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梦已断“车祸”又蒙尘
暂停了杀人想法的巴雅尔也暂停了他的故事,吴芫苹也就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回想五天的经历,她总想起那个黑脸蒙古族汉子或是他的故事,她已经在打《雾色边城》的草稿了。
这一天,巴雅尔又到上次“劫持”吴芫苹的地方,在等她。
那地方在没有移动电话的时代,是“车豁子”们揽活的集散地,和蹬板的的“板爷”是邻居,没活的时候就在一起胡吹海哨。
吴芫苹出车刚回来时,就有一位熟悉的“板爷”跟她叽咕着眼儿说:“大……大侄女,那位长脸眼镜哥等你仨……小时了。”
这位“板爷”比吴芫苹小两岁,他结结巴巴地称她为侄女,是因为板的师傅人称“板爷”,而她被称为“的姐”,就这样差了一辈。
吴芫苹举目望去,巴雅尔正蹲在墙根儿,和其他板爷、车豁子一起晒眵目乎(眼屎)。
见她回来,他站起来朝她傻笑道:“的姐,你可回来了,我要打车。”
“打呗。”吴芫苹故意向那边一指,“跟前的车十几辆闲着,你就打嘛。”
“不。”巴雅尔红着脸说,“我就想打你的车。”
那位“板爷”和跟前的“的哥”们开始阴阳怪气地起哄:
“人家就想打你的车嘛”
“这就叫王八瞅绿豆——对眼儿了”
“自然,小妹妹你是绿豆……”
这些“车豁子”从来说话没正形,他们历来对吴芫苹比他们出车率高羡慕嫉妒恨。
就是前几天她“失踪”了,他们也给她传出若干绯闻,俱各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嘁。〞吴芫苹没理这些人,悄声问巴雅尔,“你这次又要把我‘劫持’到哪儿去?”
巴雅尔没有吱声,他打开副驾驶门上了车,向前一指,脸色有点儿漫阴天。
车子驶向了宁县方向。
巴雅尔又拿出了第一次见面的架势。但是,吴芫苹已不再怕他了。
“漫漫长路,你到底要到哪里去?”吴芫苹放慢了车速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要说去天堂你会信吗?”巴雅尔反问了一句,“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还没那么胆小,我还要好好活着,听你的所谓爱情故事呢,接着说吧?吴芫苹平静地说。
巴雅尔说:“我怕我说完了,你把车开起飞了。起飞也行,别飞得太低。”
吴芫苹说:“我的心脏还没那么脆弱。说吧,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倒无所谓,你会把自己憋死的。”
其实,这几天,她无时不在惦记着巴雅尔的遭遇,他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她,不只为了文学。
飞雪扬起的长路上,巴雅尔与韩韩冰的故事在艰难地继续:
“1986年,龙城的第二场大雪飘落的时候,韩冰接到我从上海打来的长途电话,我告诉她,明天就回来了。她说,回来就结婚。
“这时,韩冰已被我利用关系安排到了龙城市宾馆餐饮部当了副经理。
“为了让我退出爱情竞争,李厂长竟然多次找到我,一次比一次苦口婆心、入情入理。可一根筋的我仍不为所动,我们的关系也在不断僵化。最后,李厂长撂下一句硬话,你的一切,我可以随时收回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吴芫苹问,“他的手能伸到龙城组织部?”
“这一点我也没弄明白。”巴雅尔不想让她的问话冲淡故事主题,接着讲故事。
“韩冰安排完工作,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再有半个小时,她的黑马王子就要载誉归来了。谁都知道,这次让我代表龙城钢铁厂参观团,是一个重用的信号,没准儿回来就扶正了。”
“这是驴粪蛋子发烧的节奏。”吴芫苹时时不忘打击他。
“韩冰换上我最喜欢的红色羽绒服,踏上了心爱的摩托车,一路哼着《我的心中只有你》向机场奔来。”巴雅尔这时脸上泛出了红光。
吴芫苹静静地听着,她喜欢听爱情故事。
“我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下了飞机,站在舷梯上挥手。在这个年代能坐飞机是可以炫耀大半年的事儿,人走时气马走膘、兔子走时气枪打不着,官运见长,佳期在望,我的幸福生活就来了。我要在春节前,让韩冰身着红色的婚纱做我的幸福新娘。”
“让人动心。”吴芫苹像捧哏演员一样插了一句。
“韩冰一袭红衣随风飘来,越来越清晰了,就像越走越近的幸福。”巴雅尔激动地说。
吴芫苹像听体育比赛一样专注。
“韩冰的红色羽绒服像雪地里的一团火,那么光艳飒爽。她一手握着摩托车把,一手摘下脖子上的红围巾向我示意,她是快乐的天使,飞进了我现实的梦里……”
巴雅尔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他泪流满面,在他脑海中永远抹不去一幅画面:
在靓美和谐的动态画面中,突然闯进一辆黄色轿车,像一个黄色的怪物,在雪地里的那团“火”前卷起一股漫漫的白雾,刹那间,白雾笼罩了那一团“火”……
当巴雅尔扔下行李跑过去将韩冰从黄色轿车底下拖出来的时候,血肉模糊的韩冰正在另一个世界挣扎着。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红色的围巾,鲜红的血染在白色雪地上,像生命之花一样鲜艳。
“太惨了!”吴芫苹惊恐地感叹道。
“我从黄色轿车上扯下满嘴酒气的杨二胖、李做东和赵大赖,疯了一样拳打脚踢,直到被机场保安拉开。”巴雅尔攥着拳头说。
吴芫苹听得心里一紧。
“经过精心的抢救,韩冰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重复着‘我们能保住她的性命,已经很尽力了。她的下肢只有锯掉,且永远丧失了生育能力’。”
吴芫苹听得唏嘘不已,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韩冰住院的日子是我最难过的日子,她住了三个月的院,我陪了三个月的床。”巴雅尔说,“我的母亲给我上了三个月的‘课’,教导我日子很长,要以前程为重。”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漫天的飞雪掩不住巴雅尔的悲伤,吴芫苹苍白的安慰治不了他心灵的创伤。
这场离奇的车祸就是巴雅尔要杀人的理由,爱恨情仇,谁能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