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仙人跳”打压痴情君
下坡路有时比上坡路还难走，弄不好就会拖底。
车子向前滑行，吴芫苹的思绪在曲折中颠簸着。
她斜视着巴雅尔的脸色，在为他的爱情和前程做着祈祷：“朋友，你的幸福生活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你为什么这么忧伤？”
巴雅尔说：“我是为韩冰心痛。”
吴芫苹苦着脸说：“兄弟，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儿吧，不然我也会跟着你崩溃的。”
巴雅尔看了看吴芫苹说：“我原以为你会幸灾乐祸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没想到你也有同情心。”
他望着雪地的草原，想起了远在草原深处的额吉，喃喃地说，“我这辈子还有希望吗？”
“你不还有额吉吗？不是还有青春和前途吗？”吴芫苹顺势提醒道。
“我和韩冰私订终身后，幸福地手拉手来到了龙城，也是充满希望的。”巴雅尔陈述着，“可是，我失望了。”
“一头白发的额吉在一个小旅馆等我，她说，你的处境我都知道了，我托人调你回龙城市里了，在龙城钢铁厂当办公室副主任。”
“你额吉的活动能量够大的。”吴芫苹惊讶地说。
“这个消息对我这个‘行将开除的人’来说，也是个意外。”巴雅尔说。
“你的生活确实很有戏剧性。”吴芫苹从文学的角度点评了一句。
“这样的剧情只在电视里出现过。”巴雅尔苦笑了一下。
“额吉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地说，你写给我的信我知道都是假的，我早就托亲戚打听了，你早就没工作了。以后做事情长点儿心，别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说完，瞥了韩冰一眼。
“她把韩冰看成不三不四的了。”吴芫苹深有感触，“就像有些人一看我这头型，就认为我不是好人一样。”
“大概是吧。”巴雅尔继续讲述，“我惊讶地问，我们在宁县还有亲戚啊？额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沧桑地说，是你小时放的那些羊帮了你，它们给你生了小羊，让我能拿出那么多的全羊送礼。”
“你的额吉求爷爷告奶奶的，羊也送得差不多了。”吴芫苹感叹道。
这话让巴雅尔想起了从前。
额吉飘着花白的头发带着憔悴的面容，到处给人家送全羊。
大字不识一口袋的她竟熟练地重复着“这羊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中草药，拉的是养生地黄丸……”
“额吉很不容易。”巴雅尔深沉地说，“她叮嘱我，你从小就放羊，总是跟在羊屁股后边，将来跟着领导混，也要这样，有点眼色儿。其实，这一点不用额吉教，我自小养成的习惯能忘吗？”
“放羊与侍候厂长能一样吗？”吴芫苹不解。
“差不多吧。”巴雅尔一本正经，“在龙城化工厂，我跟在厂长们身后，看见厂长吃饱喝足在前边大腹便便地走，就像看见羊挺着大肚子上圈的样子，这个场景让我感到亲切。”
“你是在埋汰领导吗？”吴芫苹不咸不淡地问。
“言重了。”巴雅尔不好意思地笑笑，“工作解决了，额吉很满意。”
“你这这驴粪蛋子发高烧了。”吴芫苹不失时机地揶揄他。
巴雅尔没有接茬，继续他的故事，“但看到韩冰，脸就拉了下来。她很直接地说，离开巴雅尔吧，我不想让我的儿子趟进李家的浑水。”
“为什么这样说话？”吴芫苹很不满，“这不是在说女人红颜祸水吗？老封建！”
“额吉或许有她的道理，你不要怪她。”巴雅尔赶紧给他额吉开脱。
“当时，弄得韩冰很下不来台，哭着跑回了宁县。
“我正好也要回宁县办调转手续，赵大赖听说我回去了，就找来一堆同事给我庆贺饯行。那天，他们轮番给我敬酒，夸我聪明能干、年轻有为，还说水浅养不住大鱼，又说苟富贵、别胀包之类你们的江湖话。”
“我的江湖没这些三七疙瘩话。”吴芫苹纠正道。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酒店的床上，我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不知名的姑娘……”
“啊，你们男人不就好这口吗？”吴芫苹嘴一撇，“水浅王八多”。
“我正不知所措，响起了敲门声。”巴雅尔没理睬吴芫苹的脏话，继续说，“我赶紧去开门，发现韩冰满脸怒气地站在门口，看向那正在床上穿衣服的姑娘。她一个嘴巴扇在我脸上，扭头而去。紧接着，公安人员也来了，把我和那姑娘带到了局里。”
“你这是中了‘仙人跳’了。”吴芫苹很江湖地说。
“没想到你一个‘车豁子’还懂‘仙人跳’？巴雅尔奇怪地问。
“姐我走江湖时，你还穿活裆裤呢。”吴芫苹不屑地说。
“难怪古人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巴雅尔挑衅般地笑道。
“啪”巴雅尔的腿上挨了一巴掌，吴芫苹说，“继续你的风流史吧，嘴馋人浪，早晚上当。”
“你别得意。警察也不是草包，他们告诉我，调查清了，你们啥也没啥，回去吧，以后别有酒就喝、有觉就睡。”巴雅尔自嘲道。
“是够没心的了。”吴芫苹说。
“我从局子里出来，韩冰正在等我，我们来到了山林上的那栋小楼。那时，我的酒劲儿还没过，内心有点儿激动，我‘嘿嘿’地傻笑着，向韩冰扑去……”
“这是一个爱情与事业双丰收的人的‘忒俗’表现。”吴芫苹撇着嘴说，“你那时的驴脸一定放着无限的荣光，大嘴张得吃蛤蟆一定不用掰爪，嘴咧得没有耳朵挡着得耍圈儿（裂开）。”
“我像饿狼一样抱住韩冰，让她透不过气来。”巴雅尔没有理睬她的揶揄，仍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韩冰躲开我说，我有事儿跟你说。我说，不就是我妈不同意的事儿吗？咱俩生米煮成烂粥，她就认了。
“韩冰急切地说，不是这事儿，我什么都没了。我不以为然地说，有我呢。韩冰难过地说，我爸爸为了承包那片山林和盖房子，背着我借了李做东二十多万元。现在李做东说要南下投资，要父亲连本带利地归还他三十八万元。不然，就让我父母从那里滚出去。我把流行色制衣厂卖了也只是个零头……”
“这是在逼迫她就范。”吴芫苹愤然道，“比旧社会放高利贷的还要恶。”
“面对一脸愁容的韩冰，我放开了手。”巴雅尔低沉地说，“三十八万元啊，我的工资每月只有五十七元，这可是笔巨款！”
“你只会沉浸在爱情和烈酒带来的幸福中吗？”吴芫苹说，“女人在迷茫之中，你就不知道该怎样帮助她渡过难关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吗？你没觉得她的困境都是你给她带来的吗？”
面对吴芫苹的诘问，巴雅尔这个蒙古族汉子深深地低下了头：“我对不起韩冰啊！”
这时，他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哭了呢？”吴芫苹调笑道，“你的泪花一定很凉，好在你的心还热着。我听说龙城老窖越陈越香，爱情不也是越炼越纯吗？后来怎么着了？”
巴雅尔难过地说：“她家走上了借高到贷之路。”
“真没劲！”吴芫苹嘟囔了一句，车子往前蹿了一下。
真实的故事情节总这么平淡如水，吴芫苹一个开出租的业余作家要是陈述绝不巴雅尔像他讲的那么简单。
她会加工、渲染，反正也没人打假；她会开动笨拙的想象力，从巴雅尔那沉醉的眼神中读出他们像山路一样曲折的故事。
这事儿处理不好，巴雅尔的余生可能只剩下回忆和仇恨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