一纵,更把那功夫不深的五行掌力,往前一推。大凡妇人心思,均较男人冷静细密,这一袭击,果收奇效,迫使猿臂怪人前冲之势一缓,真人与逍遥客,也被夫人带往斜刺里疾退数丈。
那身背韩太真的恶魔,正是黑手怪,忽尔狂笑道:“大哥二哥,收起慈悲心肠,赶快将他们打发吧,择其佳者,带回阴山享用,以免夜长梦多!”
这话,可提醒了哭道人和丧门僧,不约而同地又朝夫人扑来。黑手怪把十指一凝真力,只闻铮铮数响,十道墨光,直朝蓝衣秀士身前刺去。
崆峒诸子,不但功力不敌,而且久战成废,伤亡累累,触目惊心,已失去作战能力。
墨指锐利如刀,染有奇毒,一弹而出,锐不可当。
眼看蓝衣秀士和玉锁夫人就得伤在恶魔手下。
清啸之声,业已掠落当头,银光如电,还散落点点银花,一蓝衣少年,飘然而降。崆峒派上至掌门,下及弟子,一见这俊美少年,不啻如久旱甘霖,喜从天降。
欢呼还未出口,那少年早已满眶热泪,高呼一声:“师傅、师母,元儿还山看望!……”底下似有千言万语,但无从细吐,剑光如练,匝地而起。
周围十丈之内,寒气袭人,剑幕如山,飞砂走石,美少年横身把崆峒掌门护住,连环三剑,变幻无穷,把哭道人和丧门僧打来的掌风,用剑气震退。
敌我双方,彼此都把对方看清,猿臂怪人,脸色一变,但旋复归于镇静。狂笑道:“我以为崆峒派来了什么三头六臂,可以一战的能手,原来还是你这狂徒,陈太清自己不行,屡战屡败,凭你这几式,自更等而下之……”
元儿不待他往下再说。冷笑道:“阴山余孽,前次鹤峰之战,已成釜底之鱼,义兄宽心仁厚,不忍遽下毒手,想不到你们胆敢擅扰本门,自投罗网,还不看剑……”
剑诀一指,灵虎剑由右而左,缓缓刺出,乍看真同儿戏。
丧门僧却颇识货,知道这是玄门中至高功力,大乘伏魔剑法,心道:“这套剑法,耳闻其名,据云:玄妙之处,难于臆忖,但我所怀敲指断剑之法,更是蚩尤宝笈中百难一见的绝招,发明也比佛家更早,倒得硬拚试试!”
蓦地,移情异势,剑气如春云乍展,挟着刺耳咝咝之声,如排山倒海而来。
·丧门僧觑定来势,把丹田真气运足,猿臂疾伸,快似惊雷。左手猿爪,连指带尖,少说也长五寸以上,朝着灵虎剑,划空一敲。
这一招,如疾电惊雷,排山倒海,惠元的灵虎剑也把真力贯足。
只闻“呛啷”一响,银光闪闪如波,嗡嗡之声大作,丧门僧食指上立感剧痛,惠元也觉剑身上沉重异常,不由彼此一惊,同往后撤。
两年修为,元儿功力,已非昔比,右臂一转,剑朝后带,“挟山赶海”,余势未尽,剑气卷土重来,银虎光芒暴长,招变“大江涌日”。
惠元身剑合一,剑光人影,已无从分辨,十丈高下的上空,光幕如银山一般,挟着轰轰发发之声,由空疾压而至。丧门僧一声冷笑。
横跨一步,屈指挥弹,这一式,又是蚩尤秘笈中“弓月弹星”。
一股奇劲,迎空击来,虽无声息,但力挟千钧,元儿宝剑,原是太古奇珍,蓦觉剑身一荡,手臂又是一麻,不由一怔神,闪避之间,将神僧所传秘技,如石光电闪,略一回忆,忽想及:“玄门秘要,静则生明,以虚诱实,以实击虚。”
立将杂念一澄,疾愤之心,生死之念,置之度外,立觉丹田真气,源源而裕,手臂奇痛立止。
点足之间,一纵便是两丈余远,人也到了丧门僧的右侧。
长剑一指,银光进发,招化“百壑争流”。
一声裂帛。丧门僧那半截衣袍,竟裂了一大块。
妖僧武功已臻化境,旋身一滚,人如滚地陀螺,滴溜溜的一转而入,竟猛袭元儿下盘。
旁边哭道人和黑手怪,圆睁着一双鬼眼,觑定元儿举止。
大约他们已看出元儿功力,竟比鹤峰时高了很多,而且还是佛门奇异心法,不觉彼此噫了一声,哭道人竟大声叫道“这小子,招式奇怪,莫不是师傅所讲的,那百衲贼秃还在人间?否则佛门大乘伏魔剑法,这小子如何识得?”
只一提醒黑手怪,无异叫他合群围殴!彼此缩肩吸胸,一纵出手,哭道人手辣心黑,出手便用“隔山打牛”的阴毒手法,疾从“期门”,“玄机”两处要穴,重重敲来。
黑手怪鬼叫一声:“好。”离元儿约在三尺以内,顺着剑势闪避。五指虚空一抓,惠元俊脸改色,灵虎剑光华一黯,似很费力地把宝剑疾朝后带,倒退丈余,额角间已现出冷汗,但不容迟疑,立又挥剑再斗。
玉锁夫人和蓝衣秀士,虽然护着掌门和师兄,但目光却是都未离开元儿和强敌,也为他提心吊胆;元儿剑式更使两人惊奇,也为崆峒庆幸。
因为这绝不是崆峒手法,当今武林各门各派,也无人能造出这种剑招来。
果如敌人所论:这是佛门的大乘伏魔剑法,所以崆峒弟子,能有人得到这种招式,对门中武功自然又大为提高。场中敌我,已变成三对一。
丧门僧成为主体,面对元儿,其余两人,则在惠元左右身后,形成三面包围。
三怪绕场缓走,均挫腰伏身,蓄满功劲。
丧门僧忽尔一声狂笑,伸腰探爪,五指箕张,比元儿似乎高出一倍,朝剑身攫来。哭道人和黑手怪却用“隔山打牛”和“虚空攫影”之法,再度袭击。
惠元长剑疾挥,“八龙御日”,剑光与星月争辉,漫天银彩,眩人双目,正拟把敌人招式挡回。
元知敌人武功,比自己丝毫不弱,而且又是三对一,那容他从容出手?丧门僧指点之间,惠元立觉得剑口压力奇重,腰上忽又被人点中,但被自己玄门真气挡回,虽然未受重伤,可也不是味道。黑手怪一攫之间,虽未拿实。灵虎剑往前一冲,把惠元带了一个跄踉。
丧门僧狂笑之下,左手一捞即至,只须挨着,元儿不死也得受伤。玉锁夫人和蓝衣秀士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同声清宅道:“恶魔敢尔!”双方不约而同,凌空劈出一掌,那五行真力,丧门僧似还惮忌三分,疾退闪避。
元儿也惊出一身冷汗,左右回顾,知今晚已成凶多吉少。
东面危岩之上,人影连晃,“嗖嗖嗖”立即纵落三人。元儿一看,不由暗叫一声:“苦也!”头一个,是自己的二师伯崆峒僧,还有四师叔湖海居士紧随身后。
最后一个,麻脸大耳,黄发尖嘴,腿子粗短,两臂特长,腰悬双刃带,足踏多耳鞋,既麻且怪,却和崆峒僧交情莫逆,阴山四恶最末一位,长耳客五祥。
丧门僧面对来人,意态冷淡,略一点首为礼,即又出手夺剑。
崆峒僧忙笑阻道:“师兄且慢,勾魂箭既发出,还恐恶徒不死么?”
这凶僧,一眼觑定夫人,冷笑道:“按理说,陈太清本人,尚无重大过恶,惟有你这荡妇,最使人气闷不过?”语声一缓。把话题立转向蓝衣秀士,徐道:“在她于归陈氏以前,你已捷足先登,绿林秘径,多为你两人幽会之所,这在崆峒弟子中,几乎是一种耳熟能详之事。而今她病体已愈,陈太清却自坐关,无异让你们两人短时间,一遂初愿,这在你,真是天大之喜。而是欢乐时光,毕竟有限,禽交兽合,哪能让你们久长!今晚,你们早向冥司报到吧!”话毕,立和湖海居士史红等,把大悲真人夫妇团团围住。
蓝衣秀士戴梦华,知道今晚已一败涂地,绝难幸免,但大丈夫生有地,死有时,自无足惧,当下把剑眉一掀,朝着崆峒僧冷笑道:“本门自祖师开山立派以来,无人不以师门基业为重,像你这种奴颜婢膝认贼作父的人,可以说昔所未有,戴梦华为你羞惭!亏你还有脸来见,居然满口嚼蛆,真是人间无耻之尤!”
崆峒僧暴喝道:“无耻淫徒,你敢屈辱老僧!看打!”
立把僧袍往前一挥。寒风匝地面起,势侠雷霆万钧,朝着戴梦华当头罩去。
这是生死之搏,戴梦华也劈掌相迎,只一接触,立有奇寒异腥,沿着右掌,一涌而入,势如触电,半边身子,顿感酸麻。
崆峒僧一卷得势,绝不容情,将身逼进,屈指如钩,疾朝戴梦华的身上抓了一把。只闻一声闷哼,蓝衣秀士竟应手倒地。
玉锁夫人忙往前扑救,却被湖海居士一举挡住,双方交上手,竟如此仇大恨,动手便是致人死亡的重手法,两年之内,这两位崆峒叛徒,武功业已高出很多,而且身法手法,全然不是往昔招数。场子上,只苦了惠元。
他必须护住掌门和师伯,师叔倒地不起,也不能不救,疾把灵虎剑朝前一指,一缕寒光,猛袭崆峒僧,这种震剑伤人之法,崆峒僧倒也不敢大意。斜退一步,忙用掌力把他封回,也就在这间不容发之时,惠元纵身一跃,把师叔戴梦华抱返。
玉锁夫人也被湖海居士打了一掌,掌中右臂,而且头上青丝也被煞风吹乱,变成披头散发,手臂失灵。
崆峒派长老们都已受伤,能战的,只剩下惠元,其他弟子,实无法对付这种场面。元儿目眦欲裂,怒发冲冠,正拟挥剑一拚。
大悲真人,强振丹田之气,暴喝一声:“住手!”
元儿一愕。
真人虽然冷得牙齿打拌,但还强打精神,缓步而出,玉锁夫人,也停止战斗,纵落夫君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