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照背影,今夏一颗心瞬间悬起来。她甚有自知之明,无论武功还是心计,自己可能都不是他对手,这可如何是好?
阿照径自走向欧阳楚,蹲下伸出手指探他鼻息,见并无生命危险,倏地起身看向今夏……
烛光中,今夏见阿照眼神冰冷,抿着嘴唇,丝毫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想到祝猛,想到她昔日在医馆听百姓们议论关于阿照的一些传言,她顿觉四肢百骸都恍若在一分分冷下去。
陆绎口中,天不怕地不怕的袁捕快,后背寒毛都竖了起来,咬牙说道:“阿照公子,你,你怎会来此地?”
阿照慢慢走过来,见今夏瑟瑟发抖,恍如深秋的树叶,在树枝上摇摇欲坠一般,原本灵动的眸子中全是不安,估计欧阳楚把她吓到了吧!
“袁姑娘,你没事吧!”阿照心怀愧疚地看向别处,语气平静,心底却早已乱如麻。
“啊?”今夏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阿照不但没责怪她,反而关心起她来了?
“没,没事。”
——
阿照扭头看了她一眼,闷声说道:“走吧,我送你下山回医馆。”
“哎,等等。”今夏跑过来,指指门口,言外之意,石屋外面有人把守。
“不用担心,我已将他们打晕了。”说完阿照抬脚往门口走去。
今夏跟在阿照身后,心中一片迷惘,瞬间忆起他对自己的照顾,“蜜花节”不惜烫伤手臂挥去本应落到自己头顶的煤球;“新月阁”中,他不怕欧阳楚,硬是送自己回医馆,还有这一次……
阿照走出石屋,转过身来,注视着今夏,见她双眸清澈得宛如一泓秋水,说道:“快些走吧!”
“奥,谢谢阿照公子。”今夏宛若往日跟随陆绎一般,小跑着跟在阿照身后,心脏狂跳不已。
月光如水,洒在整个红叶山上。夜风阵阵吹来,夹杂着野花和青草香。阿照和今夏的脚步声,甚是清晰。
沿着条小路,二人行走出约二里地,今夏默默在心中记住石屋的位置。突然,阿照停下脚步,回头说道:“袁姑娘,你可否答应我两件事情。”
——
今夏一怔,神色慌张说道:“公子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照叹口气,语气轻幽地说道:“第一:为了你的清誉,石屋之事,莫要告诉任何人,陆十三也不行,我自然也不会说出去。”
看来石屋里果然隐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怕阿照看穿,今夏低头隐藏心事,说道:“那是自然,多谢阿照公子体恤。”
阿照看着垂首的今夏,丹凤眼中柔情都要溢出来,痛楚万分地说道:“听我一句劝,回去与陆十三商议,尽快变卖医馆,离开红叶镇,有多远走多远。”
阿照发自肺腑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宛若刻在今夏心底,她感动地抬头,张了张嘴,可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这个冷漠的阿照,是真心实意为他们医馆着想啊!反而他们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费尽心机地与欧阳府套近乎……
“阿照公子,此事太大了,我,我回去说与十三哥,还得他拿主意。”今夏有些无地自容,生平首次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
“我是为你夫妇二人好。”说完阿照转身大步往山下走去。
今夏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羊肠小路上。
阿照听着身后今夏的脚步声,心中甚是甜蜜,恨不得这条下山的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突然从欧阳府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瞬间半个红叶山都亮如白昼。
霹雳烟花!
阿照脸色一变,为难地说道:“袁姑娘,义父有要事找我。此处已经甚为安全,你快些回医馆去吧!”
“好,谢谢阿照公子。”今夏心中暗自松口气,心道:你快些走吧!小爷在你身边喘气走路都需小心翼翼,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好。
阿照走后,今夏转身往回医馆的小路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她听见左后方传来窸窣的声音,似脚步声又不太像,有人跟踪我?
思及此,神情刚刚放松的今夏,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
——
今夏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爷倒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当即她壮着胆子回头一看,只见月光之下,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在草丛中前行,竟然像极了瘦到能被大风刮走的柳全!
今夏快速藏身到一棵粗树干后面,探头一看,果真是柳全,而且他似乎很怕被人发现,好好的山路不走,非得吃力地走泥泞草丛。
他这是摸黑进红叶山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来送死?今夏眨眨眼睛,甚是诧异。思虑再三,夏爷一咬牙决定跟踪他,看看这厮到底有什么秘密。
对于柳全,今夏和陆绎的想法出奇一致。此人整日皱眉,不爱说话,绝对是个有故事、有心事的人。关键他与欧阳府有扯不断的关系,这才是事情的要害所在。
清冷的月光,今夏尾随着柳全,一路往红叶山走去。沿着浓密的草丛,柳全走走停停,偶尔脚下一滑,还摔个跟头,他都顾不得身上泥土,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今夏小心谨慎地尾随着他,迷离的月光下,柳全行至半山腰,倏地改变方向,往右面一片芦苇丛中钻去。
——
望着浓密的芦苇丛,在夜风中还微微晃动,今夏这才忆起昔日陆绎带她来此,往里走走便是公泉洞。昔日,岑福在山上发现祝猛的尸体,就在此洞中验尸。
今夏等了一会儿,这才沿着柳全走过的路,轻轻拨开芦苇,慢慢走过去。因来过一次,凭着昔日记忆,她轻而易举地寻到公泉洞。
放轻脚步,慢慢钻出芦苇丛,没等今夏走到洞口,便听见隐约的哭泣声。那哭声断断续续,甚是幽怨。
是谁在哭?今夏蹑手蹑脚地靠近洞口,心里总觉得那哭声甚是熟悉,自己恍若听过一般。
月辉将今夏的身影映在无数棵芦苇上,她压下心底不安侧身在洞口,耳贴石壁仔细听,这一听非同小可,那熟悉的哭声主人竟然是恋儿姑娘。
今夏跟踪好几个时辰跟丢了的恋儿姑娘!
屏住呼吸,今夏听得真切,恋儿和柳全在互诉衷肠——
“全哥哥,你说怎么办?欧阳立那老狐狸要知晓我怀有身孕,肯定会杀了我的。”
“恋儿,我恨,可是我真的打不过他们啊!”
……
——
山洞外,今夏惊得捂住嘴,幽亮的双眸却在月色下黑如曜石。原本一团迷雾的案情,在这一刻,今夏看到希望,看到胜利的曙光。
她终于明白,为何柳全整日愁眉不展,为何那日在“新月阁”恋儿被孙三娘刁难,他气得直喝闷酒,还有阿照送自己回医馆的那晚,在大街上遇到柳全……
事不宜迟,今夏离开洞口,钻进芦苇丛中,她须火速下山寻找陆绎。
而此刻的陆绎正在红叶山上,发疯一般寻找今夏。暗中跟随岑福来红叶镇的十几名锦衣卫高手,更是全体出动。
说来也巧,今夏钻出芦苇丛没走多久,就发现不远处有个黑色身影。想到可能还在沉睡的欧阳楚,她心头蓦地一凛,心道:莫非那厮醒了?思及此,她纵身一跃,上了棵大树,无论如何不能再落入欧阳楚手中。
浓密的树叶,遮住今夏娇小身躯,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不远处黑影。那道黑影慢慢走过来,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穿夜行衣,黑布遮住口鼻的岑福!
太好了!今夏纵身跳下大树,小声说:“岑校尉,是我。”
“袁捕快,太好了!”岑福就怕她有个闪失,自家大人从此一蹶不振,还好机灵的夫人安然无恙。
——
今夏顾不上琢磨岑福为何如此开心,凑近他耳边,简单说明情况后,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芦苇丛,说道:“我在洞口盯着,你火速告知陆大人,令他来与我会合。”
“好,万事小心。”岑福也觉得这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告别今夏,转身快速去寻陆绎。
长话短说,约一个时辰后,躺在芦苇丛里的今夏听见脚步声,刚坐起身,就看见穿夜行衣的陆绎走过来。
“大人。”今夏声音很低,下一刻,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原来是陆绎紧紧抱住她,什么也不说,但今夏察觉到陆绎似乎在害怕什么。她失去记忆,却觉得这拥抱很熟悉。
过了一会儿,大人从怀中掏出夜行衣,压低声音说道:“你快些换上,遮好面容,千万别让他们认出来。”
今夏拿着夜行衣,慎重地点点头。
陆绎第一个钻出芦苇丛,进了公泉洞,今夏紧跟其后……
山洞里,听见脚步声的柳全、恋儿惊得回头,只见逆月光而立的两位黑衣人,宛若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