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黑恶猖凉透“古道心”
吴芫苹的心又紧张起来。
她明白了，他守在这里，不是为了等救援，他还想着自己的“使命”。
杨二胖啊杨二胖，但愿你变得孝顺些，在家多陪老娘和孩子几天。如果你这次再走这条道，可没昨天幸运了，本姑娘我想给你留条生路也留不下了啊！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和他的感冒症状，吴芫苹把巴雅尔扶进车里。
她拿起掉在地上的铁杯子，用雪水煮好了小米粥，让他喝下。
她又把几片速效感冒片和索米痛片放在他嘴里，让他服下。
太阳升起来，车内也不那么凉了。吴芫苹随手拿出车钥匙，往钥匙孔里一插，一拧，“腾”——车着火了。
“快看呀！”她惊喜地喊道，“巴雅尔，苍生天出手了！”
巴雅尔笑了：“什么苍生天，是我把车给你烤热了。”
吴芫苹用一双小圆眼睛盯着他说：“兄弟，下山吧，车里的油不多了。”
巴雅尔看了下油表，又看了看吴芫苹说：“下山吧。”
吴芫苹高兴得差点儿没蹦起来，她由衷地佩服自己：
我这双小眼睛可不白长，眼小，聚光，一般人我瞄他两眼，他都得哆嗦。
我这是做了三个功德啊，一是我们不至于被活活冻死在山上，二是杨二胖也不至于喋血山林了，三是巴雅尔也不用进监狱了，最主要的是我不用摊官司了。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车是这样的保主，自己是这么擅做思想工作。他放下屠刀了，她也立地成佛了！
上了车，巴雅尔望着山下白雪覆盖的草原，阴着脸说：“杨二胖，让他多尽两天孝吧，先解决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一听这话，吴芫苹的心情又从山峰跌到了谷底，“闹了半天，你这是要成组地杀人啊！”
“我只想成全他们，让他们在阴间还在一起玩、还做哥们儿和父子。”巴雅尔照样脸阴着拿出刀子，“别发愣了，开车吧。从这儿到宁县还有很长的路，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吧？”
“懒得听你的烂故事！”吴芫苹一边挂挡一边说，“只要我们都好好地活着，宁愿我们都是没故事的人。”
“我不听你的大道理。”巴雅尔蛮横地说，“但是，你要想写好我的事儿，就得和我一样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我不想写你的故事，没人味。”吴芫苹喊道。
“那也得听！”巴雅尔不理她，从容地讲着自己的过去，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报到后，很幸运地遇上了老乡赵达来。此人油滑伶俐赖皮，人送外号‘赵大赖’。
“有赵大赖讲解，我很快知道了企业管理层的脾气秉性及应对办法——分管张副厂长刚从一个不错的企业的一把手位置下来，颇有点心里不平，千万别惹毛了他。李厂长主持工作十五年，自然一手遮天，顺之者不一定昌，逆之者一定得亡。王、钱、孙、刘等副厂长就是骡子的赘肉——配搭，要敬而远之，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哎，你听着呢吗？”
吴芫苹确实走神儿了。
她想起了十二年前，正当她是一名三好学生时，父母离婚了。她跟了母亲，逆反的心理让她变成了“问题少女”，最终被学校开除到了社会上。这时，父亲已经成了龙城首富，要给她钱，她没要，贷款买了这台红色夏利……
直到听到巴雅尔的问话，才愣了一下：“听着呢，你要学会办事儿。”
巴雅尔看着吴芫苹心不在焉的样子，认真地继续他的故事：“我是从小戳过羊屁股的人，放过各色不等的羊。跟在羊的后边，就像跟在厂长们的后边，我知道头羊怎样利用，尾羊怎样驱赶。”
“牧区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吧？”吴芫苹问。
“我家人口少，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从小就渴望有兄弟姐妹……”巴雅尔说到家庭，止住了。
“说啊。”吴芫苹提醒道。
“你别打岔。赵大赖教导我说，厂长们在你眼里就是多重角色，有时他是你爷爷，你宁可得罪你亲爷爷也不要得罪厂长们。有时他是你哥们儿，处好无话不谈，处不好无话可谈。有时是你孙子，你得哄着，你得顺毛摩挲……”
“这就是你的处世经啊？”吴芫苹说，“赵大赖给你上了人生一课，培养了你的人生观，我说你动不动就想杀人呢。”
“我也没听他们的市侩哲学。”巴雅尔纠正道。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吴芫苹说。
“我就会干活儿。端茶倒水写材料不离左右，办事儿跑腿儿不计得失。李厂长很赏识我，常把我叫去问工作、问学习，还问家里的事儿。这让赵大赖等老员工很嫉妒我，背后骂我‘草地傻狍子’，处处给我使绊子。你说为什么呀？”巴雅尔像个迷途的大孩子。
“你一个五尺男人，管什么三七疙瘩话，你又没吃他家小米长大，该干哈（啥）干哈（啥）呗。”吴芫苹愤愤地说。
“我压力山大呀！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肩负着我们家振兴的使命。”巴雅尔说，“我妈送我上班之前，多次欲言又止，最后告诉过我，好好干，别扯淡，别给我们蒙古族人丢脸。”
“我明白了，你们家坟地出不出高蒿子，就看你了。”吴芫苹揶揄道，“你们家坟地冒不冒青烟，也看你了。你既然重任在肩，为什么还要杀人呢？你还要杀谁呀？”
“我要杀的人都是该杀的，我会在故事里交代的。”巴雅尔说，“你听故事都不上心，能写出什么好小说啊？”
“你的故事弄得我一头雾水。”吴芫苹说，“多大个事儿啊，就打打杀杀的？”
“别打岔，听我说。”巴雅尔说。
不待吴芫苹表态，他继续他的烂故事：
“这一天，李厂长让我写今年的工作总结。我就查资料、找科室。赵大赖看我忙得那熊样，一跷二郎腿，给我支了一招。我从档案室调出过去的总结，赵大赖让我改动了年月日、开头、结尾，既大功告成。然后就拉着我看时装表演去了，这是他第一次给我设套……”
巴雅尔说到这里，神色突然紧张起来。
吴芫苹顺着他的视线，向山下望去，发现一辆警车七拐八拐地向山上爬来。
巴雅尔声音急促地说：“这是冲我来的，杨二胖报警了，我要下车！”
吴芫苹说：“你要是下了车，藏哪儿去？你能走出这片山林吗？你又没有杀人，躲什么？”
巴雅尔正在犹豫，吴芫苹把他菜刀和匕首拿过来从车窗扔了出去。那两把“凶器”立马隐没在雪窝里，没有一丝痕迹。
警车一个急刹车别在她的红色夏利前面。
四个车门同时打开，四名警察下车后四只手枪对准了二人，喊道：“下车，举手，抱头，蹲地！”
吴芫苹和巴雅尔完成上述动作后，搜完身，上了铐子，被分头拥上了警车和红色夏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