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讲故事狼去“鬼”又来
这一宿,觉是睡不成了。
寒夜大雪,狼烟在心。
吴芫苹既得防野狼,又得防色狼;既要烤完前胸烤后背,又得淋湿了衣服再烤干。
此时她就想,我们是在烤南瓜,寒夜也在“烤”自己。
看到吴芫苹活不起的架势,巴雅尔没头没脑地说:“我们和这片山林有缘,和山下那片草原有缘。”
“缘?”吴芫苹嘟囔道,“那是你的缘,不是我的缘,你的缘也是孽缘。”
“嗯。”巴雅尔斜了吴芫苹一眼说,“就你这尖酸刻薄样,像个文学女青年。”
吴芫苹说:“什么叫像,本来就是!”
巴雅尔说:“是就是呗,嚷啥?你不是想听我的故事吗?我给你讲讲?”
吴芫苹说:“讲可是讲,不能半吐半咽,要坦诚,我知道你们蒙古族汉子豪放。”
巴雅尔也爱听奉承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酡红的脸不知是冻的还是酒劲儿上来了,开始了他那平淡无奇的回忆:
“1985年,我这个山城大学毕业的体育棒子,一等二靠三寻门路也没在龙城留下。像我这样出生在偏远牧区、吃过山羊奶、堵着牛屁股捡牛粪的大学生当时已不是什么稀有动物,我被放在中蒙边界那个只有一个复式班的牧区教学点里哄三十几个不同年级的孩子。
“额吉(娘)求爷爷告奶奶送了八只羊,找了一个八竿子够不着的表哥,也没给我谋到了一个大展宏图的职业。
“可是,狗屎运却突然降临到我的头上——宁县一个大国企指名要我去当秘书,这是个给个行政科长也不换的活儿。
“我起个大早,几经辗转,踏上了去宁县的班车。那天,也是一个漫天飞雪的日子。
“走到这里的时候,一老外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喊,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司机愣了一下嘟囔,你要干什么?老外说,我是个有尿(在龙城意为有能耐)的人。司机没好气地说,‘有尿’你坐专车去,上我这破车干啥?
“这时,我同座的一位漂亮姑娘说,司机师傅,他是说他要下车小便。我就不由自主地看了那姑娘几眼,我对漂亮的姑娘历来都会看上几眼。
“司机明白了,急踩刹车,咯噔——咯噔——滑行了一百多米,汽车才在一个雪坑里停下了。
“老外说,不用了,我刚才是个有尿的人,现在是个没尿的人了。我再看时,老外裤腿在‘流水’。”
“体育棒子,能不能讲重点?”吴芫苹听得索然无味,催促道。
“熄了火的班车就像你这破车一样,摇把子都摇得冒火星子了也打不着火。司机和乘客又拆又卸、又烤又烘、又拽又推,发动机就是不着火。
“夜幕降临了,男人搓着冻得发青的耳朵,女人把尖头皮鞋都跺突鲁皮了,开始骂天骂地骂雪骂司机骂老外。
这时,我同座的姑娘声音盖过了搓耳朵声、跺脚声、骂娘声——捡树枝子去吧,要不,都得冻死!
“我随姑娘下了车,边扯树枝边瞅那姑娘,手让树枝扎出了血都不知道。
“她说,你的手流血了,我给你包一下吧。说着,就用一条花手绢给我包手。
“我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放电’,直看得姑娘脸“腾”地红了,我才眨了下眼……”
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在一个体育棒子的嘴里复制出来,听得吴芫苹心里酸溜溜地难受。她实在听不去了,就插嘴调侃道:“你脸皮有这松树皮厚吗?”
“有一个人脸皮比我厚,就是我要杀的杨二胖。”巴雅尔说。
“机关枪,打不透?”吴芫苹已忘了身处险境。
“那小子蹭到姑娘跟前,嬉皮笑脸地说,妹子,我手也扎坏了,能不能给我捂捂?
“姑娘没理他,转身要上车,那小子一下抱住了她。
“我岂能让这种人耍流氓?从后面一扯杨二胖的衣领,就听‘哧’的一声,他的棉䙈扣子掉进了雪窝儿里,那白鼓鼓的肚皮就像死鱼一样露了出来。
“他恼羞成怒,‘噌’地拨出一把尖刀,回身向我刺来。”
“你没事吧?”吴芫苹听到这儿竟吃了一惊。
“没事儿。”巴雅尔说,“我一闪身,顺势一拦子,杨二胖摔了个嘴啃泥。起来后,指着我骂道,‘你个死眉瞪眼的玩意儿,敢跟你杨二爷掰腕子,我今天给你来个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可是,他一边骂一边后退。”
“你这不是英雄救美,”吴芫苹嘲讽道,“你是动了贼心,是不是?”
“其实,杨二胖这类人就是狼后面的狈……”巴雅尔话没说完,眼睛又直勾勾地看向吴芫苹的身后,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狼又回来了?”吴芫苹低声问完这句,便觉瞳孔放大。
她向巴雅尔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绿光一片、飘忽不定,便低声说:“狼群把我们包围了!”
“不是狼,是鬼。”巴雅尔神秘而悄声说。其实,晚上越是这样说话越吓人。
“大半夜的,别鬼鬼鬼的,容易招来真鬼。”吴芫苹颤抖着说。
“鬼来了!”巴雅尔小声说。
吴芫苹赶回头一看,那片蓝色的火苗正像他们飘忽而来。
这不是狼,是比狼更可怕的“鬼”!
这次,她一声没吭,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