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装轻素,黑衣率远。
悼人,道士。护士,学人。
骑鹤跨牛,三千里路。关山苦走,八千里途。
中洲双鸟,缉翩而逸。黄旗战鼓,桴落即鸣。
缟衣,霓裳。皆褰衣揭涉,而赴易水之畔、东海之滨。
看山河南北,风景不殊,举目而望,茅屋倾颓,紫袍青衣,何不湿濡!
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南赴险阻,以兴国家。
《诗》云:“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作于丁丑立秋。
将旧的衣服清洗,于日光下晾晒分拣。能为新人穿去的,置于秋槐之荫;无有合适的新主,便交由他们,加以裁剪。
灵巧的手上,布满如江汉屋苔般寻常的老茧。他们来自西河干与湿边界的两侧,有人住在山里,有人住在河洲,还有人已无了归处,正要远去,南行,东迁,或是西往,走向谁也不知的地处。
流入荒涧的耕夫、织户、马旅,女人们剪裁着,生疏或悉熟。男人们拆解着,粗蛮或谨慎。偶有不同的口音于父母的责骂里欢谈,亦有如学生、青年——服装的主人们一般的——学生、青年,凝望着衣衫,举着不能放下也不能止颤的左手,或是右手。
人走了。不可能不走,何况明日,维持会的新警察便要来施行新场面的新秩序。旧国的残迹,焉可留在新生国家万物欣荣的秋天。
数百人离开了。数千人,数万人,离开着,流寓着,死亡着,腐烂着。
我们也在腐烂着,便如黄土下那带不去身体的人。他们仍有衣衫,仍有尊严,仍有于活人的心脏里搏动的心跳。
但我们也继续活着,穿着减退形色的衣衫,弃了昨日发赠的新服。新服是那样陈旧、闭塞,不知道日月的变轨,恰是日月于人世上弥亘的不变。
行着,舞着,唱着。
于我们无言而高傲的山河里。
作于丁丑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