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续柴火“寒”心入梦里
当吴芫苹睁开迷离的双眼时,巴雅尔正给她掐“人中”。
她挣扎着爬起来,实实在在给这个黑小子一个大嘴巴。
多年以后,每当她看见肚脐上边的青疙瘩时,才感觉,这傻大黑粗的体育棒子或许真不知啥叫“人中”。
“哼!”巴雅尔捂着被扇红了的脸嘟囔,“好心当了驴肝肺,就你……还不配让我动邪念。”
一听这话,吴芫苹的暴脾气又上来了,此时她已忘了谁是劫匪、谁是人质,又给他那半拉脸扇了一耳光:“我叫你有眼不识金镶玉!”
巴雅尔边捂脸边说:“你的鸡毛掸(胆)子很小,雷管子脾气却大,忘了自己啥身份了吧?”
可他还没等凶起来,自己却笑了:“翻过去烤烤吧,一会儿前胸糊了,后背还生着呢。”
这时,吴芫苹才感觉后背如冰。便赶紧转过身去,但是没有看到那片蓝色的火苗。
“刚才那是鬼火。”巴雅尔说,“在我放羊的山上见过,一泡尿就能呲散。”
看来,那片“鬼火”是他呲散的。
吴芫苹从小就怕神怕鬼,虽然同行说她长得很辟邪。
她不想继续“鬼”话题,便说:“我这人胆小如鼠、气大如牛,你还是讲你和那‘绿豆’不得不说的故事吧,漫漫长夜,也好解个闷儿。”
“你在骂我是王八?”巴雅尔不满地说,“不过,我不在意你说什么,反正也没几天了。”
这话听着有点儿凄凉,吴芫苹便赶紧道歉。
雪已经停了,经过驱狼打“鬼”,山林变得宁静起来。
吴芫苹想,假如没有这次遭遇,还真不知寒夜风雪山林的韵味。
巴雅尔又去附近找了一些干树枝,篝火便又旺了起来。
为了更暖和一些,吴芫苹倚在巴雅尔的后背上,继续听他的烂故事:
“篝火生起来了,湿柴噼啪一爆,火星崩向姑娘的绒大衣。我忙用手去扑打,却笨拙地打在了姑娘的手上。
“旁边乘客哄堂大笑,杨二胖顺势哼起了流氓小调——溜须派你溜须快,一天不溜须就不自在,你想姑娘的花手绢,有那个贼心没贼胆儿。姑娘柳眉带杏眼儿,你是臊眉又打脸儿……
“我们不想和流氓发生冲突,便退守在车上。我把假军大衣盖在了她的身上,问她叫什么,她告诉我叫韩冰。
“后来,一个戴狗皮帽子、开拖拉机农民给我们的车打着了火,我们像中国足球队进了一个球一样欢呼着到了宁县……”
吴芫苹早就听够了那些没病乱哼哼的所谓爱情故事,就像自己的小说一样不受人待见。
她懒洋洋地问:“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
“人?”巴雅尔告诉她,“咱们现在是在老道上,新修的道早不走这了,八十里地没人烟,甭想有车来。”
吴芫苹沮丧地问:“你的故事有完没完啊?”
巴雅尔说:“我的故事是秏子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呢!”
吴芫苹说:“你这故事像我老家的馒头,名字叫‘包子’,可是没馅儿。”
巴雅尔说:“我是体育棒子,不会讲故事,你要不听就拉倒,我要眯瞪(短睡)一会儿了。”
吴芫苹说:“你睡了我怕鬼,还是凑合着听你的故事吧。”
巴雅尔的故事就像夜风一样,无滋拉味地吹着:
“半夜的宁县,街宽灯稀。又饥又渴又累又不熟悉环境的我进了这个小城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最要紧的是,我把假军大衣落在了车上,准确地说是舍给了那姑娘。
“我背着行李找了三家旅店,都被告知,客满。原来,宁县有八个委办局召开马拉松式儿拉练会,客店住的是大大小小的官员、随员、‘候鸡’,没我的位置。
“我向前看看,雪下得更紧了;回头望望,只见有一个亮灯的二层小楼。
“没想到,那是一家叫‘流行色制衣’的厂子,开门的却是车上同座的韩冰,她让我在她的屋将就了一宿……”
听到这儿,吴芫苹“噔”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们可够开放的了!”
“想什么呢?”巴雅尔正色道,“一说这个你立马就精神了。告诉你,我住她那儿,她住在门卫。”
“你能睡得着吗?”吴芫苹问。
“我那一宿睡得很香,也没有做梦。姑娘的卧室温暖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桌上放着纸叠的小鸭子,一个用毛线编织的草原林海风光画挂在墙上,这让我想起了老家……”说到这里,巴雅尔摇了摇酒瓶,可酒早喝没了。
“你说你没做梦?唬谁呢?”吴芫苹插嘴说,“我想故事该这样的——你躺在床上,想起了大学生活,想起了到处找工作的颠簸,又想到刚才那位姑娘……想着想着就做梦了,梦见你和她在一起,一个跑啊,也不是没命地跑;一个追啊,却是没命地追。一个跑着跑着就倒了……我写了好几部书呢,故事就那样,你说不做梦不正常。”
巴雅尔把酒瓶扔进火堆里说:“没做梦就是没做梦,我已累得要死,困得要命,顾得上做梦吗?会攥两篇文章的人也有不靠谱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发现吴芫苹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天的疲惫,让吴芫苹忽略了野狼、色狼和鬼火。
她做梦了,梦见自己躺在一片花海中,四周是一群小朋友带着灿烂的欢笑在跳舞。
巴雅尔静静地看着火光在她脸上一闪一闪的,弯下腰,抱起她,向车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