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身影冲了上去。
“莫如烟，你疯了吗？”
林麦麦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拽着她使劲往岸上拉。
“别管我！ ”女孩挣扎着哭喊道，“让我死！让我死！ ”
林麦麦费了好大劲将她拉上岸后，顾不上喘气，就恼火地吼道：“好，你去死，去呀！ 现在，我绝对不拦你！”
女孩肩膀颤抖，四仰八叉倒在沙滩上便是一阵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苦痛如同一块巨大石头赌在她的胸口，始终不得让她自由呼吸。她每呼吸一次，总要付出大大小小的代价。
这种悲伤她早已学会自吞自咽。她一直认为自己足够坚强。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她也只不过是个受七情六欲折磨的凡夫俗子而已。
体内那股多年汇聚的洪流此刻瞬间冲出重围，彻底粉碎心头巨石，勇往直前，畅通无阻。
终于，她得到了自由。就连呼吸，也变得自由。
“这具被任意践踏过的身体，留着还有什么用？不过是一种耻辱！耻辱！你知道吗？”
“不就那回事吗？又怎样？不是自愿的又怎样？整个世界，很多事情不都是被迫的？就像你，被迫吃别人剩下的食物，被迫穿别人的旧衣服，被迫干繁重的家务活，像我，曾经不也常被你被迫着选折兴趣爱好得变为读书吗？然后呢？怎样？每一次被迫都要去死吗？你也不想想，你就一条命，够不够你死？再说了，被迫算个什么玩意？不过是拿来被迫我们强大罢了！不就一层黏膜皱襞而已，两毫米，轻于鸿毛，难道生命还不比区区两毫米有价值太多了吗？有些事，即使微不足道，你若觉得重要，它就会演变得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有些事，本就压力山大，你若觉得小事一桩，那它就会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所以，一切都在于自己的心。所以，莫如烟，把你的心，开了，好吗？”
女孩依旧只是泪水泛滥。
“你要自杀是吗？那好，我教你。”
林麦麦说着便恼火地扯起女孩的身体，拿起她的右手，将中指无名指小指弯曲并拢，剩下的大拇指和食指对着她的太阳穴，然后迅速合上她的双眼，继续道：
“这也是自杀的一种方式，更便捷，更快速。你要自杀，就一定要让自己身临其境。”
女孩将脸皱成一团，身子不住地颤抖。
“这不是假的。是真的。按了，脑浆四射，一下足矣。但是，你就绝对死定了。”林麦麦特意强调，“怎么样，什么感觉？你对自己开得了枪吗？”
女孩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半晌，她终究还是将手放了下来，哭得更凶了。
“终究没有勇气开枪是么？如果你真得开枪了，代表你有足够的勇气。因为死，是需要勇气的。既然你有死的勇气，那为什么就不能把这勇气放在生上面呢？”
“那么——”女孩不甘得转过脸，“你呢？”
看似云淡风轻的话里却带着强烈地反击。简单几个字，却字字戳入林麦麦的胸口。
但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感到震撼，一点也不感到疼痛。
那里早已结了痂，只剩下摸不着看不见的死皮而已。她早已把这部分的能量转移到致使她焕然一新的其他地方去了。
“我？”
林麦麦微怔，继而轻哼一声，
“想不开的时候，你可以这样。过后，你很快就会后悔。接着，你会庆幸你不是在魅国。因为或许你会有一把真枪。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或许我开始认为这是我的信仰。只不过方式不同。
你肯定会认为这是精神疾病。的确可以这么说。信仰是一种精神寄托，说白了就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如果精神没有疾病，那它还需要寄托吗？我们只不过赋予它高尚的称呼，仅此而已。
这种疾病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种好东西。我们不能彻底全盘否定信仰。不同在于，大多信仰让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而这种信仰让人即刻反醒，并且激励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这种信仰，激励你？活下去？”女孩觉得荒唐好笑。
“本性。在死的面前，人都想求生。就因为这样，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犯罪，也都只是为了活得更好。不是么？”
“可是，那些人…”
“何必在乎呢？”林麦麦急迫地打断女孩的话，“你知道世界人口现在有多少吗？ 12.85亿，什么概念？你若在乎每个人对你的看法，你忙得过来吗？早晚死在别人发臭的口水里。你要知道，总有那么些人的牙齿比疯狗还毒。何必为别人而活呢？”
听林麦麦这么一分析，女孩心灵感到强烈震撼，将她一切糟糕恶劣的无形负担都统统掏空了。
她俩好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发现林麦麦有过这种超强的自我解剖和愈合能力，难道是爱情磨炼得到的升华吗？
或许是吧。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女孩竟然觉得她说得太对了。
“你知道吗？因为那件事我爸觉得有我这个女儿简直是他的耻辱。他说我跟我妈一样，为了钱可以不要脸。就连我的父亲都不肯相信我，都选折鄙视我。
那个时刻，我多么心痛。
我只不过是纯粹地爱一个人而已。虽然那个人根本不值得我这么做。
是的，我自杀过。或许老天眷顾我，没让我死成。
那天在医院，我看到我爸的鬓角突然多出了许多白发，我才发现我是多么自私。
如果那次我真的死了，那他怎么办？如果有天他老了，谁来照顾？
我甚至想象他死在自家床上直到尸体腐烂都不曾被人发现。那满身的蛆虫将他啃噬成惨不忍睹的鬼样。
我不能让这样的结局发生。
所以，我得活着。”
“你有亲人，那我呢？”女孩喃喃道，“我什么也没有了。”
眼里依旧空落落的。
如果这样，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吧。
“你还有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两个太多，三个太吵，一个足矣。”
的确，林麦麦一直没有忘记小时候的承诺。而小时候的承诺，谁还记得呢？的确也只有她了。
“莫如烟，你给我好好听着，不管在此之前你遭受过多少苦难，那就请狠狠埋葬你的过去，转过身，找一个重新开始的理由吧。”
“我还可以吗？”
“只要你愿意。”
是啊，只要我愿意。女孩暗想，便不再说话了。
林麦麦也保持沉默。
彼此依偎在沙滩边上，就这样坐了好久。
夕阳模糊的光晕一点一点吞噬在灰黑的天空里。直到夜色降临。
这段时间，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们回家吧。”
“我还能去哪呢？”
“当然是去我家。”
“你家？”
“我换了新住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