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雨桐刚到办公室坐下，就听见外面周瑞芝的声音：“大家过来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实习生——林苏尧。以后你就跟着销售一部实习。”
肖雨桐一抬眼，便如遭雷击，周瑞芝身旁的男人眉目清冷，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挺拔修长，鬓角修剪得很整齐，只是，比起五年前瘦削了不少。
这一刻，晨风轻抚，肖雨桐站在洞开的窗户旁，感觉春风竟一点一点地变得寒凉，这寒冷铺天盖地，吞噬了她，吞噬了天地。
不是没有想过狭路相逢的一天，她无数次想象重逢的场景，甚至练习平静地露出笑脸。可是此刻，身上的每一寸血肉仿佛都不属于她，脸部的肌肉更是不受控制，无法挤出那早已排练的笑容。
周瑞芝在向林苏尧介绍肖雨桐：“这位是销售一部的肖经理，虽然是新来的，但我看过她的履历，肖经理很厉害，在原单位成功策划过好几个案子，成绩斐然。你就跟着她好好学。”
“你好， 请多指教！”林苏尧将一只手伸过来，声音却是冰冷的。
她闻声抬起头，看到一双冷傲淡漠的眼睛，她的心哆嗦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忘记了伸出手去和他一握。
那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便缓缓收回。
“肖经理，怎么了？你们认识？”曹文章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
她回过神来，正不知该怎么作答，林苏尧却开口了：“不认识。”回答得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是，不认识。以后你就坐第一列第二个位子，曹文章，你给他拿一份产品资料。”肖雨桐说完，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她知道自己挤出的笑容有多么僵硬，她努力想要姿态从容，动作优雅，从这里到自己的办公室不到十步的距离，她却感觉走了很久，久得她的脊背都绷得僵直了。
肖雨桐关上门 ，她手脚冰凉，一股苦涩而酸楚的滋味从她胃里翻涌上来。
她把桌上的资料分类放整齐，再将电脑上的工作记录一字一字地删去，然后去了人事部。
周瑞芝不知正和谁在微信上聊天，眉飞色舞。看到肖雨桐，面部表情立即切换，她冷着脸问：“肖经理，有事吗？”
肖雨桐说：“周经理，我想，我不太适合在锦泰工作，所以我申请解除劳动合同。”
周瑞芝不耐烦地放下手机，“你可要想好了，我们的合同上有竞业限制的约定，由于营销部关乎公司的运营机密，营销部的管理层，离开公司后，两年内不得在同行业的其他公司任职。”
肖雨桐气结，有些公司就是这样，把不合理的条款列入合同，钻法律的空子。她忍不住辩解说：“可是我刚到公司不过两天，并没有接触到公司的运营机密。”
“合同一经签字，立即生效。”周瑞芝将对面的人认真地审视一番，探究她辞职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林苏尧吗？
以自己五十年阅尽世情的一双慧眼看来，林苏尧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公司，是想要掩人耳目，暗中调查公司的各方势力，掌握公司的实情，他应该早就知道肖雨桐在公司，才主动要求去销售一部实习。
看来他是希望肖雨桐留下的，如果肖雨桐走了，依着这位的脾气，自己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想到这里，周瑞芝难得的露出笑脸：“我劝肖经理再考虑考虑，两年时间不长，但脱离这个行业两年，你的理念和经验都将落后，而你那时又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年龄，这对于你的职业发展非常不利。当然了，现在的行业有千百种，肖经理聪慧精干，找份好工作自然不成问题，但隔行如隔山，真正适合你的又有几个呢？这样吧，你先想一想，我去取一份文件。”周瑞芝当然看见了门口的林苏尧，借口走开了。
“怎么？因为我来了，所以你要离开？”
肖雨桐闻声回头，林苏尧斜倚着门框，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肖雨桐，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来的锦泰，所以忙不迭地要躲我是吗？未免自我感觉太好了吧，五年了，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你，不过就是个陌生人。你在躲什么？心中有愧，还是故作姿态？”
肖雨桐紧咬着下唇，忽然丧失了目视他的勇气，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惶然失措。
“既然你这个销售经理要为我这个实习生让路，那就赶紧走，免得浪费公司的资源。”说完，他扭头就走，没走几步，又回头说，“哦，对了，回头帮我给佟哲带个好。”
听到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佟哲，肖雨桐愣住了。
他的嘴角挂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中也生出些探究的意味，“怎么？你不会没跟佟哲在一起吧？也是，佟哲老爹是广东省委的大领导，你要是和他在一起，怎么会沦落到这里来。是你甩了他，还是他甩了你？”
见肖雨桐冷着一张脸并不答话，他那张浮浪不经的脸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让我来猜一下啊，我猜，是你甩了他，因为你又遇见更好的了。”
他敛了笑容，修长的手指摸着下巴作思索状，然后凑近了她，低声说：“不过，很大可能是他甩了你，因为，目的性太强的女孩子让人生厌。”
说完，他轻笑一声，转身走了。
这个人刻薄起来竟一点没变。肖雨桐涌起一阵恼怒，只压抑在心头。
她开始细细思考周瑞芝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况且在成都，锦泰这样的大平台不多，自己如今的状况不允许再重新选择行业，他不是都说了吗，他们只是陌生人，凭什么自己要为他让路？
周瑞芝拿了文件回来，她历经世情，通透玲珑，看到肖雨桐的样子，心已明了。
她腾出一只手在肖雨桐肩上拍了拍：“去吧，你需要锦泰，锦泰也需要你，好好干。”
肖雨桐心乱如麻，到设计部把孟小妮从电脑前拎出来：“小妮，林苏尧到公司来实习了。”
“哦。”孟小妮还没回过神来，“你说谁？”
“林苏尧。”
孟小妮睁大了眼睛，“天哪，这是狗血剧的桥段啊，分手的恋人重逢，那他结婚了没有？又或者是有没有女朋友？”
肖雨桐急得敲敲她的脑袋，“天哪，你在想些什么？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我该怎么办？他现在就被安排在我们一部。”
“我觉得啊，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要不你们就再续前缘。男下属和女上司，比起女下属和男上司来说，总算有点新意。”孟小妮的思路跳脱得离谱，肖雨桐真想把她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胡说，我们是永远不可能的。再说，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他恨我。”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浓。”
肖雨桐无力地垂着头，“你知道吗？他说我对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我明明知道我和他注定要做回陌生人，可是听到他说出来，我的心真的好疼。”
“小桐，当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你们那么般配，那么相爱，我们那一层楼的女生都说你肯定一毕业就会成为林太太，可是大三结束的那年暑假，你回了一趟家，回学校之后就全变了，谁在你面前提起林苏尧都不行，为什么你变得这么快？
你后来说你和佟哲在一起了，可我看得出来，你跟他在一起时眼神是暗淡的，你并不爱佟哲，只是每次林苏尧来找你的时候，你就拿佟哲当挡箭牌，后来林苏尧死心了，不再来我们学校，你和佟哲也就结束了。这都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因为我们不应该在一起。”
“当年我问你，你也是这么说。好吧，我知道你必定是有无法说出的苦衷，我不问了。只是以后每天见面，你可怎么办呢？”
肖雨桐沉默许久，说：“他是实习生，我是经理，和下属该怎么相处就怎么处吧。”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肖雨桐就把销售一部的人召集起来 ，宣布了一条新规定：销售一部的所有人禁止在办公室吃早餐。
一部的人即使心中不满，却只敢在肚子里打官司，都默不作声。
倒是二部的人议论纷纷，开始小声嘀咕：
“要不要这么严格啊？”
“我们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在激烈的竞争中战斗啊。”
“从前就连徐总都不管这些的，只要拿回单子就好。”
“幸好我们二部的雅丽姐没有这么死板。”
“……”
肖雨桐说：“大家请想一想，如果办公室弥漫着酸辣粉、包子、油条的气味，那我们的公司还像个市场作战的指挥部吗？倒像是个厨房吧。因此，为了能够更好树立公司的形象，提高团队核心竞争力，请大家合作。”
肖雨桐迎着一室不满的目光，又说：“就在园区里面，公司前方一百米处，有一家叫“品客”的餐厅，品类丰富，环境舒适，大家只需提前二十分钟出门，就可以优雅地享用一顿美味的早餐。”
曹文章手里提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嘴里还包着一个，他艰难地咽下去，然后果断把手里的包子扔进了垃圾桶，显示他对于领导决策的坚决拥护。
“这个提议好。”陈炜鼓着掌走过来，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全公司已然形成了一种早餐文化，迟迟没有实施，实在惭愧，今天肖经理说得很好，我认为，不止销售一部，我们整个营销部都要严格执行起来，希望能慢慢影响其他部门直至全公司，从而整体提升我们锦泰的素质和精神风貌。大家觉得呢？”
领导都这么说了，大家只能纷纷附和，肖雨桐对陈炜说：“谢谢陈总的支持。”
陈炜的笑容依然得体，“客气了，如果有其他的意见或建议，欢迎你提出来。对了，我做了个新的策划方案，你来看看，帮我提点意见。”
肖雨桐随陈炜进了办公室，李雅丽冷冷看着陈炜的办公室门合上，将手里的酸奶盒“啪”地扔进了垃圾桶。
等肖雨桐从陈炜办公室出来，林苏尧才姗姗来迟，进来就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刚想问问曹文章发生什么了，没想到战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林苏尧，你迟到了。我提醒你，员工守则上写的很清楚，迟到三次你的实习生涯就结束了，就可以回家天天睡大觉。”站在办公室中央的肖雨桐冷冷的，眼神犀利。浅蓝色的修身西装透着干练，米色长裤显出修长匀称的双腿，阳光斜斜洒在她身上，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这才是上司面对迟到的下属该有的态度吧？肖雨桐心想。
对于肖雨桐的斥责，林苏尧仿若未闻，却有一瞬间的恍神。
他很快收回心神，大摇大摆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好像被批评的那个人不是他。倒是销售一部的销售员们，暗中传递着眼神，大有“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的意思。
林苏尧悠闲地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就坐在位子上看手机，他打开营销部的群，点开群成员的页面，划到最下面，自己的头像在最后一个，前面一个是肖雨桐的，两人的头像挨在一起。
他点开肖雨桐的头像，由于他不是对方的微信好友， 所以看不到她的朋友圈。
他皱着眉头，捧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简直是疯了，她的朋友圈发了些什么管他什么事？自己干嘛要去关注她？
他恨恨地关了手机，把手机扔到一边，顺手拿起一本产品资料胡乱翻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