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雅丽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她靠在戴永清胸前，默默地沉思着。
戴永江的面前已经一字排开了十个空啤酒瓶，头也开始晕乎乎的了。他的酒量应该还算不错的，平时出去喝个十来瓶的一向没问题，可是今天是怎么了？不就是十瓶啤酒吗？怎么就觉得浑身发软，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呢？
是因为范雅丽说的那些话吗？戴永清因为砸宾馆的事情被老板辞退了，虽然戴永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是国企的，都没有被辞退，戴永清是私企的，居然被辞退了。难道说，这年头私企比国企要求更高了吗？还是真像范雅丽说的，夏依岚托了人了？
所以这个女人就是这点可恶，既然要托人，横竖都是欠了人情了，为什么不连大哥一起保了？自己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当耳旁风吗？她要置他们的兄弟情谊于何地？可笑范雅丽还那么相信她，让他去请她帮忙，再给大哥找份工作。
“你去跟岚岚认个错吧，我觉得啊，你在公司一点事情没有，肯定是岚岚在背后出了大力了。你认个错，不仅是为了给你哥找个工作，也是给你自己一个台阶下。你爸妈的态度，你又不是没听见，这个时候，自己家比什么都重要。”范雅丽慢慢地说着，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火急火燎了，“如果你一定要跟岚岚赌气到底，那我也没办法，只是我就不收留你了。我还得请岚岚帮忙呢，所以这种损害你们夫妻感情的事情，我不能做了。”
认错？戴永江无奈地笑了，他错了吗？他错哪儿了？他孝敬老妈错了吗？是的，他也知道老爸不是东西，但这样的话，他不是更应该好好保护老妈，不让她继续受委屈了吗？他友善兄弟错了吗？大哥面对坐牢，都能替他去顶罪，这样的手足之情，夏依岚能理解吗？是的，她是独生女，从来都没有过兄弟姐妹之情，可就算不能理解，也不该这样拒绝啊。
你夏依岚结婚前可是说的很好听的啊，你不是为了彩礼，不是为了房子，不是为了钱才嫁给我的，你只是感觉和我在一起才会幸福。那为什么现在都变了，说好的不图钱，我帮助一下哥嫂你就各种看不惯，说好的不图房子，为什么房产证上不能加上我的名字？说好的和我在一起才会幸福，可是我走了半个多月了，你有一个电话来问过我吗？
戴永江挣扎着摸出手机，是的，他要问问夏依岚，为什么结了婚有了孩子了，这一切就都变了呢？难道当初的一切，都是在骗他？手指有些发抖，开机密码都输错了好几次，输到后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忘记掉了密码是什么，一直到贾芳仪的电话进来。
“阿江，你在哪里啊？好几天都没有联系到你了，是不是又出差去了？”贾芳仪的声音，柔柔的，关切中带着几分娇嗔，犹如一缕清风，让戴永江清醒了不少。
他努力坐直了身体，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没有，我没有出差，我那轮得上出差啊。我就在上次见到你的那个龙虾店里，你……方便出来吗？陪我说说话。”
贾芳仪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喝酒了？怎么回事了？是不是你爸妈又闹了？”
“什么怎么回事？男人喝酒不是很正常的吗？跟我爸妈啥关系啊。”戴永江突然有点想笑，真的跟爸妈没关系吗？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察觉，从房子定下的第一天起，夏依岚就一直在担心老妈会住过来，明里暗里好几次提醒他，她不习惯跟婆婆同住。
不习惯？孝敬长辈那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是美德，就算夏依岚再不情愿，她敢公开将婆婆赶出去吗？所以他一直认为这只是夏依岚的矫情，只要自己不声不响，熬过了这一阵子，一旦房产证到手，老妈过来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他没有想到的只是，夏依岚会这么阴险。表面上不动声色，最多小打小闹酸几句，暗地里却是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现在让他怎么办？曾经答应老妈的承诺，答应哥嫂的帮忙，如今全都变成了镜花水月。是的，是他太天真了，一个能眼睁睁看着他没有儿子，都不肯生二胎的女人，一个连每年给跃跃几千的压岁钱都能挑出刺儿来的女人，你能指望她有多大方？有多为你着想？还指望她会在产权证上写你的名字？真是太可笑了！
“芳仪，我是在想你，在想你跟我说过的那些事。真的，我当初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真的。”戴永江借酒遮了脸，索性肆意表白了，“芳仪，其实你那天说的那些感觉，对我也是一样的。你说尝过了荔枝的甜，无法再去承受莲雾的寡淡。可是你知道我现在承受的是什么吗？是柠檬的酸，莲子的苦，芥末的辣。你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不，你不可能知道，我都已经活得没有自己了。”
“出什么事了？”贾芳仪有些紧张了，她是刚刚听说戴家兄弟进派出所的事情，所以想来问个究竟，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一番表白。“你等等，你不要再喝酒了，我这就过来。”贾芳仪只是迟疑了片刻，果断说着，挂断了电话。
可是走出宿舍的门，贾芳仪却犹豫了。如果说刚刚看到夏依岚，看到囡囡的时候，她对戴永江是满腔怒火的，那么现在，她已经平静了不少。是的，曾经的她，是多么的不甘心。他有这么可爱的女儿，有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而她却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连做妈妈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这不公平。凭什么两个人的错误，后果要她一个人来承担，所以她要报复。
可是现在……还有这个必要吗？
“芳仪，我就知道，还是你好，还是你对我最好。”戴永江依然抱着电话，几乎要痛哭流涕了，“我到底是什么鬼迷了心窍，为什么要放弃那么好的你，去娶一个这么狠毒的女人。芳仪，我是天底下最蠢的男人，最没用的男人。爸妈骗我，老婆骗我，丈母娘骗我，哥嫂也骗我，只有你，只有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可是我却偏偏相信他们，不相信你。芳仪，我是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了？你还愿不愿意救救我？！”
于是等贾芳仪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戴永江对着黑屏的手机流泪：“芳仪，你怎么了？连你也不理我了吗？我知道我错了，求你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贾芳仪有些尴尬，四处张望了一下，幸好戴永江挑的是一个角落，而龙虾店的生意也实在是好，白炽灯映照着热气腾腾的龙虾，大多数的地方都氤氲着雾气，视线并不怎么好。看到这里，贾芳仪放心了，她叫过服务生，先是结了账，然后请服务生帮忙叫了一个出租。
可是坐上出租车，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去戴永江家，或者是戴永清家，显然都不合适，至少现在，她不想让任何一个戴家人知道她跟戴永江还有联系。可是回自己的寝室呢？那就更不现实了，她才不想让这个肮脏的男人再次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呢。
因此思索了片刻，她让司机朝开发区开去，那里有几家比较偏僻的民宿。文化下乡的时候，她来过，环境很优雅。而且今天不是双休日，想来应该不会有客人的。
出租车在贾芳仪指定的民宿停了下来，司机拿着贾芳仪多给的车费，倒也好心，帮她把民宿的老板叫了出来，帮着一起将戴永江送进了房间。
看着民宿楼下大厅的灯光一盏一盏地关掉，贾芳仪也关上了房间的灯。正如她所料，今天这个民宿，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别的客人了。贾芳仪走到了窗前，拉开帘子，让月光斜斜地照了进来。
她不用担心有人会偷窥他们，因为后窗面对的就是山坡。山坡背阳，坡上长着低矮的蕨类植物，虽然茂密，但绝对藏不了人。而且山坡颇有些陡峭，站在那里，如果没有扶持的话，时间长了也有些困难。窗台的边上，依然挂着端午节的标志，艾草和菖蒲。不知道是老板忘了拿下了，还是认为这些植物可以驱蚊，所以故意不拿的。
贾芳仪深深吸了一口气，难得，离端午都一个多月了，这艾草竟然还有着屡屡的香气，在夜半的空气中弥漫着，带了一种别样的风韵。
“这是在哪里啊？”
贾芳仪身后突然传来戴永江的声音，她连忙转过身去。只见戴永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正在努力适应着黑暗的环境，懵懂地问了一句。
“这是开发区的一个民宿，挺僻静的，环境也好。”贾芳仪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来不及回寝室，没有带睡衣，所以她换上了房间里的浴袍。白色的浴袍裹着她曼妙的身体，带子恰到好处地勒出她的纤腰，让渐渐适应了黑暗的戴永江，看得心猿意马。
贾芳仪装着不知道，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浴袍的一边顺着大腿滑落，月光映照在雪白的肌肤上，如同凝脂一般。戴永江只觉得刚才还在胃里翻腾的酒气，此刻全部就冲上了脑子。
“我……我们怎么会来这里？”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问不出第二句话来了。
“那你说，去哪里啊！”贾芳仪的娇嗔地推了他一下，将他推到在床上，“去你家啊？还是去我的寝室？我倒是没什么，反正单身一个人。你可不一样，有老婆有孩子，这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的，岂不是害了你了？”
月光将房间里的黑暗驱走了一些，朦胧中，戴永江只觉得随着贾芳仪的说话，一阵阵让人心醉神迷的气息，从她的身上飘出来，一阵阵地往自己的身上扑。从鼻孔里，嘴巴里，耳朵里，甚至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进去，钻得他再也无法把握自己，伸手一把抱住贾芳仪，压在了自己身上，急切地说道：“芳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我结婚以后，就不敢再喝醉酒了，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听到你结婚的消息，我以为跟你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想到老天爷居然又把你送回了我身边。芳仪，我后悔放弃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手指再次触碰到的肌肤，似乎跟六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说，六年前的肌肤，是那含苞待放的花蕾，那么现在指尖触摸到的，就是已经完全盛开，带着醉人芬芳，弥漫着成熟风韵的花瓣，是那么地细腻，那么地柔润，那么地娇嫩，让人爱不释手。
空气渐渐暧昧了起来，贾芳仪的呼吸声也婉转了起来。七年前的初恋，是一片清新的芳草地，虽然纯真，但更多的只是依恋。比不得此刻的重逢，就像一个充满诱惑的温柔乡，让戴永江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而此刻的贾芳仪，随着戴永江的疯狂投入，却反而清醒了起来。她看着朦胧月光下的戴永江，紧张地思索着什么。许久，当戴永江的手再次不规矩地抚上她的腰间时，她终于下了决心，拿出手机，顺着戴永江的姿势，拍了几张暧昧的照片。
第二天，戴永江是在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中醒来的，他刚睁开眼睛，窗户上雪白的亮光，逼得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一双柔润而温馨的手蒙在了他的眼睛上，这个感觉，让他一下子想起了昨晚的缠绵，忍不住双手往后一抄，环住了贾芳仪的腰。
“啊呀你干什么啊？”果然，身后想起了贾芳仪娇俏的声音，“你自己说，昨晚喝了多少的酒，臭死了，还不赶紧去洗洗！”
“昨晚你也看见了，就是几瓶啤酒，算得了什么？”戴永江趁着贾芳仪放开了蒙在眼睛上的手，就势将她拖进了自己怀里。
贾芳仪的笑容凝住了，盯着他问道：“你昨晚都是装的？”
戴永江想去亲她：“那你为什么就依了我呢？”
贾芳仪恼了，攥紧拳头就朝戴永江身上砸：“人家心疼你，你居然骗我。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戴永江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眼中却是满满的温暖：“芳仪，就算我骗你，你也愿意相信我，对不对？”说着，一伸手将贾芳仪抱进了怀里，“我就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是有多蠢啊，当初怎么会放开你。”
说着，他将下巴抵在了贾芳仪的头发上，轻轻摩挲着。贾芳仪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要离婚？”
“离婚？”贾芳仪的问话似乎惊醒了戴永江，他有些迟疑，“芳仪，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还得好好理一理。再说了，我有女儿，夏依岚又是那样精明的性格，我就算离婚，也不能让自己一无所有，这样对我的家人和你都不公平，是不是啊？”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捧着贾芳仪的脸问道，“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愿意跟着我吗？”
果然，贾芳仪心中暗嗤，嘴上却温柔依旧：“那你要考虑多长时间呢？你女儿是你丈母娘帮着养大的，你要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肯定得跟着妈妈啊。其他的嘛，不过就是一些婚后的工资收入，你们结婚也就这样几年，中间又是养女儿又是装修房子的，我估计你老婆就算手头还有钱，大概也不多了，犯不着你这样惦记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戴永江不服气道，“房子是我丈母娘的，又不是我的，那装修关我什么事啊？到时候装修的钱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就得分我一半。”说着，他想了想，“我估算了一下，一百二十多平的房子，买面积加上装修，少说也得三四十万，再加上里面的家具家电窗帘啥的，四十万还是少算的，分一半我也有二十万，有什么不好，你说是吧？”
贾芳仪却皱起了眉头：“既然是你丈母娘的房子，装修难道都花你们夫妻的钱？要是你丈母娘自己出的钱，那就不能算你们夫妻的了。”
“我丈母娘能有什么钱？”戴永江似乎才开窍，他默默地想着，如果离婚真能分到二十万，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想着，他看着贾芳仪。虽然离婚可能意味着要重新买房，但是不离婚就不用买房子了吗？所以从房子的角度考虑，离不离婚都一样。而且如果离婚，贾芳仪是没有孩子的，他还能再要一个孩子；贾芳仪远比夏依岚更爱他，肯定愿意。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将贾芳仪搂得更紧了：“你相信我，给我时间，我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好，我相信你。”贾芳仪回答地更干脆。
当天下午，戴永江先回了公司，只说要搬家，跟公司请了一天的假。然后算计着夏依岚应该上班去了，就回了家。夏妈妈正在看电视，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戴永江也不理，径自走进自己房间，凭着记忆，从衣柜的抽屉里，翻出了夏依岚收藏各种凭证的文件袋。不想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些电器的说明书和发票，并没有发现装修款的收款收据。
戴永江有些头大，正在寻思着，该怎么去找这些东西，只见夏妈妈站在房门口，疑惑地看着他，于是忙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妈，我记得我们付装修款的时候，装修师傅出过收款收据的，你知道岚岚放在哪儿了吗？”
夏妈妈暗自心惊，虽然不知道戴永江找装修收款收据干什么，但经过戴母那件事，她也从女儿口中知道了，很多时候，这些单据都是可以作为重要证据，很是值钱的。因此她断然摇头道：“钱的事情都是岚岚在管，我也不知道她放哪儿了。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她？对了，小戴，你要装修款收据干什么用啊？”
戴永江自然是不敢告诉夏妈妈，因为他隐约记得这些收款收据上写的收款人都是夏依岚，那么根据老妈那件事的经验，这就可以作为房子装修款是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证据的。他怕到时候夏依岚不承认，这才想着回家先找出来。
只要找到了这些收据，就算不离婚，他也能逼着夏依岚拿出钱来。这样不仅这次戴永清的赔偿款，就是上次借贾芳仪的钱也能一次还清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这个打算可不能让夏妈妈知道，更不能让夏妈妈告诉夏依岚，不然就惨了。于是急切之下，戴永江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妈，我知道岚岚把房产证做成你的名字，无非是因为我没有出钱。所以我想找到这些收据，拿着它们去问我爸要钱。”说着，见夏妈妈半信半疑的样子，恳求道，“妈，你先不要告诉岚岚好不好？我怕万一要不来钱，更丢脸。”
“好。”夏妈妈困惑地点点头，眼看着戴永江将东西胡乱往抽屉里一塞，转身又走了出去，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才惊觉戴永江的话不对头。他父亲早就将钱都给了私生女了，哪里还有钱给他呢？这样一想，不安了起来，踌躇再三，终于还是给夏依岚打了个电话，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
夏依岚不知道戴永江和贾芳仪的事情，还以为戴永江是为了那一万二千元的事情，想趁自己不在家，来家里找钱了。因为被夏妈妈碰见，胡乱编出来的谎言呢，因此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别理他”，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夏依岚坐在椅子上发呆。杜华青没有听到动静，转头去看她，倒笑了：“怎么了？谁的电话？怎么打个电话就把魂给打丢了呢？”
夏依岚原本就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加上最近这些事情，又不能跟夏妈妈说，任妍有了身孕，也不适合听她发泄这些负面情绪，其他不怎么熟悉的一般朋友，她又不愿意把家里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的。因此在戴永江那里受的气，也憋了不少时间了，被杜华青这一问，再也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华青姐，你说我到底哪里错了？”夏依岚伤心又困惑，“你说他们家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哪一次我不是真心实意地帮忙，可为什么最后得不到一个感谢也就算了，怎么还总是落一个抱怨呢，我都不知道戴永江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了。”
“你说你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就一定能认同？”杜华青笑着反问，“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当初为了房子假离婚，对于我前夫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事儿是真的啊？”夏依岚张口结舌了。其实进公司不久，她就听说过杜华青为了房子不要老公的英雄壮举，只不过她一直以为那是杜华青为了离婚找的借口。毕竟，那个年代，离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如果是为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譬如可以得到福利分房之类的，人们还是比较能够认可的。
“真的。”杜华青坦然应承，“你想听吗？”
“呃？”这句话问得夏依岚一时有些接不上，毕竟，大多数人还是不太愿意公开自己的隐私的，而公开承认自己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似乎也是一件很猥琐的事情。
杜华青显然也想到了一点，所以不等夏依岚明确态度，她就自顾先说了起来：“这件事过去也快二十年了吧，我记得那是我儿子六岁的时候，现在他快三十了。”说到这里，杜华青笑了一下，“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能想象吗？”
说着话，杜华青陷入了回忆：“他家是郊区村里的，在城里没有房子，我家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除了独生女，娘家哪有房子给你，是吧？所以我们结婚以后，只能住在他们单位的单身宿舍里。二十几个平方，走廊对面可以架个煤油炉烧菜。那时候煤油也贵，所以不太用，大多数是在我们单位的食堂吃饭。对了，那时候我还是烟糖公司的。”
夏依岚听到烟糖公司，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该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啊，可是仔细算算，竟也不过二十余年。
“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商品房，结了婚的年轻职工，都等着单位分房呢。论资排辈的，从面积小、地段差的房子先开始分配，工龄长了，职位高了，房子也就慢慢好了。不过每个单位都有一个土政策，那就是分男不分女，就好像当时的农村宅基地一样。”
“为什么啊？”夏依岚不解了，“不是说男女平等吗？怎么就分男不分女了？那男职工是要住房子的，女职工就不用住房子了？”
“对，你说的没错，法律一直规定是男女平等的，但是你知道从理论到实践有多难吗？你觉得现在男女完全平等了吗？”杜华青失笑，“所以我一直在劝你啊，在风俗人情还没有改变的时候，你不要太超前，超前只会让自己倒霉，就像我。”
杜华青说着，脸色凝重了起来：“当时他所在的水产公司因为效益不好，已经明确今后不再分配职工住房了，而商业局正好新建了几幢职工住房，烟糖公司根据人数比例，也拿到了十二个分房的名额。我自己算了算，除了性别，其他条件我都符合了，所以不服气，就自己去找局长，提出要分房。可你知道局长怎么说，他说你先别跟我嚷嚷男女平等，你要男女平等也行，就先让你儿子跟你姓吧。你自己家里都做不到平等，跑到单位来要平等，你觉得行得通吗？”
夏依岚一怔，但又觉得局长说得也有道理。单位也就像一个家，男员工是儿子，女员工就是女儿。而自古以来，从来都是为儿子准备婚房的，除了招赘，还真是没听说过为女儿准备婚房的呢？因此她追问道：“华青姐，那你怎么回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