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码头的船板枝丫作响,一个牛头人扛着硕大的石斧准备登船。
“快去告诉船长!”娃娃脸比利对身边的水手吼道,随后迎了上去,尽管自己站在甲板上,但他仍须仰视牛头人,“等等,大块头,有何贵干?”
牛头人把石斧立在身边,低下头,陷入沉默,半晌才开口,“独臂的虎人说大船要去捕鱼,需要扶手。”牛头人生疏的讲着。
比利眨眨眼,“你是说‘帮手’?”
“别废话了!比利!给他找个合适的差事!每天六个面包,两块奶酪!”后边传来野蛮人的喊声。
野蛮人走了过来,看着阿扎维找来的兽形人水手十分钟意。强壮的牛头人可以承担了大部分体力工作,相对于肉类,他们更喜欢麦酒、蔬菜干和面包干。灵巧的鼠人在维修和计算方面有着不错的天赋,他们钟爱的坚果易于保存。虎人身手矫健,攀爬桅杆对于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即使是独臂的阿扎维,也比其他水手快得多,他们喜欢肉类,但海鲜也同样能满足他们。虽然不知道阿扎维是如何说服这些兽形人加入自己,但想到一条鳄鱼就换得了这么多水手,野蛮人对这笔买卖很满意。
“兽形人因为外表而遭到歧视,其实他们要的很简单,只是平等。”虎人走到野蛮人身旁,低声说着。
“我明白了,阿扎维,谢谢你的忠告。”野蛮人走到船头,提高了音量,对着所有人吼着,“听好了!蠢货们!如果我听说有人因为自己有白皮肤,就认为自己高于其他人,我就扒下它的皮擦甲板!”
“你说了算!船长!”
一个声音透着恐惧,从下方传来,“哦,神明老爷在上,扒皮!鼠人最怕扒皮。”
野蛮人低下头,看到一只正在擦甲板的鼠人。鼠人用双手捂住耳朵,双腿瑟瑟发抖,他有着红色的眼睛和白色的皮毛。
野蛮人没想到自己鼓舞士气的话吓到鼠人,只好临时改口,“该死!好吧!扔到海里去喂鱼!”他继续着,“每个人都要发挥所长!都要干活!如果干的好,就喝朗姆酒!如果干的不好,就等着喝海水吧!”
“你说了算!船长!”
“现在起锚!”
牛头人放下石斧头接过了四个水手起锚的工作,四个人类水手面面相觑,“这样一来我们迟早会失业的。”
“你们不会!回去以后,我会有更多的船。你们要替我指挥那些船。”野蛮人说道。
“你会成为所有兽形人的船长的。”阿扎维咧嘴,露出一对犬齿,“现在我们可以一路沿着海岸行进,教会散居的兽形人如何造船,然后猎捕鳄鱼。”
“事情没那么简单,阿扎维。”野蛮人指着不远处一个驾驶着筏子的虎人,“你们的船用荆条编织而成,我们称之为筏子,没有船舷的保护,对付不了鳄鱼,除非这筏子造的很大,可那样不利于航行。”他指着茫茫的沙漠,“这里少见树木,无法伐木造船,所以我们需要的是木材。”
阿扎维摸着下巴尝试以人类的角度思考,随后点点头,“兽形人曾经造过筏子,很大的筏子,但手艺已经失传了。就像船长说的,相传它很笨重,除了木浆与帆,有时候还要靠蜥蜴人推动才能航行。”他看了看野蛮人,“船长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是吗?”
“是的,”野蛮人十分得意,“但现在,我会先替你们解决那个‘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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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超载,船上的气氛十分融洽。野蛮人不时会挑战牛肉人的腕力,但结果可想而知。另外,他一直认为没有人能比自己的族人更了解如何使用战斧,但见识过牛头人投出战斧切开鳄鱼后,对此有了全新的认知。在见识过虎人的利爪后,他也认识到猫科动物的利爪和虎人利爪之间的区别,那就是猫科动物的利爪像是勾刺,而虎人得到了进化,他们的利爪更像是刀,可以藏匿在指尖皮肉里的刀。
锯齿暗礁是塔隆大陆的南端,只听名字就足以联想到它的形态。海床上长出密林般的岩石。航船无论大小都很识相,宁愿多走三天的海路也不愿涉险穿越,但即使绕路,水手们依然会心惊胆战,这里是婕诺尔洋和鼓风洋的分界线,海流不定,加之气候多变,拍案浪随时会把船只推进暗礁群。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亲眼见到暗礁群时,野蛮人还是有些犯难。正如虎人所说,筏子小巧,足以在暗礁群里穿行,却无法防备四处游弋的鳄鱼,钓线、绳子也派不上用场,即使钓到鳄鱼也不免在拉扯过程中被礁石割断。
野蛮人本打算在船后拖一网诱饵,引出“煞星”,可当实施后却发现,自己要么喂饱了一些鳄鱼,要么捕到的是虾兵蟹将,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夸下的海口。
一条条鳄鱼正在被水手们拖上甲板,开膛剥皮。野蛮人只好以此来安慰自己,“至少我们不缺新鲜的肉了。”
“还有皮革,”鼠人拉菲一面发出尖锐的声音一面用门齿剥离肌理间残存的纤维,“这些鳄鱼皮对兽形人很有用,但我听说穿铁衣的人会为此出更高的价钱。”
“对我们来说是绳子,对人类来说是衣服。”阿扎维捡起一张鳄鱼皮交给野蛮人,“但我们无法同人类交易,所以大多被商人廉价买走。”
野蛮人拿过皮子拉了几下,“这些卑鄙的中间人,我才不会让他们碰我的货品。”
看到牛头人卸下行头走向船边,拉菲突然叫了一声,“嗨!你在干什么!傻大个!”
“桑图要洗澡,船上的桶太小了。”桑图·黑角摇动了几下脖子,抖掉毛发里的虱子。
注意到牛头人浑身不自在,野蛮人才想到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通常船员洗澡只需要在上方挂一桶海水,或者绑上绳子,跳到海里洗个痛快。而牛头人的鬃毛厚实,无法靠冲洗清理,为了避免蚊虫滋扰,他们必须定期泡澡。
野蛮人搔了搔身上,“今天到此为止,我们找个地方登陆。然后洗澡。”
很快野蛮人相中了一片滩头,这里海水清透,很容易观察水中的动静。
没等小船上岸,牛头人迫不及待的跳下船,但几乎就在入水的一瞬,这大块头又窜了出来,渐起的水花比入水时更大,紧接着是痛苦的哀号。
水手们纷纷拿起鱼叉准备应战,兼顾着把牛头人拖到船上。泥沙沉淀时后,水下没有攻击者的踪影。
上岸后,牛头人倒在一旁,吐着舌头,浑身抽搐。
鼠人注意到牛头人的手缓缓移向腿部,于是用纤细的爪子拨开皮毛,很快找到一枚漂亮的海螺,“肯定是这个,我们得找人帮忙,如果得不到帮助,他可能撑不到明天。”看到野蛮人伸出手,鼠人补了一句,“当心,船长,要用手指捏住螺壳。”
野蛮人捏起海螺,“越小的东西往往越致命,要是美人鱼在这就好了。”
“那里有动静!”阿扎维指着沙丘。
“在哪?”顺着虎人的指向,野蛮人什么都没看到。
“那东西在沙层下面游动,表面留下很浅的轨迹。”阿扎维亮出了利爪,“其他人保持安静,一动也别动。”说着蹑手蹑脚绕向一侧,最后停留在一块岩石上,准备半路伏击。
未知生物停在了岩石附近的沙层里,像是在感知周围的动静。趁此机会,虎人扑了上去,利爪插进沙层,随即侧身翻滚,将目标拽了出来。
看到虎人的战利品,野蛮人有些失望,“我讨厌蜥蜴人。”
从体型上来看,这个蜥蜴人体型较小,应该属于蜥蜴人亚种,它吐着舌头分析着人群,四肢不停的反抗着,“放开沙伊克!不然沙伊克去告诉‘煞星’把你们全都吃掉!”他的颈部撑起帆状薄膜威吓着四周。
野蛮人本想一刀解决了蜥蜴人,但惊讶于蜥蜴人的人类语言讲的如此顺畅,且提到了他的目标“煞星”,这勾起了他的兴趣。“你说‘煞星’?它咬断了我朋友的胳膊,我们来这就是为了宰了它,如果你现在把它叫到我面前,我或许会绕你一命。”
蜥蜴人愣在当场。
看到蜥蜴人颈部的帆状薄膜萎缩,野蛮人知道对方刚才是虚张声势,更何况鳄鱼怎么可能任蜥蜴人的差遣。看到对方哑口无言,野蛮人不想继续废话,“有什么遗言吗?说大话的沙伊克,如果没有,我的朋友可要拧断你的脖子了。”
感受到脖颈的刺痛,蜥蜴人终于松口,“等等!别杀死沙伊克,沙伊克只想借些食物!”
“告诉我,‘煞星’在哪?”
蜥蜴人垂下头,“沙伊克不知道,‘煞星’已经离开有一阵子了。”
“为了活命蜥蜴人什么都肯干,也包括撒谎。”拉菲学着野蛮人的样子抱起肩膀。
“沙伊克没有撒谎,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到沙丘后的石头上看,那里可以看到‘煞星’的巢穴,现在巢里是空的,自从来到这里,沙伊克每天都会观察暗礁,然后去借鳄鱼蛋。”
离开不久,娃娃脸比利即折返回来,朝野蛮人摇摇头,“巢里什么都没有,蜥蜴人没有说谎。”
“算它走运。”野蛮人从火堆旁拿起一块鳄鱼肉来到蜥蜴人面前,“也算你走运。”
蜥蜴人看到整条鳄鱼肉兴奋得两眼放光,伸出爪子。
野蛮人又收了回来,“我可以给你这块肉,可你打算用什么来报答我呢?”
蜥蜴人双眼盯着鳄鱼肉不肯转移,直到旁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循声望去,“牛头人病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你能治病?”野蛮人将信将疑,看了下鼠人。
拉菲摊开双手,“有些蜥蜴人能自愈,但能不能治愈别人,我不知道。”
野蛮人又看向虎人。
虎人捻着胡子点点头,“我们的时间不多,不妨让它试试看。”
“好吧,如果你能治好我的水手,我就给你两块鳄鱼肉。”野蛮人掏出海螺递给蜥蜴人,“似乎是这个东西伤了他。”
蜥蜴人拿过海螺,转着眼球,“是Gommk。”
“意思是‘远离’。”虎人对野蛮人解释着。
兽形人的语言既简单又复杂,简单是因为他们的词语大多围绕食物、领地、地位、族群展开的,复杂则是因为兽形人的生理构造不同,发音习惯也不用,有些从鼻腔发音,有些从口腔发音,还有些惯用肢体语言。野蛮人不乏与野兽为伍的经历,他正在适应兽形人的交流方式。
“是的,这漂亮花纹就是在提醒我们远离。”蜥蜴人舔了舔自己的指甲,刺破手心,让血液渗出,又在嘴里咀嚼了一些植物纤维,混合在一起,敷在牛头人的伤处。
“你确定这能行?”野蛮人见过族中的萨满如法炮制药物,却不曾想蜥蜴人也这么做。
“沙伊克曾被卖给穿袍子的人,做试验品,穿袍子的人给沙伊克吃毒药,然后再给沙伊克解毒,沙伊克见过一些有毒的东西,沙伊克知道怎么解除它们,沙伊克比较走运,逃了出来。”蜥蜴人伸出两根手指,“两块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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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野蛮人的船再次扬帆起航。
对于没能说服沙伊克与船同行,虎人多少有些遗憾。蜥蜴人不信任野蛮人,担心再次被卖掉沦为试验品,他宁愿独自在沙漠里游荡。但沙伊克还是答应野蛮人一行,会替他们留意“煞星”的动向,当然是在获得了一些订金后。
趁着大家都在甲板上忙碌,虎人突然对野蛮人抛出一个问题,“昨天,船长真的想杀死蜥蜴人吗?”
“是的,”野蛮人干脆的答着,“我讨厌蜥蜴人,它们偷袭过我。但假如我真的杀了他就没人救我的船员了,更不会有人替我们盯着那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