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阎罗(三)
书名:青红皂白 作者:原之初 本章字数:3320字 发布时间:2021-12-17

缚黑绳

经声梵呗,佛香氤氲,今日开元寺香客不少,林淡墨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心里却乱揪揪,不知有什么好求的,财富,她早有了;权力,她没兴趣;智慧,她并不笨;康健,她无病疾——如果心病不算病。

她来这本是为的求姻缘,但心里却一点向往也无,要嫁给一个从未谋面,从未相知的人,她骤然觉得这很无理,甚至可笑。

来了总得求些东西,跪很久,林淡墨终于默念道,“观音菩萨保佑,保佑我能再遇见他,一面就好,我只想看看他如今过得好么……”

他,自然是那个全身脏乱的穆子夜。

人总是很奇怪,有些人朝夕相见,只当他是陌生,有些人却只见一面,心里刻了永恒。穆子夜,我为什么总是忘记不了他?

林淡墨拜过佛,就随着小翠和几个家丁陪伴,在开元寺内走走看看,也只能走走看看,她一个大家闺秀,大庭广众,还能做什么呢?

林淡墨好像一只提线木偶,茫呆呆转了寺院一圈,回到院里客房的时候,只觉头沉沉的,就扶头坐下,叹道,“你们,你们都去外边可好?我想单人清静些。”

小翠知道小姐今日心情坏,就打发掉家丁们,反手关了门,自在外边等待。小翠是个懂事的丫鬟,还特意遣走了四周的游客们,为的是让小姐耳边清静。

很快,四壁清静了,林淡墨头脑也稍略醒定,却骤然,隐约听见从地下传来几声闷响,一惊疑,双目不禁在房间地上四壁,都扫视起来。

这在客房里,尚引目,是西壁一副山水画——老人立足悬崖,远望一江滔滔去,两山磊磊开。林淡墨凝看片刻,似乎胸襟也随它奔腾开阔,心头也没偌闷了。

一瞥眼,林淡墨看见画末还题有一首诗,

刀削壁土擞,

石断水波阖。

上古遗余半,

吴楚两分隔。

望着这四行字,你第一眼会看见什么?一首诗,还是一幅图?林淡墨却天生眼神锐利,总是看见不般样的东西——她第一眼就看见四个字,劈破吾足。

首联,壁字下边的土擞落,再削出一个刀字,就是个劈字。

颔联,波字旁边的水断开,再阖上一个石字,就是个破字。

颈联,上古即古字上边的十,十遗余一半,是个五,所以最后剩个吾字。

尾联,吴字分隔出上边部分,楚字分隔出下边部分,拼成一个足字。

劈破吾足?林淡墨暗自惊疑道,“这个吾,是说谁?”猜疑间,双眼不禁向画里的老人看去,“未成这句话的意思,是欲我劈破画里老人的双足!”

林淡墨看着画里老人双足,心里蠢蠢然有个想法,劈破它!

但敢想不敢试,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么?要是给寺里的人知,岂不丢我林家的大脸?

可惜林淡墨不会是一个大家闺秀,至少今日不是。

攒手踱步,犹豫半晌,林淡墨终于对门外呼道,“小翠,我的香囊好像不见了,不知可是刚早在寺内弄丢的,你去帮我找找看。”

“是那个墨色的香囊么?”

“不错。”

“好的,小姐你且待,奴婢这就去找。”

小翠是支走了,但空望着一双玉手纤纤,林淡墨一时竟无从下手。这双玉手可以拈针线,也可以画眉笔,忽然换作一个劈字,实在不知怎么下手好。

上上下下比比划划,林淡墨终于横出手掌,轻轻向画里老人双足劈去。

毫无反应。

又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重,最后一下的时候,林淡墨控不紧,一时力使太大,咚一声,好像按落了甚么?从墙后发出一声异响。

林淡墨骇了一跳,推后几步,转头颤巍巍踱到门口,轻声问道,“小翠,你在么?”

问了几次,确实小翠真没在门外,林淡墨才敢重上前查看画。

画里老人双足已断,画也弄破了痕,林淡墨好像调皮孩子惹了祸般,心头直跳,一时惊无措。

骤然间,桌台飞翻,半空粉碎,桌下幽深深露出的洞口里,掠出条人影来,林淡墨还未醒定,那人影闪过身畔,随着腰下一麻,林淡墨迷迷糊糊,就给那人影一抱一扛,撞破房门,飞踏壁檐,远走而去。

开元寺众人闻着声响,只看檐上一条人影,倏倏忽忽,起起落落,顷刻就消失无踪了。

“八弟,你究竟在等什么?”

幽幽深洞、阴阴石壁,三个黑衣人目光冷森森,围着一个全身脏乱,倚在石壁的男人。

四人所围的央中地上,插有一柱香,星火零零然将烧尽。

黑衣人乙道:“你这三日一拖再拖,究竟在等什么?”

脏乱男人笑道:“咱几十年交情深似韩江水,叙叙旧还不好么?”

黑衣人甲道:“哼哼,你掳走钥匙的时候,怎没想着咱的交情?还有,这三日你时不时就趁我们不预,满地乱摔东西,是想引上边的人注意么?”

脏乱男人眼神一烁,“挖人坟墓可是会折寿遭天谴的,我这生做,可都是为你们好。至于摔东西,我脾气一向来不好。”

黑衣人丙冷笑道:“那咱们还得多谢你了?”

“那倒免了,谁叫咱几十年交情深似韩江水呢。”

脏男人话才说歇,忽然,黑衣人丙手里飞出一条冷光,呲一声,刺疼入髓,看定,是一把匕首森森插在大腿肉,鲜血直涌。

脏乱男人咬牙一笑,“你老了,没当年快。”

似乎说中了黑衣人丙的心事,他眉头微微一锁愁,又转而冷冷道,“足够杀你。”

脏男人连点几下大腿穴道,止紧了血,望望地上那柱欲烧尽的香,叹声道,“看来是我输了,我没能等到这场缘分。”

黑衣人甲好奇道,“三日前,你和咱们打赌,赌三日内,我们放你四肢自由,你要是有办法踏出洞外一步,就算你赢了,我们三个时辰内不会再追你。要是你输了,不单得交出那支钥匙来,还有你的命。哼,是但这三日,你独是在这破洞里干等乱摔东西,你究竟在等甚么?”

“打我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过你们,但这地洞却是我以往的藏身处,藏了不少机关,我有意引你来这,只望你们会中我机关。”

黑衣人丙阴阴笑道,“怎知你的机关全给我们破了,既然机关破尽,你又何必在这白耗三日光阴呢?我们就是看透这洞里的机关全用尽了,才会和你打这个赌。”

“是啊,你三人死死守紧出口,我本就没机会闯出去的。不过,这洞里可不仅一个出口,还有一个出口,得打开机关才会出现。”

黑衣人甲,“哦?这不可能,我们都试过了,并没别甚机关。”

望望那柱香危危欲尽,脏男人似乎也绝望了,苦笑道,“反正是输了,也不妨和你们说,这处秘洞地处开元寺下,自有一条机关暗道通去上边,设计时却有遗漏,只能在上边打开机关下来,不能从下边打开机关上去,你们在这洞里,当然找不到那个机关。所以,我的全部赌注,就压在寺里的游客僧人上,只望有人会在听见声响,前去寻看,并打开那道机关。”

黑衣人丙,“哼,果然,你摔东西,是为的发出声响引起上边人的注意,我们也猜是如此,所以这三日,我去外边买食取水的时候,也有去开元寺上边查看,咱们的正上边,是间客房,可我并无发现甚机关。”

“那处机关也算藏得极僻了,我这人又记性不好,怕自己忘记得机关开法,就留下一首谜诗作提示,只有解开那一道诗谜,才能打开机关。我知你们三人都不爱读书研字,无论你们谁去那间房里看,大概都不会专留意那首诗的。”

黑衣人乙,“哦,听你这生说来,那房内是有一幅画一首诗,不过我们虽没发觉,那些僧人游客就能发觉?要知你那幅画可是日日夜夜吊在那,要是偌易发觉,一早就该有人发觉了不是?何况白天开元寺热闹得很,要听见这下边的声响本就难,晚上又无僧侣留在客房,他们的僧房离这上边可远着呢,也不会听见你闹的声响。”

“缘分的事,原也难说,要是这三日内真有一个有缘人,偏偏听见了声响,又偏偏窥破了那首诗里玄机,也说不定的。”

黑衣人乙,“可惜你不单脾气不好,连缘分也一向来不好。”

黑衣人甲,“你既然输了,总不会忘记咱们的赌约喏?”

这三日,脏男人守着黑暗焦等,望着阴影空听,但什么等不到,也什么听不见,似乎那个有缘人是不会出现的。本来那柱香还未烧尽,脏男人就还没输掉这个赌约,但人到绝望时,常常是会认命的,脏男人这会已经认了命,也就自认输了赌约。

“那自然,不过我并不知钥匙的所在,钥匙是谜语张帮我盗的,我和他还未见面,他就不幸去世了,去世前却留了一首诗谜,大概能指出钥匙所在。可惜我至今也未解开,你们倘要知,我也独能说出这首诗而已。”

黑衣人乙,“你是个讲信义的汉子,话还是信得的,想来不会诓我们,那你就念出这首诗来。我们自会找人帮我们破解。”

脏男人叹口气,这才念道,

“鸟从冥中来,反覆何处去?

苍天尽头暗,高土白旦藏。

酒饭冷淡日,今夜孤独时。

哀歌几回唱,屈折又复还。”

“诗,你们也听见了,解不解得开,我就不知了。这会你们可以动手杀我了。”

黑衣人丙看了地上那柱香,哼道,“你守信,我们也讲义,至少得等这柱香烧了,我们才动手杀你。”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回到那柱香来,随着最后一点星火将黯淡,黑衣三人也手按兵器,慢慢逼近来。

忽然,咚一声,脏男人身后的石壁里,裂开一道亮光。

香还未尽,这场赌约就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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