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肖雨桐到新单位——锦泰集团报到的日子。
后来肖雨桐把那天称之为黑色星期一,因为她那天实在是太倒霉了。
先是睡过了头,也许是刚从广州回到成都,这座城市唤起了她太多回忆,她一夜辗转难眠,后半夜实在疲惫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以至于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
早高峰叫车那叫一个难,幸好孟小妮把自己的爱车贡献出来。
孟小妮是肖雨桐的大学同学兼密友,正是在她的引荐之下,肖雨桐进入锦泰集团,任营销一部的经理一职。
肖雨桐跟着导航,慢慢在车流中前行着,所幸园区是出城方向,不是太拥堵。
在等红灯的间隙或是顺畅行驶的途中,肖雨桐拿起孟小妮为她现磨的豆浆,忙里偷空喝上几口。
肖雨桐瞄了瞄导航,前面是一个四通八达的高架桥,走桥上还是桥下?
看着那一团乱麻一样的导航图,肖雨桐这个毫无方向感的路痴终于崩溃了,开始后悔自己开车出来。
就在肖雨桐跟那一团乱麻作斗争的时候,事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追尾了前面一辆黑色的奔驰。
这还不算完,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她急刹车时手里的豆浆泼了出来,洒了一身,深灰色的职业套装上一片狼藉,温热的液体渗进了内衣,又黏又潮,难受至极。
肖雨桐叫苦不迭,忙抽了纸巾擦拭衣服。听见有人敲车窗,她辨认着左侧门上的按钮,手忙脚乱地按下窗户。
外面站着个一身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他弯下腰,指了指前面那辆黑色奔驰,隐忍着怒气说:“怎么开车的?你追尾了,赶紧下来,看看怎么处理。”
肖雨桐忙从车里下来,陪着笑脸连连道歉。
男人看看肖雨桐浑身的污渍,忍不住奚落道:“你们这些女司机,马路杀手这名字还真是为你们量身定做的。”
肖雨桐理亏,忍受了他的奚落。
她抬腕看了看表,估计交警来还得一会儿,再加上现场处理,不知道耽误多少时间,上班第一天就迟到,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男人也频繁地看表,一脸焦急地说:“我们还有十万火急的事呢,你说你怎么就不小心着点,误了我们的大事,你可赔不起!”
肖雨桐咬咬牙,说:“那就私了,你说,赔多少?”
男人指点着车尾:“你看,保险杠凹进去了。换个保险杠,再加上钣金喷漆,少说也得五六千吧。”
五六千?讹人呢?肖雨桐心头火起,随即又换上笑脸跟那男人商量:“你说的这个数,确实高了点,你看这样行不,三千。我马上付钱,我们都忙,就不在这耗时间了。怎么样?”
男人没回答,走到自己车旁,跟副驾驶上的人说了几句,很快折回来,说:“行吧,三千就三千。现金还是微信转账?”
肖雨桐从车里拿出包,在里面翻腾半天没找到钱包,才想起早上因为要配职业装,换了包,估计钱包忘拿出来了。她回头歉意地笑笑:“微信转账吧。”
男人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收款码,伸过来。肖雨桐点开手机,顿时傻了眼,手机显示余额只有一千元。
这些年肖雨桐挣的也不少,一部分寄给母亲,一部分做了基金投资。自己每月只留必要的开支,上一家公司倒是还有两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但没到日子,还没到账。
男人看着肖雨桐望着手机愁眉不展,已猜出了个大概:“怎么了?你不会没有三千块吧?”
肖雨桐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难为情地说:“真的很抱歉,我钱不够,我给你打个欠条行吧?”说完快速地从包里拿出纸笔,刷刷地写欠条。
又怕对方不相信,她保证说:“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我把电话、身份证号和工作单位留给你。锦泰公司,你知道吗?我是锦泰公司营销部的销售经理,今天去公司报到,锦泰就在前面不到三公里的锦和园区里面,我保证,一定尽快把钱转给你。请相信我。”
男人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奔驰车里传来极不耐烦的声音:“秦越,啰嗦什么?走了!”
秦越冲肖雨桐一笑,“今天你运气不错。”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夹了肖雨桐的欠条,上了车。
肖雨桐上前两步,想给车里的人表示歉意和谢意,车窗升起来,奔驰疾驰而去。
肖雨桐撇了撇嘴,苦着脸说:“这也叫运气不错?我怕是今天冲撞了哪路神仙,才这么倒霉吧。”她没有时间懊恼和埋怨,打开后备箱,试图挽救自己黏腻、冰冷的衣服。
没想到后备箱里有个纸袋,纸袋里装着一套孟小妮的衣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可帮了肖雨桐大忙了,她俩身形差不多,大学时就经常衣服共享。
肖雨桐到后座上把衣服换了,白色卫衣配休闲破洞牛仔裤,这也太休闲了吧,今天可是第一天上班,穿成这样能行吗?唉,不管了,这总比穿一身湿哒哒的脏衣服强。
黑色奔驰车内,秦越侧目看向副驾上的林苏尧,林苏尧正认真地看着那张欠条,秦越犹豫一下终于开口问道:“林总,我们现在真的要去莲花陵园吗?可是刚刚董事长打电话,让你现在、马上、立刻回家,等会陆总和陆小姐要到家里做客。”
林苏尧头也不抬,只淡淡地问:“今天是我母亲一周年忌日,你说是祭奠我母亲重要,还是陪什么陆总、陆小姐的重要?”
秦越紧抿双唇,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林苏尧的母亲——周伟华,不仅是秦越的领导,更是他的大恩人。是她资助秦越完成了学业,在人生路上给予了很多的提点和帮助,并给他提供了工作机会,把他安排到武汉的办事处去锻炼。
对于秦越来说,今天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去周总的墓前,陪她静静呆上半日,寄托心中的感恩和哀思。
可如今的形式却不容他们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因为林苏尧的处境非常不妙。
林家产业涉及广泛,家具公司、连锁酒店、食品厂,最近又拿下城南一块地。可林苏尧不得父爱,因内心对父亲的抗拒,一直未进入家族企业。
前几天,父亲命令林苏尧回来接手家具公司——锦泰集团,林苏尧扔下一句“我对家具不感兴趣”,径直离去,气得老头子狠狠摔碎了一个古董花瓶。
周总付出全部心血把一家小作坊做到今天这样的规模,现在子承母业是天经地义,也是林苏尧义不容辞的责任。可现在林苏尧却把锦泰往外推,倒正中某些人下怀,锦泰可不能落到别人手上。这是秦越的小心思。
于是秦越小心翼翼地说:“林总,今天最重要的事当然是去祭奠周总,谁知半路杀出个陆小姐,而你回去陪陆小姐又是董事长的意思。事缓则圆,我仔细地斟酌,咱们回去应付好陆小姐,让董事长有面子了,你的日子也好过些,周总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
秦越偷偷瞄了瞄林苏尧冷冰冰的脸,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措辞,说:“现在时间还早,你就去陪陆小姐坐一坐,吃过午饭,下午我们去祭拜周总,时间还很充裕呢。”
林苏尧冷笑一声:“要不我来给你做助理,你把我的工作安排得倒是周全。”
秦越觉得在这个重要关头,一定不能任由他为所欲为,自己是时候发挥作用了,于是不顾林苏尧的恶劣情绪,继续说:“你成天跟董事长对着干,看他生气你心里就舒坦。 其实有人比你更希望看到这一幕……”
“你说得对。掉头,去麓山别墅。”林苏尧突然说道。
“啊?”
林苏尧的转变来的太突然,秦越还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没发挥出来,他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
“啊什么啊?掉头啊!”林苏尧白了他一眼。
“好嘞!”车子在路口掉头,往南边城郊驶去。
林苏尧极认真地看着那页欠条,像是在欣赏一幅书法作品,欠条上字迹的确是好看,一看就是练过,有风骨。右下角的署名是——肖雨桐。
秦越因林苏尧改变主意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林总,你这个欠款要收回来估计需要不短的时间。”
林苏尧长眉一挑,问:“哦?怎么说?”
“据我观察,这辆车大概率不是她的,她的职业和穿搭风格,以及给我的第一感觉跟车内饰完全不搭。而且她对车子的操作完全不熟悉,车子七成新,并不是刚买的新车。她的服饰妆容很精致,这样的人大概率不会买辆二手车,所以我推断这车不是她的。
听她的口音应该在沿海地区呆过不短的时间,她说是锦泰营销部的销售经理,今天第一天上班,据我所知,这段时间公司并没有发布过招聘启事,应该是前面徐总招的人,徐总被公司开除,他招来的人人事部多半不会录用。
她失去了工作机会,要找到合适的新工作需要不短的时间,所以你收回欠款的时间估计要延长了。”
“看来你来给我当助理真是大材小用了,你应该去警察局的刑侦科上班,说不定能破不少奇案大案。”林苏尧右手拇指拂过那个名字,迅速把欠条放进衣袋,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许久才又开口说,“你给人事部周经理打电话,留下她。”
“你不是拒绝接手公司么?以什么名义打这个电话?”秦越问道。
“我改变主意了。”
“啊?林总,你终于幡然醒悟,回头是岸了,太好了!”秦越的笑温和地不像话,带着老母亲看到孩子终于懂事了的欣慰。
林苏尧睨了他一眼,“回头是岸是这样用的吗?”
“嘿嘿……”秦越傻笑过后,似乎恍然大悟,“哦,你该不会是为了她,才改变了主意吧?”
见林苏尧不理他,他继续发挥丰富的想象力,“你是怕你的三千块钱泡汤了,所以要给她这个工作机会?还是你看人家长得好看,对人家有想法,想要上演一出霸道总裁?”
秦越得意忘形,开起了玩笑,扭头就看到林苏尧一张黑脸,忙说,“咳咳,那个,我马上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