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谈“文趣”同室又异心
隆冬的宁县,夜色和寒冷很快笼罩了小宾馆,也浸入吴芫苹心里。
晚餐很简单,巴雅尔要了一小碟炒花生米,又要了一小杯大老散(散白酒),无滋拉味地喝着、扯着。
一粒花生米掉在了地上,又滚到角落里,他追过去、捡起来,吹了一下上面的灰,像扔给狗一样扔到自己嘴里。
吴芫苹不解,一个准备作死的人还这么节俭,为什么呢?
晚饭后,他们和衣躺在四处漏风的小宾馆床上,不咸不淡地唠着。
他在等机会,她在等事情的转机。
巴雅尔突然问:“的姐,你不是作家吗?你的大作是什么?”
“文学呀!”一说这个吴芫苹就兴奋,“我的代表作是长篇小说《雾散龙城》。诗歌、散文什么的那就海了浩了(数不清)。”
“的姐。”巴雅尔沉思了一下说,“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韩冰住院期间,我陪护时,她看的就是这本书。看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还以为她魔怔了呢。”
“啊,我的书有那么大影响力啊!”吴芫苹感到意外。
“嗯。”巴雅说,“韩冰告诉我,芫苹的小说《雾散龙城》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年轻人的恩怨情仇写绝了!”
吴芫苹心里美滋滋的。
“我随手翻了几页说,这个无聊文人芫苹的故事都是瞎编的。她说,不管编不编,好赖有人味儿吧。我说,书里写的东西总比现实要美好得多。我要是写书,就写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的书。韩冰惊讶地问,你会写书?”
“你会写书?”听见有人这么在意她的作品,吴芫苹有些暗自得意,便挖苦巴雅尔说,“你的韩冰和一个体育棒子谈文学,有点儿对牛弹琴。”
“我真的能写书。”巴雅尔说,“韩冰的话激起了我对文学的兴趣,便把《雾散龙城》借来看。不过,我发现一个问题。”
“你说。”吴芫苹特别喜欢和别人探讨文学,尤其是她的作品。
“我百思不得其解。”巴雅尔坏笑着说,“你说作者对恋爱套路研究得那么深,为什么二十五六了还嫁不出去呢?”
“嘁!”吴芫苹一听这话就有点尴尬,她捶了巴雅尔一拳,“你个名副其实的体育棒子!好好的嗑让你唠得稀碎。姐我不是嫁不出去,是在矬子里面拔大个,是广泛培养、重点选择!”
“噢。”巴雅尔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是学体育的,不太会说话。”
“你不仅是不会说话。”吴芫苹挖苦他道,“一个心如冰铁的钢铁直男,奢谈文学;一个没血没肉的行尸走肉,玩儿不了文学。”
“行尸走肉?我有情有义。”巴雅尔说不服,“为了韩冰,我爱好上了文学。我满街、满胡同地找书店,嚷嚷着要买大作家《芫苹全集》,书店的工作人员都认为我有病。他们小声议论着,听说过马作家、牛诗人、吕导演、陆编辑,从没听说过什么‘芫什么’,不知这家伙是要买香菜还是苹果?”
“哼!”听到此处,吴芫苹很生气,“巴雅尔,你是存心气你姐不成?今晚你已经调侃我两次了,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对不起。”巴雅尔一脸真诚,“的姐,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在书店没找到芫苹的只言片语,可是我买了不少文学书籍。比如,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国痞子文学的代表作《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还读了一个快当奶奶了、尚做女儿态的作家作品集……”
听了半天,还是没芫苹啥事儿,要是再唠下去,那张破嘴指不定吐出什么来呢。
吴芫苹认定他是天底下最不会唠嗑的人,便扭过脸去:“你这是在老太太家吃的那顿饭还没消化,或是发酵了。嗑没法唠了,碎(睡)觉。”
“又生气了?”巴雅尔嘟囔了一句,倒头睡去,没心没肺地响起了鼾声。
此时,吴芫苹却思绪万千,夜不能寐。
她想,这个体育棒子,倒是吃得饱、睡得香。就这样与一个预谋杀人者共处一室,将来总有大白天下那一天,到那时,自己是百口莫辩,我的半世清白就要毁在他的手中,我能对得起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母亲吗?
突然,吴芫苹心中一惊:巴雅尔的复仇方法怎么和自己在《雾散龙城》中写的一样呢?书这玩意,写不好会害人的。
吴芫苹正在胡思乱想、如躺针毡,就见巴雅尔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轻声地喊着:“芫苹、芫苹”。
她眯着眼,就是不吱声,看他要干什么。
见她没动静,巴雅尔悄悄下了床,走到窗前,向外看了半天,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吴芫苹的床边走来。
终于露出色狼的本性了!
吴芫苹一动不动,把一个大铁板子攥在手里,准备给这个胆大妄为的色狼致命一击。
悄悄地,巴雅尔走到她床边,静静地看了她有两分钟。
她尽可能把气儿喘匀乎,把嘴闭紧紧的,免得心蹦出来。
他把她踹到一边的被子往上盖了盖,又回身把他的被子拿来给她压上,接着开始拽她手里的大铁扳子。
吴芫苹死死地攥着扳子,可还是被他抽了出去。
巴雅尔把扳子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高高地举起,抡圆了胳膊,吴芫苹便感觉一股冷风从枕边吹过。
门轻轻地开了,又轻轻地关上,一串轻轻的脚步声悄悄地伸向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