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篝火热未化“胸中雪”
静谧的山林,清澈的阳光。
从车窗斜射进来阳光把吴芫苹刺醒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夏利车的后排座上,身上盖着巴雅尔满是油污的棉猴。
她向外望去,发现车的周围燃烧着四个小火堆,像是举办一个重大仪式。
巴雅尔披着坐垫,比鬼还难看地笼着火。
这要是在晚上有行人路过,一定会吓得半死。
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往火堆上添树枝,吴芫苹的眼睛就有点湿润:
这个冷面的杀手,也有温情的一面。他怕我冻着,把我抱到了车上,在车周围架起了四堆篝火。车被烤得滚热,他却在外面冻着。
巴雅尔一回头,看见吴芫苹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就站起来歉意地说:“对不起,是我让你挨饿受冻了。”
说完,先打一个哈欠,后连打了五个喷嚏。
“你,吴芫苹问,“一夜没睡?”
“嗯。”巴雅尔点了点头说,“我一不能让火熄灭,二要防狼群。”
吴芫苹眼睛有点儿湿润:“你也眯瞪一会儿吧。”
巴雅尔边用菜刀铲起白雪边说:“该做早饭了。”
雪后的山林恬静而秀美,乳白色的雾凇如梦如幻。龙城是很少有雾凇的,这令吴芫苹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信步走进雾凇林,便有一种诗情画意涌上心头。如果是来野游,一定会惊叹大自然带来的冰清玉洁。这个世界太美好了,可惜和他们的心情不搭。
望着眼前的美景,竟有一首《雪野雾凇》在脑海中回荡一一
夜色寒烟尘世濛,
晨曦惊梦玉树琼。
一片冰晶方显意,
两朵落花已随风。
雪野银装遮新趣,
月晕幻影空玲珑。
移步曲径通幽处,
休把真情寄雾凇。
“别太往林子里面,小心野兽!”后面传来巴雅示的喊声。
“知了!”吴芫苹答应一声,心里慨叹道,“这样的良辰美景让我们糟蹋了!”
回来时,她看见巴雅尔正用铁旅行杯化雪水,便说:“继续你的故事吧?我爱听。”
于是,那个像水一样平淡的故事又回荡在清晨的雾凇中:
“那晚,我第一次睡得那么香。起来去找韩冰告别时,没有见到她,却遇见了改变我命运的另一个人——李做东。
“那天,在门房,一个富态得泛着油光的男青年正和一个瘦得像麻秆一样的男青年下着象棋。
“油光男一抬头看见我,明显吃了一惊,志刚,介(这)谁呀?麻秆儿回道,听我姐说是她同学。油光男疑惑地看了我一分钟,把肥嘟嘟的像煮熟的猪蹄儿一样的手伸过来说,你好,同学,没听韩冰说你来。她去展厅那边了,一会儿就回来。今天我做东,好好撮一顿。我愣愣地站着,满脸疑惑地问,您是……什么东?噢,我是韩冰的铁子(男朋友)。”
“兄弟,你迟到了。”吴芫苹不知为什么得意起来。
“唉,我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巴雅尔苦笑着说:“我走出流行色制衣厂时,一首《迟到》随风飘来。”
说着,他竟然亮开了嘶哑的歌喉:
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他,哦,他比你先到……
“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好听?”吴芫苹这次可是真心赞美,她第一次听到带有蒙古族元素的《迟到》。
“我在大学念了四年书,唱了四年《迟到》。眼看着班里的同学成双入对,也曾春心荡漾,可是,当时谁会对我一个放羊娃出身的牧区青年多看一眼呢?”巴雅尔无限惆怅地说。
“就没一个人看上你吗?”爱情,是吴芫苹的强心剂。
“没有。”巴雅尔低沉地说,“我像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开导自己——班里女人倒不少,不是歪瓜就劣枣……可是,瞄上一个又一个,人家总是有“铁子”了……”
说着说着,他鼻息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难看。
看到他那失落的眼神,吴芫苹有点幸灾乐祸地说:“你这是一见钟情,你这是烧火棍子一头热,你这叫单相思。该,谁让你敢拿刀子包我的车,谁叫你掐……”
她的牢骚还没发完,就听“咣当”一声,巴雅尔拿的煮粥的铁杯子掉在菜刀上。他头一歪,脸紫红,瘫倒在雪地上。
“你怎么了!”吴芫苹一个跨步跳过火堆,用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有气儿;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胸口,身上像火炭儿一样热。
他一定是得了重感冒,这不是存心给我找麻烦呢吗?感冒也会死人的,去年夏天美国不就重感冒死了好几万人吗?有时一只蚊子叮一下还死人呢!
她越想越害怕:我一个姑娘,和一个男人跑到山林中过夜,他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好说不好听啊!难道我的绯闻还少吗?
好在她学过的急救知识,先做人工呼吸,然后掐他的“人中”。
别误会,她是知道人中在哪儿的。
她一边掐一边喊:“巴雅尔,醒醒啊!巴雅尔,起来吃饭啊!鬼怕恶人病怕撑啊——”
她连喊带掐,恐怖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吓得小鸟“扑棱棱”飞向云霄……
过了十分钟,巴雅尔终于有了迷离的眼神儿。
他吐出吴芫苹吹进他嘴里的南瓜皮儿,弱弱地说:“的姐,别喊了……你这是叫魂儿呢?我老家送死人时……才这样叫呢。”
“怎么着?”吴芫苹看他醒了,拉着脸问,“我救了你,你连交情也不搭呗?你要死了,我可就说不清楚了,我还没嫁人呢!”
“的姐。”巴雅尔疲惫地说,“我只是感觉很困,大概是感冒了,你车上有药吗?”
他这一说,吴芫苹才想起来,车上有速效感冒片和索米痛片。
她边上车边给他拿药边觉得刚才的举动是有点像“叫魂儿”的味道,便笑了。
巴雅尔见她笑了,便冷着脸说:“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你还笑?一会儿,我让你笑不出来。”
“啊?”吴芫苹惊问,“你还想干什么?”
“干什么?”巴雅尔咬着牙根儿说,“过一会儿,杨二胖还得从这里过,这是出山的唯一出路,对杨二胖来说,就是一条死路。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我让你做笑在最后的人。”
他说这话时,脸上久违的杀气又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