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明半夜带着儿子侍卫马匹逃出凤来马场,回到奉城,一行人疲惫不堪。罗赢不知父亲藏了祁山弟子,罗通明不知儿子胆大包天找柴伯骏报仇,两父子都不清楚凤来马场失火原因。
罗通明不敢大意,安排儿子带着一千匹伤马前往杏园修养,自己换了两辆新马车,带着十个训马师父,五十个骑兵,连夜赶往丹阳。
火海逃生,黑夜赶路,又是伤兵残马,行速极慢,罗通明等人赶了一程,人马俱疲,越来越慢,到了卯时,终于扛不住,便原地休息,睡了一觉,养足精神,吃了干粮喝了水,又立即赶路,行至午时,才到屠狮岭。
春光正好,绿叶新芽,野花芬芳,暖风熏人微微犯困,马儿脚步慢了,悠然前行,时不时低头卷了地上野花新草,嚼动之余,微风吹过,散开一股淡淡的花草清香。
众人也渐感舒畅,罗通明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心,走了一阵,忽听“窣”的一声,树上掉下一个人影,黑衣如魅,鹰隼凌厉,左手持黑剑,右手靠背而立。
罗通明浑身警惕,上下打量那人,但见他黑衣黑剑,便知是江湖传言的双阴山新掌门柴伯骏。
柴伯骏先问道:“你是凤来马场的主人罗通明?”罗通明不知他来意,道:“柴掌门也途径此地,真是凑巧,罗某有幸结识,幸会幸会。”柴伯骏淡然回答:“一点也不巧,我特意来找你。”
罗通明一愣,他与柴伯骏并无往来,微微一笑,道:“不知柴掌门有什么大事?罗某可帮得上忙?”柴伯骏目光打向他身后辆马车,问:“你自己放了车上的祁山弟子,还是要本大爷动手?”
柴伯骏火烧风荷林之事才传到江湖,但罗通明进日闭门在凤来马场内,专心对付祁山派的刁专弟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晓。
罗通明心中疑惑:“他怎知道车里的是祁山弟子,他与七大派有仇怨,竟会出手救祁山弟子?”他心中惊愕如波涛,面上平静如死水,打定主意不与柴伯骏算硬碰硬,便云淡风轻地说道:“昨夜凤来马场失火,罗某抢出了些贵重之物,正与内眷一道赶往丹阳安置。”
车内的祁山弟子,被点了哑穴,又被罗通明用缚马的法子,绑得结实,半点动弹不得。诸人听到柴伯骏声音,又诧异又震惊,柴伯骏忽然杀到,竟是为了救人,虽不知个中缘由,但心中皆是万分欢喜。
柴伯骏淡淡反问:“你是不肯放了?”罗通明故作无奈,“车上既非祁山弟子,老夫如何放?”陆一鹏听到这句话,心中骂他老奸巨猾。
罗通明又道:“柴掌门中途拦路,莫非要强行搜查老夫马车,惊扰内眷?”孟一雀忍不住暗骂他厚颜无耻。
柴伯骏纵身一跃,在树上一点一蹬,落在人马车辆前方,拦住去路,他嘴里叼了一张细长的树叶,道:“老匹夫,有本事你就过去吧。”
惊愕如春阳般洒落在罗通明身上,他摸不准柴伯骏心思,不敢贸然动手,柴伯骏也不急,罗通明那一众马儿更不急,低头吃起了新发的草芽,一口一口嚼得有有滋味。
柴伯骏站在前方,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杨霏盈的辛夷花酥,他四下张望,树上只见新绿不见花。
外边突然没了声音,车内的祁山弟子忧心忡忡,担心柴伯骏突然离去。柴伯骏向来是敌不动我不动,他站了半个时辰,不让路也不动手,罗通明耐心耗尽,两手捏满焦躁,道:“柴掌门,老夫与内眷要赶路了,烦你让一让道儿。”
惊喜忽来,祁山弟子当即忆起含春谷之事,柴伯骏与莫干山在含春谷比武,愣是耗了一个时辰也不动手,他是故伎重演。
柴伯骏一脸坦荡,道:“你若放人,自然可以过去。”罗通明暗咬牙齿,一脸不悦,“车上没有你要的人,柴掌门这是故意为难我凤来马场了?”柴伯骏不语,傲岸的神情,全是默认之色。
脑中飘来疑惑,罗通明双眼一瞪,怒问:“昨夜凤来马场的大火,是你放的?”柴伯骏眼不闪色不变,答道:“是啊。”简短两字,云淡风轻,又带着理直气壮。
车内的祁山弟子面面相觑,头顶全是惊愕,柴伯骏身为一派掌门,竟如此肆意妄为,放火烧了凤来马场!
气恼上头,罗通明面上青筋暴露,大怒说道:“柴伯骏,你欺人太甚。”柴伯骏那淡漠随意的神情,无声地回答了“那又如何?”
罗通明怒气翻涌,心口一阵绞痛,柴伯骏中途拦道要人,他可以装模作样与他周旋,但是纵火烧了他毕生心血,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大手一挥,怒声下令,“拿下。”十个训马师,驾马上前,甩出十根套马绳。
柴伯骏不躲不闪,只待绳索临近,拔出黑剑,出拨字诀的“寒蝉饮露”,剑锋一挑,斩断五根绳索,其余五根套在了他手上、腰上、脚上。驯马师用力一扯,柴伯骏禁不住向前半步,他随即出荡字诀“雨打花灯”一招,黑剑如雨点一晃,斩断身上的所有的绳索。
柴伯骏脱了桎梏,便蹿了出去,扬手使出御字诀的“潮吞两岸”,一剑横扫,斩杀三匹骏马,驯马师随马倒地后,才发觉骏马已被割喉。
罗通明怒不可遏,又知他黑剑厉害,怒火锐气被削去大半,他道:“柴伯骏,你昨夜火烧我凤来马场,今日又出手伤我的人手。双阴山名门正派,你堂堂一派掌门,竟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不怕江湖耻笑么?”
柴伯骏本就是不会理会他人闲言碎语的人,这话于他无关痛痒,他踏前一步,道:“你还不动手?”他手中黑剑,遇铁削铁,遇铜断铜,何况人与马,罗通明与身后五十骑兵并不敢贸然出手。柴伯骏等了片刻,踏步走向马车,显然是要动手抢人了。
罗通明心中惶恐不安,他忌惮黑剑,打了个手势,继续出言讽刺:“柴伯骏,你不顾双阴山清誉,竟做这强盗行径,拦住他。”三十骑兵催马上前,潮水般涌向柴伯骏,甩出的绳索竟带了弯钩。
罗通明动手,柴伯骏求之不得,他跃向高处,自顶而落,躲过弯钩,落脚就踹倒两匹大马,出黑剑扫向骏马,出扫字诀的“桃花蘸水”,割喉无血,干脆利索。
马群朝他撞来,柴伯骏一跃上树,黑影下俯冲,黑剑横扫,震字诀的“天旋地转”,斩杀数匹骏马。
十名训马师心中疼痛,甩出套马绳,柴伯骏黑影在树上穿梭,速度比野马还快,难以瞄准,那套马绳一碰上黑剑,好比鸡蛋打石头,几下功夫,断得七零八落。十招功夫下来,倒了十三匹大马,伤了十几个骑兵。
柴伯骏依旧在奋力对敌,韩苏杨柳四人驾马赶到,他一见有人来,收剑停手,跃落到两马面前,眼角余光掠向韩柏松:“来得太慢了。”韩柏松笑道:“你来得快,怎还没将人救出?”柴伯骏一噎,无言以对。
柳一凰跳下了马,站在罗通明面前,衣衫褴褛却神采奕奕。
罗通明心中的心虚慌张化作海浪,一阵阵拍打过来,昨夜大火,柳一凰跳车,他并不知晓,逃出火海,才发现他已失踪,当时一心以为火势极大,他必葬身火海,谁知他竟能逃过一劫。
罗通明后背渗出冷汗,凤来马场被烧,他尚且能东山再起,若江湖知晓他参与劫持正派弟子之事,恐怕中原再难有凤来马场立足之地,如今,柳一凰就站在眼前。
不等柳一凰开口,罗通明先发制人,指向柴伯骏,“柴伯骏,你仗着自己能耐不凡,火烧我凤来马场,打伤我手下兄弟,为害无辜。你不配当一派掌门,我要将你恶行公诸与众,联合众派掌门伸张正义,声讨于你。”
柴伯骏神色如常,韩柏松哈哈大笑,说道:“罗场主,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昨夜被大火烧坏了脑子?如今的江湖众派,除了双阴山柴掌门,诸派掌门尽皆失踪、弟子被劫。你要找诸掌门伸张正义,真是不巧啊,众掌门当中,只剩下你眼前这位杀人放火的柴掌门了。你与他说说说说冤屈,看他听是不听?”
这话一出,柳一凰苏好杨霏盈扑哧一笑,车上祁山弟子也在心中大笑。
罗通明岂会不知,脸上飘来一朵青云,韩柏松下马,慢慢踱步,道:“罗场主上双阴山理论,那可是柴掌门的地盘,双阴山弟子岂会听你一个外人的只言片语?呵,恐怕没有柴掌门点头同意,你连山门都进不去!”
苏好杨霏盈又是“噗嗤”一笑,罗通明眼角抽搐,脸色的青云变紫,他打过柴伯骏的黑剑与身手,又斗不过韩柏松的嘴。
柳一凰上前三步,朗声说道:“罗通明,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还要狡辩?”罗通明脸色阴沉如墨,他是生意人,精于算计,武功并不出众,如今十名训马师没了套马绳,无异于雄鹰折翅,马失前蹄,五十名骑兵,已被柴伯骏撂倒十几人,一个柴伯骏已难对付,如今又添帮手,脱身恐怕不易。
罗通明眼珠转动,冷笑道:“双阴山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无为清净的门派,你堂堂祁山派,享誉江湖。今日,营救同门,竟要仰仗双阴山的庇护,更要假借银龙山庄之手。柳一凰,你可真为你师父、为祁山派长脸啊!”他使的激将法,却说得有条有理。
柳一凰怔愣,脸上烧红,杨霏盈与苏好低头细语,担心柳一凰会钻进他套子里。
韩柏慢条斯理地说道:“庇护与仰仗,真是不敢当啊!我们和祁山派柳师兄,不过碰巧遇上,顺了一条道儿。知晓你凤来马场为虎作伥,劫持祁山弟子,真是愤愤不平。我银龙山庄是路见不平,他双阴山柴掌门则是多管闲事。”
他一通说辞,解了柳一凰的窘迫,又杀了罗通明的得意,杨霏盈苏好忍不住在马上低头偷笑,车里的祁山弟子,心底一阵喝彩。
韩柏松笑嘻嘻地看着他,转向杨苏二人,道:“两位姑娘也是侠义心肠,看不过你这番行径。但动刀动枪之事,交由我们三个大老爷们便可,两位姑娘在旁观侯上一侯。”
杨霏盈苏好带着笑意,双双点头,杨霏盈轻声道:“韩大哥巧舌如簧,以后可不能跟他斗嘴。”苏好补充道:“不能跟韩大哥斗嘴,不能跟掌门动手。”她目光扫过,看见柳一凰正盯着她手中的佩剑上。
苏好心知肚明,将佩剑抛了过去,柳一凰伸手接过,道:“多谢。”“客气了。”苏好回答得颇是爽朗。
柳一凰手持长剑,翻身上马,冲向两辆马车,他脱困不久,韩柏松担心他不是骑兵对手,向柴伯骏说道:“大黑影,帮忙啊。”
柴伯骏本就是要救人的,他一跃飞起,身影窜去,踢倒两个骑兵,上下窜走,骑兵根本耐不动他。韩柏松退到流云马身畔,与杨苏二人悠然观战。
有柴伯骏襄助,柳一凰使出祁山派的火龙剑法,剑招过处,似火龙飞舞,没几下就斩落四五人,罗通明心中气恼,原来之前找人套出来的招式全是祁山派一些微不足道的武功,如今柳一凰使的方是祁山派真正厉害的武功。
原来被戏耍了,罗通明恨得牙痒痒的,举手甩出一根捆仙绳,套住柳一凰,柳一凰当即被绳子拽下马,拖拉过去,他也不惧不乱,手腕一转,斗转剑刃,那绳索却根本割不断。
韩柏松大喊道:“大黑影,砍了那捆仙绳。”柴伯骏转头一瞥,目光从柳一凰身上一扫而光,调头不理,飞身跃走,韩柏松大惊,追问:“喂,你不救人啊?”
骑兵们将两辆马车护得结实,因柳一凰突然来犯,才稍稍散开,柴伯骏疾风一般蹿向两辆马车,扬手举剑,“咔咔”两声,这才转身,扬手一甩,黑剑脱手飞出,“咔嚓”割断了捆仙绳。
罗通明满脸怔愣,不可置信,柳一凰还躺在地上,柴伯骏已落地拔起黑剑,速度之快,让罗通明瞠目结舌,耳边便传来了“咕咚”的声响,祁山弟子纷纷滚出马车,一个个被缚得结结实实,跟粽子似的。
杨霏盈一看,大喊道:“柳少侠,他们身上绳结极其难解,得用剑割断。”绳结的厉害,她与柴伯骏亲身经历。
柳一凰踩起轻功,飞跃过去,却被骑兵拦住。柴伯骏手持黑剑,向罗通明跃去,他行动如风,长腿一扫,将他踹落马背。
罗通明在地上滚了两圈,看着柴伯骏步步逼近,黑剑杀气渗人,急忙朝他甩出一根捆仙绳,柴伯骏扬起黑剑,一剑削断。
罗通明经营凤来马场二十多年,最是精明狡猾,厉害关系算的最清楚,心知大势已去,祁山弟子是留不下了,若栽在他们手中,必会被柳一凰押回祁山派,彼时再脱身可就难了,他两手一甩,挥出两根捆仙绳,一根被柴伯骏挥剑砍断,另一根却套住了柴伯骏脖子。
杨霏盈顿时大惊担心,罗通明才拉绳索,他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柴伯骏跌去。
韩柏松哈哈大笑,跟柴伯骏比力气,简直不自量器。罗通明急忙丢开绳索,一骨碌翻身上马,他踩上马镫,那马便发足疾跑,他也翻上了马背。
柴伯骏也不追,任由他离开,柳一凰一见他逃了,心中愤愤不平,罗通明一逃,骑兵、驯马师,当即追随而去。
柳一凰疑惑,柴伯骏为何不追,但柴伯骏头也不回地走向杨霏盈,他也转身走向祁山弟子,挥剑挑断众人身上绳索,一脸愧疚,说道:“一凰来迟,师兄弟们受苦了。”
众弟子四肢僵硬,吐出口中布条,却不说话,苏好看出当中蹊跷,向杨霏盈道:“盈儿,他们是不是被点了哑穴?”
杨霏盈定睛细看,果然如此, 她翻身下马,两手拂出,柴伯骏一见她使拂穴手,眉头一皱,退后两步。
杨霏盈解开所有弟子的哑穴,孟一雀愤愤然说道:“竟让这老匹夫跑了!柴掌门,你怎么……”柳一凰干咳一声,打断了他说话。
韩柏松笑呵呵说道:“有其父未必有其子,罗赢胆大无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罗通明这个当爹的竟然一战而逃,真是狼狈!”
陆一鹏、柳一凰带了祁山弟子,向柴伯骏和韩柏松抱拳行礼,“多谢柴掌门、韩少庄主大义相救,救命恩情,祁山派没齿难忘。”柴伯骏不理不睬,韩柏松挥道:“江湖正派本是一家,无须见外。”
他话音一落,柴伯骏忽然转身,飞跃上树,树上绿叶也只微微颤了两下,他已不见踪影。
众人皆是惊讶,不知他是去追认还是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