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站在庭院，呼吸间，发丝随风浮动，幻成银白，此刻已是白日。
“嗯，不错嘛，挺帅气的，不愧是我儿子！”看见他变幻成西国人的模样，站在一旁的罗南刮着下巴点头称赞了一番。
罗一缓缓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眸瞄了他一下，旋即嘿嘿一笑，“帅吧，可惜这张脸是假的。”
“假的？”罗南不解，“这怎么说，脸还有假的？”
“当然！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模样可是！”说到这，罗一重重叹下了一口气，神色也瞬间哀怨，以前好多人见到我，都被我吓的不行，老爷子怕我吓到别人，每次都要我带着面具才可以见人呢。”
罗南眼皮快速的眨动了几下，皱眉说，“不会吧，怀素明明告诉我你的模样是很俊朗的，怎么会是这样呢？”
“可能，素姨是不想让你被吓到吧，最后见到她的时候，我的脸还没变成这样呢……”见到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罗一哀叹说，“哎呀，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是这样呢？”罗南脸色沉闷了好一会儿，两步上前捏着罗一的面颊左右转动着，“这骨相明明就很好啊，怎么会丑？这假脸怎么弄的，快弄下来，我得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哎呀，你别捏我啊，疼，快松开！”罗一急忙把他手拨开，抱怨说，“这脸好好的，你再给我捏歪了，到时候我还怎么见人啊。”
罗南见他揉着脸，一副很心疼的样子，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一张假脸，有什么好心疼的。”
“你懂什么？”罗一没好气的说着，他思考的并不是这张脸到底好不好看，而是这是司徒文矣在浮云楼为他置办的，自从戴上后，这张脸就与他的肌肤完美契合，仿若天成一般。
想当初在浮云楼光两块黑玉就要价三百金，那么这张脸的价钱也定然不会便宜到哪里去。更何况，剑宗还未洗清罪名，这张脸又何如摘得下去？
其实，早在晴瑶表达自己对他的新面皮毫无感觉之后，罗一对自己现在的容貌就没有多大兴致了，只不过他不想去解释这前前后后的是与非，无非就是徒增烦恼。
罗南对自己亲生子自然是有着十足的兴趣，但他不解释这一切，自己当然不会明白他的心思，对他换脸这件事很是不满，但是想到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若是因为一张脸而开始有了嫌隙，那未免太不值当。
更何况，他现在不也是换了一副西国人的面目，想到这里便觉得自己并什么资格去指责他。
琴抱着一叠灰黑色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见他二人相互无话，眼眸一沉，上前将衣服递给罗一，“你现在这一身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这件给你，去换上吧。”
罗一接过衣服，“这是给我准备的？”
罗南笑了笑，“这衣服是琴一针一线给你缝的，要知道，她可从来不愿意碰这些精巧的细活，你可要珍惜着穿啊，你要是穿坏了，她可是会生气的！她要是一生气，那可就……”
“可就什么？”琴冷着眼，紧紧盯着他。
罗南心里一个激灵，木讷的笑了笑，“可就要……给你再做一件的，你不知道，她可是很挑的，就这外衣的面料，她都挑了好久，一直不满意，要不是时间太紧，恐怕这衣服到现在都做不好。”
“好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琴白了他一眼，旋即看向罗一，“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衣服，听怀素说你常穿黑色的棉麻衣服，但我觉得黑色太重，就给你选了这种带着灰色的，怎么样，你喜欢吗？”
且不说衣服如何，毕竟现在叠成一块瘫在手臂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对罗一有所触动的，是这份情感。
仅仅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所以这种触感并没有太深重，但是仔细想想，这是除了生命以外他们所给予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他没有办法像想象司徒文矣为自己花了多少钱一样去思考这件衣服用了什么样的丝线，用的什么名贵的布料。
看着浅浅露出的缝合线，有些地方还是歪的，罗一会心一笑，“谢谢，我很喜欢。”
琴舒心一笑，“那快去换上吧，我看看合不合身，哪里不好我到时候再改改。”
“嗯。”罗一点了点头，抱着衣服便进了屋内。
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眼眸一沉，“怀着他的时候，我记得我做了好几件小衣服，每一件都很漂亮，可惜他一件也没有穿上过。”
罗南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现在，他不是穿上了吗？”
琴缓缓眨了下眼睛，“可是……我还能看见多久呢？”
“只要两年后，我们能够保住他的命，不就能一直看下去了吗？”罗南淡淡一笑，“我们不正是为了这件事，才会苟延残喘到现在吗。”
琴看了他一眼，旋即低头，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罗一穿着新衣，从房门缓缓现身。
白日的光，轻轻打在他的身上，那衣服的大小与他那精练的身形完美契合，一身灰黑虽然显眼，可与他银白色的发丝相得映彰，只是衣服的下摆过长，显得有些累赘。
琴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皱起眉头，“是不是太瘦了，穿着紧不紧？”
罗一摇头，“一点也不紧，穿着刚刚好。”
琴轻轻一笑，低头又打量他的下身，眉头皱的更深了，“果然是做长了，脱下来，我再给你改改。”
罗一急忙摆手，“不用了，虽然有点长，但是说不定过两年我就长高了。”
琴淡淡一笑，“也是，你才十八，以后还会长高一些的。”
“长什么长？都十八了早定型了！”
罗南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就见他化出封寒剑，朝着罗一的下身挥去两剑，不等听响，那前后的拖地直接被整齐切断，滑落到地面上。
“哼！这样不就好了？”
罗南得意着自己的剑术精湛，耳朵却瞬间一痛，掐着他的，自然是琴。
“好个头啊好，这衣服还穿着你就切了，万一伤到他怎么办？”
生怕她把耳朵揪下来，罗南按着耳朵急忙呼喊，“我能伤到他吗？嘶——你先放手，先放手好不好，疼——！”
听着他歇斯底里的痛叫声，琴手里的力气又大了一些。
“那个……”罗一看不下去了，“我没事的，你别揪他耳朵了，你看，这衣服被他这样一切，就更加合身了不是，你快……放开他吧。”
琴看了罗一一眼，冷哼一声，直接松开了手，“下次你再敢胡来，可就不止是耳朵了！”
罗南捂着耳朵，一脸哀怨的看着她，“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以后多给他做几件衣服嘛，干嘛这样对我……”
罗一一脸嫌弃。
而见到他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的罗南瞪起了眼睛，“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罗南还想说话，却被琴一把推到边上去，“废话那么多，不嫌弃你嫌弃谁？”
罗南抱着腿蹲在一旁，撅起了嘴，在地面上不断画圈圈，“我怎么了我……我没做什么啊……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喝酒……这样就不会一时冲动……这样我就不会……”
罗一更嫌弃他了。
“别理他……”琴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旋即看向罗一，“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罗一回过神，“现在虽然摆脱了西国这群人，但是他们知道有个皇孙在这里一定会对那五万人做些什么，我想尽快和文矣他们会合，先想办法保住这五万人再按计划行事。”
琴点了点头，“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我先不问，你自己有办法和文矣他们会合吗？”
罗一一怔，“你们不一起吗？”
琴摇头，“原本是要和你一起的，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必须要先盯住城内这两万人才可以，我和南哥刚好知道他们的位置，我们两个可以各盯一个地方，这样你就有充足的时间去做你要做的事情了。”
罗一分别看他二人一眼，“可是，这样太冒险了，那可是两万人，而你们只有两个人。”
“臭小子，还是关心你自己吧！”罗南苦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我们两个还不到被你担心的地步，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罗一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他们一定会严防死守，再说了两万人，你们要怎么盯啊？”
罗南与琴对视一眼，相继一笑。
罗南说，“知道我们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吗？”
罗一摇头。
“哼——！”
罗南冷哼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说人话！”琴瞥了他一眼，竖起手肘狠狠怼了一下他的胸口，惹他再度痛叫。
罗南揉着胸口，委屈着一张脸说，“我们这十八年里掌握了一些力量，反正就是很厉害，你不用为这个担心什么，吧啦吧啦就是这样……”
罗一眉头皱的更紧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琴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情等结束了再慢慢告诉你吧，眼下还是要先解决西国这里的事情，别忘了，这是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了。”
罗一沉眸片刻，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罗南拉住琴的手对罗一说，“别僵着了，快走吧你！”
罗一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啊。”
罗南竖起眼睛，“我还不愿意看见你呢！”
“闭嘴！”琴冷他一眼，旋即看向罗一，抓起他的右手说，“你要小心，虽然这索命的联系已经切断，但若是靠近操控者的话还是会有反应，见到烈撒，一定要快速远离他，不然很有可能会再度联系起来。”
罗一看她，“我怎么找你们呢？”
罗南闷声说，“用不着你找我们，到时候我们自然能够见面。”
“我知道了。”罗一点头后，看着琴不舍的眼，沉眸说，“那我，就先走了。”
琴缓缓点头，“嗯，你要小心啊。”
“我会的，你们也是。”罗一松下一口气，正要转身，琴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
“孩子，我知道现在让你叫我们父亲、母亲还太勉强，我不求那些，只想问你，我可不可以叫你一声小一？”
听着她微微有些发抖的声音，罗一淡然一笑，“当然可以啦……”
“母亲……”
……
罗一走了，从琴的视线中消失了很久，可她依旧是呆立在原地，止不住的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落下的“母亲”二字，声音很轻，轻到比蚊子发出鸣响时候的声音还要小上一些，可琴却听得非常清晰。
罗南心里有些发酸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