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雯去了丽江。
在云南这个偏远的古城,聚集着各式各样的人,这里有着悠然的节奏,拉市海的清澈映照着玉龙雪山的纯洁,白日里四方街喧嚣如潮,可只要在胡同巷弄里转个弯儿,就拐进一片宁静。
这里埋着文艺青年的理想,也充满浓重的商业味,既俗又雅,土味儿中带着先锋。
钟雯很喜欢这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散心。
她特意选了不那么热闹的涑河古镇,选了一家邻河的客栈,推开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窗下缓缓流动的水,可以望见远处圣洁的雪山顶。
第三次来,古城于她早已不陌生,吸引外地游客的各个景点、各种美食,她也早体验过。
选择这里,钟雯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当时只是想着离开肖言,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脑子里飘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来丽江。
来到这里三天了,脑袋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想清楚。她在古城漫无目的地逛,直到走到那家熟悉的酸奶,看到三年前自己写下的心愿纸条,她才突然了悟自己为什么来这个地方,纸条上写的是:希望下次和我的爱人一起来这里,和他一起吃这碗红豆酸奶。
这么多年,这碗酸奶的味道从未改变,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那还是十年前的事,酸奶老板阿安说,红豆酸奶是思念的味道,要和爱的人一起吃才会更好吃。她回答说一个人吃也很好吃,多年后她再次来到这里,吃完酸奶,小心翼翼地在许愿本上写下了那个心愿。
红豆酸奶,每一口都是思念的味道,如今她终于体会到了。
只要她打开手机,发一条信息,或者打一个电话,便不用承受这思念之苦,但是她搞不清这样对不对。
明明她得到了梦都梦不到的幸福,可是这幸福又好像是涂了毒药的苹果,她真的害怕自己贪恋这份甜蜜,早晚把自己毒死。
越想越没答案,越想越怀疑一切。
想得头昏脑涨,干脆跑到楼下的小酒馆去喝几杯,那里气氛温馨,稀稀落落地几个客人安静地听着歌,小酒馆带点文艺气质的迷离和慵懒,钟雯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民谣喝着威士忌,一杯下去,脑袋里沉重的负荷总算被酒精驱散开来。
她想起了那次蜜月之旅,她和肖言也在一间这样的小酒馆里,几杯酒令她醉得恰到好处,后来他们在山里的凉亭做爱,那么疯狂,那么快乐。
她的人生从未做过那样出格的事,只有和肖言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她爱肖言,也爱和肖言在一起的自己。
如果是十年前遇到肖言,她一定奋不顾身就扑进去了,可她毕竟不是十年前的小姑娘,她心智成熟知性,知道健康的人格是什么样子,也知道不健康的人格有多么危险。
肖言,多么完美的一个爱人啊,可是他并不真的完美,他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偏执得恐怖。
她要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吗?
她害怕,不敢为自己下这么大一个赌注。
钟雯在丽江思来想去,无瑕体验这悠然的生活,沉浸在纠缠不清的思绪里,她没意识到,自己痛苦的究竟是肖言痴狂的占有欲,还是痛苦于自己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是两件不同的事,如果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肖言,她也就放弃了,而迟迟不能决定,不过是她多年来仰赖的所谓的理性受到了挑战,在她的理性框架下,偏执的肖言=危险=会伤害她=痛苦,而她真实的感受却告诉她,肖言不会伤害她,肖言是她的幸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受,不相信自己拥有承受幸福和代价的能力,这才是她纠结痛苦的根源。
酒馆里有人过来搭讪,钟雯轻笑着抬起左手,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对方也很识趣,洒脱回到自己的小桌,临走前调侃道,“戒指不错,恭喜那位幸运的先生了,我要是他,肯定不让自己的老婆单独出来喝酒。”
钟雯笑了,如果肖言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他该着急得发疯吧,她啊,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在乎过,以前她是再苦再累,哪怕崩溃了也得自己默默把碎成渣的心再捡起来,没人在意,也没人管她,那时候她曾想,有个人能管管她多好啊。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并且比她所求所想的都要好,她却又想把人推开,她还真是作得很哪。
舞台上,歌手一直在唱一首叫命运的歌,钟雯想,什么是命运?孤苦无依是命运,遇见肖言是命运,又或者离开肖言是命运?
不,都不是。
她已经苦够了,她再也不要过那种生活。她要幸福,这才是命运!她钟雯,就是命中注定要得到幸福,这才叫命运!
肖言令她感到幸福,她也爱着肖言,但是最终决定她幸福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她钟雯和谁在一起,或者离开谁都是她的权利,无论何时,她始终是自由的,任何时候,她都可以为自己负责。
坐在歌声里,钟雯心中豁然开朗,禁不住随着歌手一起哼起了歌。
回到客栈,她到浴室洗了个澡,穿上喜欢的裙子,走出房门,来到了隔壁。
敲隔壁的门,门打开,英俊瘦削的未婚夫,执着痴狂的爱人肖言就站在那里。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都十分清楚,他怎么可能会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旅行,偷偷跟随就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妥协。
钟雯问:“是不是改不了?”
沉默许久,肖言像是用尽了力气,如同等待宣判的囚犯,他紧紧盯着钟雯的眼睛,回答,“改不了。”
终于承认了,坦白了,没错,他就是个变态,他变态地爱着钟雯,一刻也离不开她,要把她占为己有,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要和她同生共死,他大概生来就有这疯狂的基因,潜藏在骨头里,直到钟雯出现把他点燃。
这样的他,不会被人所容纳,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眼前这个人,这个令他疯狂的女人是否接纳这样的他,会不会不要他。
手指颤抖,手心蜷缩又松开,蜷缩再松开,这短短的几秒钟,是他人生最长的等待。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被宣判死刑的时候,耳畔听见钟雯轻轻叹了口气,“改不了,那就不改了。”
下一秒,这个熟悉的温柔的身体已经在怀里,柔软的唇覆上来。
他,得救了。
本文完结
【此短篇是有一次从医院出来的一个小幻想,后来有段时间比较有空,就扩写了这个故事,起初是想写一种病态但完美契合的人格,在一起也可以获得幸福的故事。写到后面,因为开始工作忙碌起来,没有精力琢磨,自感没有将最初的本意写到位,略有遗憾。最后想说感谢关注这本小说的读者朋友,写作是发自热爱,刚刚起步有许多不足,但有人看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