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巴雅尔“决斗”一打俩
在白雪中穿行,在阳光下奔腾,回家的路总是令人激动。
巴雅尔的故事是吴芫苹写作的良好素材,就像穿过白雪间的路一样平淡、曲折而透着冷意。
“你之所以同意回去,是想杀李做东吧?”吴芫苹突然问了一句。
“啊,你怎么知道?”这样的突然问话让巴尔雅尔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有两点让我推测出你的心理。”吴芫苹冷冷地说,“一是你一直在打听李做东在龙城的行踪,你已经打听到了;二是如果你按《雾散龙城》的作案方式,你会在宾馆下手。”
“的姐,你能掐会算啊!”巴雅尔惊讶道,“你不要劝我,听完我的故事再下结论,行不?”
“好吧,我要听听你杀人的理由。”吴芫苹依然很冷。
“有一天,我穿好工作服出了宿舍门,准备去污水排放场。杨二胖从暗处闪了出来,一双猪眼盯着我说,有人要和你盘盘道(决斗)。”巴雅尔继续他的故事。”
“决斗啊?”吴芫苹吃了一惊。
自己的书里也写过决斗啊!可那是要有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的。
“那天,杨二胖特意换了一身行头一身假军装、旧军帽,高筒马靴上别着长把匕首,一副一级战备的样子。”巴雅尔瞅了吴芫苹一眼。
“壮胆儿?”吴芫苹知道这号人的脾气。
“别小瞧那行头,和你这‘鹦鹉头’一样,往街上一叉腰,别人不知你是吃几碗干饭的。”巴雅尔揶揄道。
“你说他们,别带上我。”吴芫苹不满地提醒道。
“我强作镇静地说,行,我也去换一身行头。”巴雅尔回到了故事,“我返回宿舍,换了一身油得发亮的蒙古族套装……”
“等会儿,合着你有一身油啊!”吴芫苹不解,“以示皮毛锃亮吗?”
“什么皮毛?这身衣服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巴雅尔纠正道,“额吉(母亲)从小就告诉过我,吃什么不重要,就是吃糠咽菜,也要拿出吃大鱼大肉的表情来。我家生活不好,但每次出门都用肉皮把衣服蹭铮亮,表示刚吃过手把肉。”
“这样啊。”吴芫苹明白了,这是“装B”的另一境界。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想额吉,一边想对策。赵大赖这人鬼子正好从龙城学习放假在家,他塞给我一把水果刀,又塞给我一把三角锉,义愤填膺地说,兄弟儿,关键时刻我只能帮你这些了。”
“他这是帮你吗?”吴芫苹苛刻地说,“像是往奈何桥那儿送你呢。”
“我和杨二胖出大门时,正和李厂长碰了个对面。李厂长就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也看着杨二胖。我赶紧说,厂长,这是我亲戚,找我有点事儿。李厂长绷着脸点了下头,不再多问,我们就溜出了场门。”
说到这里,巴雅尔问:“的姐,你猜他会带我去哪儿?”
“你们这些下三烂能去哪儿?”吴芫苹收了收油门,“旮旯、胡同、乱坟岗子、悬崖边、旧井筒子、采煤塌陷区,我的《雾散龙城》就写了这些地方。”
“的姐,”巴雅尔笑了,“这回你猜错了。杨二胖把我带到了李做东的私人浴池。”
“噢?”吴芫苹好奇地问,“不会是给你安排个小姐吧?”
“的姐,你又猜错了。”巴雅尔严肃起来,“这个浴池在一个楼房的最顶端,很封闭。我们三人像老朋友一样在一个单间淋浴完,就像白条猪和烫驴肉一样并排坐在躺椅上。李做东说,我们赤裸祼、毫无保留地面对面地谈最后一次,你离韩冰远点儿,咱们是弟兄;要是再不从,今天就得有一个人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了。”
“这是最后的斗争?”吴芫苹问。
“我不想和他斗。当时跟他们讲,柏拉图说,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缘分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爱一个人不一定会拥有……”巴雅尔说。
“你可真逗,该抄家什时,你捧起了《圣经》。”吴芫苹险些笑了。
“这叫先君子后小人。”巴雅尔不顾吴芫苹的调侃,“李做东说,我听不懂,鸡蛋皮擦腚——嘎巴溜丢脆,你就说行不行吧?我说,我这辈子就认定韩冰这个人了!”
“有骨气,有情义。”吴芫苹伸出大拇指。
“李做东一听,恼怒地说,你要是硬往奈何桥上挤,我就成全你。他的话刚说完,我的后脖筋已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掐住了。杨二胖骂了一句,‘你是属驴三样的,越摆楞越硬’。李做东抓住了我的两条腿,二人合力要把我从窗户上扔下去。”
“真决斗啊?”吴芫苹一愣,“俩打一,不合规矩呀!”
“一看动真格的了,兔子急了还得咬根草呢。”巴雅尔说得关键处,嘴真像要咬草一样。他向上挺了下身子,撞在顶棚上。
“兄弟,稳住。”吴芫苹打趣儿道,“战场在浴池。”
“我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我们三人就像刚被拔了毛的白条鸡一样赤条条地摔在浴室的白瓷砖上。‘咚’的一声,我的头和水池撞在了一起。”
“啊!”
“就在杨二胖的大脚要踏在我前胸的时候,我就地一滚,扳住杨二胖的脚后跟,用力一推,他便倒地滑出十多米远,‘咚’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好!”
“这时,李做东手里那把雪白铮亮的匕首已经刺了过来。”
“闪啊!”
“我一闪身,匕首从腋窝下穿过,顺势抓住李做东的手腕,只一拧,李做东便疼得龇牙咧嘴地直叫唤。”
“有种!”
“没等我放开手,杨二胖的板砖已重重地拍在我的头上……”
“完了!”
“正在这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会来救你?”吴芫苹迫不及待地问。
“是韩冰,她带着警察来了。”巴雅尔说,“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医院里。我问,战斗结束了?韩冰却哭着说,你要是让人家扔楼下去就是个“失足”白死。”
“你可真幽默。”听到这里,吴芫苹不知不觉地又把车开飞起来。“警察就不管吗?”
“那年头时兴这种战斗方式,警察罚款了事。”巴雅尔苦笑着说,“所以,我也要用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
“后来怎么样了?”吴芫苹对他的故事有了兴趣。
俩人像相声演员一样逗捧着,时间过得很快。
“短暂的平静,他们酝酿着更大的坏招。”巴雅尔稳了稳情绪继续着,“我背了个记过处分,脑袋包了纱布继续去排污场上班。他们也改变了对我的斗争策略,改成玩阴的了。”
“你倒是挺敬业的,轻伤不下火线啊!”吴芫苹开着玩笑。
“我的敬业精神是全厂子人有目共睹的,但也因此被他们利用了。”巴雅尔难过起来。
“怎么?”吴芫苹开始刨根问底儿。
“化工厂每天后半夜趁附近的牧民睡着时,偷偷地排废水,我常常阻止他们,还研制出了废水循环利用方案。李厂长知道这件事后,还特意找了我,说我敬业,大粪池里也能研究出成果来。”
“你认为这是表扬你吗?”吴芫苹说,“我听说,这个龙城第一大纳税企业尽做些坑家害农的缺德事儿。说这个我心烦,还是说你的所谓‘爱情故事’吧。”
一听“爱情”俩字,巴雅尔突然沉默了,他望着白茫茫的远方,脸色凝重起来。
或许,他的故事有太多的心酸与无奈,每讲一次都是揭开一道道伤疤,他不愿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