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
书名:最后的侠客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1861字 发布时间:2021-12-18

第二十四 回运大炮权当钓饵 退叛军小试神枪

 

汉声、艾珍、宗维孝和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武官张宏、刘人杰,循着刺客消失的方向穷追了一番,踪影不见。只得先后折转回来,大家猜测是陆明干的,事实果然不错。

原来打暗器行刺的正是陆明,他和崔六、尉迟德在云雾轩被宗维孝和汉声击败并盗去暗器和解药后,不敢再在泾川城呆下去,连夜逃往崆峒山,找到陆明的师兄眼镜蛇胡烈,这胡烈和陆明是一师所传,两人的暗器毒药大致相同,胡烈从小近视,武功不如陆明,心地比陆明更为歹毒阴险,因为他常带副近视眼镜,所以得了个眼镜蛇的绰号。胡烈在崆峒山中一处庄院,陆明丢了暗器和解药,就找胡烈来了。

胡烈专走口外,被蒙古王公收买,助纣为虐。残害牧民,不大在关内活动。这次恰巧在家练制毒药,听到陆明诉说吃亏的事。怒道:“这些南蛮子也实在可恶,得好好惩治他们一下,叫他们知道咱们崆峒山的厉害!师弟,别发愁,在这里养息几天,我帮你去报仇。”陆明、崔六、尉迟德大喜,在胡烈家住了儿天,养好了伤,陆明在胡烈处又补充了暗器和解药,邀着胡烈一同去平凉行刺,他们狠毒之处就是,寻找汉声他们不易,行刺左宗棠不仅可完成白彦虎所给的使命,而且可以把汉声他们引去寻找自己,因而更易于伺机报复。

崔六他们比汉声一行早到平凉一天,探明左宗棠不住公馆衙署,大营警卫森严,没有房屋隐蔽靠近,无法行刺,这天,他们正在闷坐发愁,坐探来报,说左宗棠去了柳湖书院,四人不胜之喜,连忙赶去柳湖。

他们到柳湖近旁时,左宗棠正在暖泉旁和随员谈修渠的事。眼见距离太远,暗器打去失去劲力作用不大,四个人一商量,由崔六和尉迟德挤到人丛中去制造混乱,把距离推近一点。陆明看中了那堵断墙,隔左宗棠站的地方只有四、五十步远,趁人丛混乱之际,跃到墙边去行刺,由胡烈接应他,陆明一看人们往前挤,亲兵护卫都忙着阻挡混乱的人群去了,他一跃到了墙后,连连向左宗棠发出了一十八件暗器。他看到汉声拔剑出手,知道这回又被这小子搅黄了,刚想再打暗器时,“砰”!地一响,枪弹擦头顶而过,他把头一缩,接着又打来两枪,墙头上打起的泥砂溅得他满头满脑,吓得汗毛直竖,哪敢再呆下去,忙矮身官过儿道墙垣,钻进混乱的人丛里跑了。汉声他们只顾上房从高处寻找,因此被他们逃脱。

汉声他们回到柳湖,萨海青还在等着。他很同意汉声他们的意见,断定是陆明一伙干的,就邀汉声他们到大营去,说是大帅吩咐过的。艾珍和宗维孝都推托不去。汉声对萨海青解释说他俩最怕受拘束,由他们回去休息算了。只嘱咐他们小心在意,千万不要出门,这才和萨海青、张宏、刘人杰等一同到大营去。

一进大营,汉声就觉得耳目一新,果然整肃非凡,帐篷刀仗排列得整整齐齐,将士们在营内行走,都静穆严肃,少每隔十来步,就站有持刀的卫士,精神抖擞,神色庄重,在营中行走,不禁涌起一种凛然肃杀的感觉,真是令严威重啊。

汉声跟着萨海青、张宏和刘人杰,通过十几列帐篷间的一条笔直的角道,又经过一块空坪,才到达左宗棠的大帐。帐外站着四个挎刀的武官。大帐两侧和后面,排列着一些普通的帐篷,也有带刀的武官出入,大慨是随员和护卫的住处。萨海青和帐门口的武官说明了汉声的身份,通过禀报,传说“大帅有请。”汉声等依次走进了大帐。

大帐内很宽敞,可以容纳二、三十人就坐,后半部由一道屏风隔开,左宗棠的书案就在屏风后面。案上堆满了文书案卷,整个帐内,陈设相当朴素。

汉声等进帐行礼后,叫汉声在自己近旁坐了,叫萨海青张宏刘人杰都在旁边坐下,笑道:“今天多亏了苏世兄,不然,老夫可要吃大亏啰。这么一来,我们的关系又深一层了。

汉声欠身答道:“让大帅受惊了,晚辈甚是不安,刺客又没抓到,请大帅恕罪。”萨海青等也起身告罪。

左宗棠让大家坐下,认真地说:“这哪能怪你们,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又问道:“刺客有点线索没有?”

汉声道:“晚辈只瞥见刺客的身影,根据打来的暗器和打暗器的手法,可以断定就是在泾川袭击过我们的那个人。”

左宗棠很感兴趣地问:“那么你认识他啰?”

汉声道:“他们那次是三个人,打暗器的叫陆明,另一个是尉迟德这两人是白彦虎派来行刺大帅的,还有一个叫崔六,是马化隆的人,晚辈在汉口就和他交过手,那次在陕南黑龙袭击军火车队的也是他。”

左宗棠想了想,问大家这事该怎么办?萨海青和张宏、刘人杰都很懊丧,居然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看到,面子上大过不去。因此,三个人面面相觑,不好做声。

左宗棠笑道:刺客行刺,倒算不了一回事,不过这些人也太嚣张,不给他们点厉害,让他们小看了咱们也不行。你们看呢?”

萨海青等连声说“是”!左宗棠停了一下,望着汉声道:“还是请苏世兄谈谈吧。”

汉声欠身道:“大帅明见,晚辈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刺客不比寻常,武功很好,出没无常,很难抓捕,依晚辈愚见,最好设法引他们露面,由他们来找我们,这样比我们去找他们容易得多。”

左宗棠微笑,点头道:“对!如此甚妙,不过这事又要借重苏世兄和贵友了。刺客们不是屡次打军火的主意公?正好我有一批新式大炮要运到金积堡去,这是他们势所必争的。你们商量一下,我给你们一切方便,路上可便宜行事。沿途各营,我下令叫他们配合你们。”

汉声不好推托,只好答应,左宗棠又勉励了大家一番,汉声等才告退出帐。

出到帐外,萨海青和两个护卫官才松一口气。拉住汉声连连道谢,无论如何要请汉声到他们帐篷里去喝几杯,汉声一想,事情已揽上了,大家凑在一块出出主意也好,便欣然同意。

张宏和刘人杰都是大营的一等高手,这次碰到这件棘手的事,甚感脸上无光,他们感激汉声替他们免了一场斥责,也确实佩服汉声的武功,诚心想和他交个朋友,见汉声答应赏光,不胜之喜,张宏和刘人杰的帐篷就在大帐之后,转过大帐就到了。

军营里一切简单爽快,刘人杰搬出一坛汾酒,张宏拿出一只烧鸡,一大块熟牛肉,用佩刀切开,四个人就喝开了。大家一边喝一边商量,怎样才能拿到刺客出这口气。

刘人杰是河南人,镖师出身,学的外家功夫,为人粗豪仗义,胸无城府。张宏是福建人,学的南少林武功,轻功在大营中是数一数二的,有着岭南人的特点,瘦削精干,颇有计谋,两人都是左宗棠任闽浙总督时就跟随左宗棠的,很得左宗棠重用。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四个人喝完一坛酒,主意也想出来了,说好由张宏、刘人杰向大帅回话,萨海青去照料他的马队,汉声就告辞回店。

傍晚时分,萨海青和刘人杰、张宏带着两个勇丁,挑了两担食盒到店里来,说大帅本想请汉声他们吃顿便饭,营中不便,特命人在街上订了一桌酒席送来,另封了一百两银子,送给他们在路上使用。汉声逊谢了一番,就收下了。勇丁去厨下收拾,汉声带张宏刘人杰和艾珍宗维孝相见了,就在客房谈下一步行动。

张宏说,大帅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命张宏、刘人杰押运军火,在各营中选出三十名枪法好的精壮兵勇,拨给他们指挥,萨海青带着他的马队隔半天路程,前后遥遥照应,仍请汉声兄弟几个帮忙护送。

原来金积堡周围有四、五百堡寨,都修得相当坚固,金积堡更是壁垒纵横,渠水环复:算得是固若金汤,左宗棠准备了十门德国造的开花大炮,炮弹重二十四磅,是当时最厉害的大炮,专备为攻打金积堡之用,现金积堡已逐渐合围,正需及时运到军前,这批大炮是崔六他们所必定觊觎的,恰好可以配合汉声他们提出来的计划,引来崔六一伙。

为了麻痹敌人,炮车队只派三十名勇丁护送,使敌人认为有机可乘,此外全雇用民夫、民驮,民夫人多口杂,正好利用他们沿路宣扬,诱使敌人上钩。

汉声他们算计,从平凉至金积堡,各重要通路都有重兵防守,叛军大部队是无法穿插过来的,崔六最可能的办法是串通路上小股悍匪伺机对炮队袭击,目的不在于劫夺而在于破坏。崔六他们必定会参加这一行动,用他们高超的武功和毒药暗器正是对付小部队的理想力量,只要崔六陆明一露面,能擒获就擒捉,不然就当场击毙,除掉一大祸害。

对计划,艾珍没有什么意见,她只说跟着车队磨磨蹭蹭的,太没意思,他们几个平民百姓夹在兵勇中间也太显眼。汉声提出个折衷办法,车队走车队的,他们三个隔几里路随后出发,有事可以照应,这样他们在路上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萨海青道:“这样甚好,我给你们派两个兵勇来伺候,兼照看马匹,联络送信。”

艾珍同意了,不过她指定只要辛思亮一个人,计划就这样定妥了。

三天后的中午,平凉以西的三关口大路上,四骑骏马飞驰而过,骑者矫健英武,显得身手非凡,尤其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俊美少年,轻捷潇洒,风度翩翩,引得修路的勇丁们频频注目。

这条大路从平凉往西直抵六盘山下,从那里北去固原以至灵州,西通静宁以至兰州,从古以来就是陕、甘、宁之间的交通孔道。过去这条路艰险难行,行旅视为畏途,尤其是前面不远处的金佛峡,高峰突起,峻险异常,道路从山上越过,往往车覆人亡,非常危险。左宗棠每至一地,首先命部队平整道路,修建桥梁以畅通军运。为了便于炮车通过,特地把金佛峡这一段路改为绕岭而过,不再攀越山岭,工程尤为巨大。现在工程已近扫尾,这天上午,勇丁们看到炮车队从他们新修的大路上隆隆开过,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互相议论那些新式的带车轮的大炮。

这些大炮,炮身一丈多长,炮口足有碗口粗,据说能打十几里远,一炮就能掀掉一个碉堡,可厉害了。老兵们说,平常有一两门这样的炮就够威风了,这回一排就开过去十门,前方准是要打大仗。那些押运的好神气,高头大马,一色快枪,有时故意和修路的兵勇炫耀。——伙计,看到了这家伙吗?一发炮弹二十斤,轰的一下子,城墙得炸个大洞!它穿墙洞壁还要开花呐,想不想到前面去开开眼!

“你们也别神气!我们马上修好路啦,说不定还会赶在你们前面呢。到时候轮不轮得上你们,还难说啊!”——修路的兵勇并不示弱。他们知道,用上这些大炮的机会不会太多,冲锋陷阵还是他们步兵的事,升官发财的机会比炮兵也要多些,因此对押运的兵勇毫不羡慕。

现在,四骑骏马在新旧道路的岔路口停了下来,那年纪略大的少年书生跳下马,很有礼貌的向勇丁抱拳施礼,询问两条路该怎么走法。他那带衡山口音的湖南话使勇丁感到亲切,他们几乎全是湖南人,看到家乡人就像见了亲人一样,大家就攀谈起来。另外三个人也下了马,加入了谈话,从勇丁的叙述中,骑者知道了前面的情况,从老路翻山而过要近十多里,新路远一些,却平坦得多。

说话间,带队修路的营官走了过来,很恭敬地问那英俊的少年是不是苏公子,把少年请到一边低声说了一阵话,少年和同伴才向大家道别,从新修的路上驰马走了。勇丁们问营官,才知道这四个人真不简单,是大帅的特使,有要事到前方去,怪不得这么精神。

这四个人正是汉声他们,辛思亮先一天就派过来了,他换了便衣,跟汉声他们一起,感到特别舒坦畅快。这时他们已走在还留着炮车轮辙的新路上,谈论左宗棠的治军和勇丁们的乐观情绪,不时和修路的勇丁打个招呼,交换几句话。艾珍心情也愉快起来,对穿号褂子的勇丁也减少了敌对情绪。甚至高兴和讲衡阳话的勇丁打几句乡谈了。家乡之恋,使多少陌生的游子互相亲近起来,离故乡越远,乡情越显得浓厚。

那天下午,汉声他们到了泾水河边的藁店,路边客店里走出一个勇丁拦住了汉声的马头。原来是萨海青的亲兵,说是炮车队今晚准备在瓦亭宿营,那里已是六盘山下,附近土匪很多,萨将爷叫他留下来,催苏公子赶到瓦亭去。汉声他们听了这讯,就不停息了,直奔瓦亭,这一线路原先都是沿河滩走的,一发大水就不能通过,现在已另修了一条十里长的铺石大路,路上也有许多勇丁在忙着,汉声等对西征大军的远略和勇丁的辛勤,赞叹不已。

路平马快,四十多里,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瓦亭是个大镇,曾经有过一段繁华的历史,现已大半残破,居民还有许多没回来,其中大部已死于战火,街上来往的几乎都是军人,炮车队停在露天里,勇丁和民夫已搭好了帐篷,远远地刘人杰就迎了上来,说给他们找好几间房子,就在对面,张宏正带人在打扫,说着,带汉声他们向斜对面临街的一幢住宅走去。

这是一家比较整齐的小院。临街一扇大门,门扇早不在了,原有一栋正屋和两侧厢房,现正房已倾颓,两厢只剩下一片瓦砾,东厢却完好。张宏拍打着灰尘迎了上来,笑道:“这几间房子还不错,你们几位就凑合住一晚吧。”

进门看时,三间房子都已打扫干净,里面家具还残存一部分,居然像个样子。辛思亮把行李搬了进来,给艾珍在靠里面的一间搭了个铺,把汉声、宗维孝安排在外间,自己就在中间地板上摊了铺席子,摆上行李卷。

刚刚安排好,勇丁送来了晚饭,一桶小米粥,十几张烙饼,一盘子干牛肉。刘人杰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搞不到好吃点的,委屈诸位了。”艾珍笑道:“正饿了呢,有这样的好饭,还有什么说的?”抓起一张烙饼就大口吃了起来,大家也都吃饭。

饭后,辛思亮去喂马,张宏谈起路上情况,据瓦亭驻军的情报,附近小股土匪近来很活跃,叛军崔伟、白彦虎、余彦禄等都已从河州出扰,到了会宁一带,情况比较紧张,萨海青带着马队已去了六盘山,搜索道路两边察看情况,估计明天过六盘山时可能会有土匪骚扰,所以派人催汉声他们赶来瓦亭商量。

宗维孝道:“不是说六盘山在修路么?有那么多的兵怕什么!”

张宏解释道:“六盘山上山下岭原各有一营兵在修路的,前几天路面已经完工,调去静宁一带堵截白彦虎、崔伟的叛军去了。”

汉声想了想,说道:“如果只有小股土匪是不妨事的,我们照样前进好了,土匪敢来,我们就吃掉它,如果土匪人多,咱们就守在一起,反正他们拿大炮没办法的,砸不烂,砍不动,咱们用枪正好打靶,要是崔六他们混在里面就更好了,抓不到活的,他也别想活着回去。”

大家认为这样很好,决定照办,张宏、刘人杰要照顾车队,先告辞走了,汉声他们闲聊了一会也各安歇。

第二天清早,勇丁就送来了早饭,说今天路远,要争取过六盘山宿营,特地提前开饭,接着一个勇丁背了四支马枪和四条子弹带送来,请汉声他们带上,说防备个万一,这四支枪是在平凉时汉声他们就挑选好了的,全是德国造的七响快枪,嫌路上累赘,都放到炮车上了,这天怕有情况,所以刘人杰派人给送来了。

这天仍是车队先走,汉声他们跟在后面五六里远的地方,前后可以互相望得见,到了六盘山下,但见高峰层叠,直上云霄,果然险峻,上山道路是有名的陇坂,坡度陡急,上山下山都是二十多里,从古以来,行旅视为畏途。新近已全部都平整过,但炮车通过仍很困难,上陡坡时,集中七、八匹马才能拉上一辆炮车,还要十几个人推挽,所以前进得很缓慢,中午过后才达到山顶,半路上曾发现远处有小股游骑窥探,因为没有近前,就没去理它,但却给车队增加了不少紧张气氛。

登上六盘山顶,但见群峰蜿蜒起伏,都来眼底,山下川壑纵横,云横雾绕,远处苍苍莽莽,和天边融成一色,不觉心胸开豁,豪气顿生,六盘山脉由西北奔东南,是陇东的分水岭,东边的溪涧都流入泾河与茹水河,西边的流入葫芦河,去静宁的大道由山下通过,北去固然,山势较为平缓,南望米缸山、崆峒山积雪皑皑,高接云霄,极为雄峻,汉声说起古时人视陇坂为畏途,有的人见山高路险,·怕把父母所遗的宝贝身体在这里跌坏了,竟废然而退,东汉人王阳过此,却雄心勃发,催促赶车人扬鞭奋进,这就是有名的“王阳叱驭”的故事,可见处境相同,由于心情志趣各别而成败异势,只有勇于进取的人才可望事业的成功,众人都嗟叹不已。

山高风大,寒气砭人肌骨,四人顺路下山,正想找处背风的地方歇歇,猛听得前面枪声大作,密如炒豆,知道有了情况,忙催马向前。驰下几处陡坡,远远看见一里多路前面的山坡平缓之处,停着炮队车辆,护车兵勇散在路旁,正和叛军激战。

叛军是由西北面峡谷中插过来的,大约有二、三百骑,由于山路狭窄,不能散开,无法发挥兵力多的优势,护运兵勇仗着快枪的火力,封锁了前进的隘口,叛军死伤了一些人,也不再莽撞冒险,正派出一支百余骑的马队,朝汉声池们驻足的山坡驰来,意欲控制大路的南端,居高临下向车队猛攻。这样既可以让多数的马队参加冲锋,同时道路宽阔,骑兵容易突进,只要靠近打交手仗,快枪就失去作用了。

叛军显然已发现了汉声他们,见为首的几骑凑拢了交换了几句话,又继续前进,看来并没把他们四人看在眼里,辛思亮被激怒了,向汉声道:“苏公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怎样?”

这时,叛军骑兵已到达他们左侧三百步左右,面目依稀可辨,宗维孝道:“还让他们走近些,”话没落音,砰地一声枪响,叛军最前面的骑手在马上晃了一晃,身子一歪,栽下马去,那马见主人倒下,惊得昂首屈蹄,猛然停了下来,原来辛思亮手快,有心想露露他的枪法,不等汉声答应就端枪射击,这倒霉的骑手就成了他第一个靶子。

枪声过后,叛军的队形略微有些散乱,几秒钟后,迅速散开,扇面形向汉声四人推进,他们之间是一面百十丈的漫坡,战马跃进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平地,也依然很快,汉声叫道:“先打下首的!”随即打出一枪,艾珍和宗维孝的枪也跟着打响了,走在下首的前面三骑叛军几乎同时落马,另一骑刚赶了上来,砰地一声过后,也栽倒下去,这一枪是辛思亮放的,他已退出弹壳,放第二枪了。

叛军并不因此而减低冲锋速度,仍然呐喊着催马上前,马刀高高扬起,闪起一片寒光,第二排枪后,双方距离只有一百来步了,汉声见叛军毫无退后的样子,就对辛思亮道:“老辛,快去车队,叫他们拢在一起,守住一个山包,不要让炮车拖住自己,要让炮车拖住叛军。”

辛思亮会意,放了一枪之后,就顺大路疾驰而去,沿途又回身打了两枪,当他靠近炮车时,叛军已占了汉声他们刚才驻马的山头,汉声他们都不见了,只听到排枪仍在不断轰响。

张宏是个乖觉人,听辛思亮一说,就了解了汉声的意图,和刘人杰商量了几句,就命令全部人马撤到路旁东侧一个山崖去,叫兵勇把炮栓卸下,骡马牵走,只留下十辆炮车和三天辆弹药车摆在大路上,果然,当他们刚把最后一匹骡子牵上山崖时,叛军的骑兵已冲到炮车跟前了。

这山崖距炮车只有三、四十丈远,居高临下,完全可以用火力控制整个车队范围,叛军见官兵弃炮而走,登时欢呼呐喊,烽踊近前,不料一阵排枪袭来,骑士纷纷落马,前面的待要后退,被后面冲上来的堵住,又被打中不少,转眼间死伤枕藉,叛军中虽有少数枪铳,但哪里抵得了快枪?只好纷纷后退,只留下四、五十个枪兵伏在路旁和官军对射,其中的又退了下去,连刚才他们一度攻占了的大路也放弃了,因为有三支弹不虚发的枪在监视着这条大路,只要一露头准会人仰马翻,所以叛军不得不走。

原来汉声打发辛思亮走后,就和艾珍、宗维孝一起朝原路后退,叛军抢炮心切,却也没顾得上对付他们,竟一窝蜂朝炮车跑去,当叛军从炮车边掉头往回跑时,汉声他们又回到了原先驻马的地方,有部分叛军想重新占领这块阵地,被汉声他们打得纷纷倒下,再也不敢近前,都缩拢到一块去了。

这支马队果然是崔六他们纠集来的,他们在平凉行刺不成,打听到大营要运一批新式大炮到金积堡前线去,事关重大,忙星夜赶到会宁去,胡烈说家里有事,回崆峒山去了,崔六他们在会宁迎上了白彦虎的大队,白彦虎听到陆明和崔六的报告,拨了三百多名精锐骑兵给崔六带领,专一袭击炮队,叛军大队跟在后面接应,崔六他们偷过了官军的防线,巧妙地避开了萨海青的巡逻哨,直扑炮车队,他们得到沿途的准确情报,知道护送大炮的只有三十名枪兵,而炮车和弹药车就有四十辆,护兵顾前顾不了后,只要骑兵一冲,这三十名枪兵就会给包了饺子,所以发现车队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贸然发动了攻击,不料官兵并不死守炮车,不等骑兵冲到就退开了,炮车反成了够得着吞不下的钓饵,人马死伤了几十,到手的炮车却弄不走,也无从破坏,气得崔六他们七窍生烟,挠头顿脚,把一肚子气都往汉声、艾珍、宗维老三人身上发泄,亲自带领几十名骠悍骑兵向汉声三人奔袭。

汉声见敌骑来势汹汹,一面放枪,一面退走,专一打叛军的坐骑,崔六、陆明、尉迟德追得性急,坐马都被打伤,换了马又追,尉迟德道:“这几个小子狡猾得很,恐怕有诈,不追也罢。”崔六哪里肯听,又追了一阵,已跑出三、四里外了,崔六身边的人逐渐减少,摸约还有三、四十骑,疯狂舍命扑来。

汉声他们驰上一道陡坡,不再退了,都下了马,凭险伏击,这回居高临下,又是有依托的射击,打得更是顺手,枪声响处,定然有几人落马,崔六等无法向前超越一步,无可奈何,好在汉声他们专打马匹,人员伤损不大,他们错认为汉声他们枪法不准,就大胆起来,干脆都下了马,一面放枪,一面漫山漫坡地冲了上来。

汉声他们早认出了崔六、陆明和尉迟德,这回他们下马冲锋,目标更为明显,就专朝他们几个射击,尉迟德那根熟铜棍最显眼,人又高大,刚跑出十几步就被艾珍一枪打中小腹,仆地倒了。陆明最狡猾,身法又快,窜出几步就伏在棱坎后面,枪弹几次擦身而过却没受伤,崔六膀子上中了一枪,但没伤骨头,仍然红着眼,杀了上来,叛军中也有十几条枪,打得汉声他们身边土石飞进,看看已有十几个叛军和崔六一起,冲到跟前只有三、四十步了,汉声叫艾珍和宗维孝上马快撤,自己仍然盯住陆明不动。

叛军见艾珍、宗维孝上马,高兴地大叫起来“快追呀!别让他们跑了!”陆明听到同伴们呐喊,跃起身来,汉声见他人影一动,沉着地扣动扳机,没等陆明站起来,右胸胁处已中了一弹,身子一震,歪倒下去,汉声待再开枪时,几把马刀已砍到身前,忙举枪一抡,以枪当拐,使出招“断云横岫”,叮当响处,磕飞了两把马刀,另一把正撞在枪杆上,竟折成两段,那持刀的叛军虎口震裂了,鲜血直进,吓得滚过一边,崔六见是汉声,早已怯胆,自己膀上中枪哪敢迎敌?其余的叛军不识厉害,纷纷围了上来,恰好挡住了汉声追崔六的去路,崔六啾空溜过一旁,见艾珍和宗维孝转身杀了回来,大叫快撤!丢下十几个叛军缠住汉声,自己慌忙跑了回去,叫人抬起陆明和尉迟德,狼狈逃窜,可怜这十几个叛军竟做了崔六的替死鬼,汉声急忙抽身去追崔六,顾不得手软,一路乱披风拐法,枪托飞舞,撞上的不是脑浆进裂,就是胸摧臂折,加上艾珍、宗维孝一阵大杀,片刻之间,死亡殆尽,待他们想再找崔六等人时,崔六在手下人的掩护下已去得远了。

汉声他们随即上马,追赶崔六,却波十儿支枪的火力封锁住,汉声道:“陆明和尉迟德都受了重伤,一时间捣不了乱了,由他们去吧。”艾珍和宗维孝也怕打伤了马,就不再追了,回车队而来,见叛军都已集结在离大路一里外的山谷里,似乎有准备逃跑的迹象,料想他们不敢再来骚扰,就策马朝炮车跑去。

此时,兵勇都已回到炮车旁边,刘人杰正在审问一个重伤的俘虏,这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一条腿骨打断了,走不动,叛军撤退时来不及带走才被抓住了,刘人杰问他,他眼里喷着仇恨的怒火,嚷道:“你杀了我吧!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还怕你咋呼吗?”

刘人杰冷笑道:“你不说,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是老实点,说得好时,我放了你。”

“反正是个死,我在这荒山里还能活吗!你们不杀我,别的人也会把我杀了,还是痛快点。”——俘虏并不卖账。

“你只要告诉我,你们是谁的手下?从哪里来的,后面还有队伍没有?你说了,我们给你治伤,送你到回民的村子里去。”

“你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刘人杰很老练,一副认真的神态,俘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低声道:“好!我说,至少,你得给我个痛快,”于是,他把所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眼下崔六这伙叛军是无足怕的,怕的是白彦虎的大队伍,跟过来就麻烦了,张宏、刘人杰和汉声他们商议,炮队得马上下山,进了村堡,白彦虎的大队赶来时也奈何不了的,刘人杰只耽心崔六他们会追击。

宗维孝道:“二位将军只管下令准备下山吧,崔六他们由我们来对付。”

张宏也道:“就是这样,刚才打得那么热闹,可能萨将军很快就赶来了。”说着就下令套好驮马,准备起程。

汉声给受伤的兵勇医治包扎好了,回头再给这俘虏上药包扎,给他吃了粒八宝止血定痛丹,俘虏顿时疼痛大减,感激地望着汉声道:“想不到你们真这么好,要是汉人都和你们一样,我们也不想再打仗了。”汉声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和他谈话,问知他叫马政和,原是渭南人,今年才二十岁,全家都在战乱中死光了,他跟着白彦虎也是无路可走,明知官军势大,也只有硬撑下去,哪一天死了就算了,汉声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叛军许多情况,预感前面还有几场恶斗。

包扎完毕,炮车队已准备动身了,刘人杰走来,皱着眉头说道:“苏公子真是菩萨心肠,不过,这些人迟早是个死,哪能管得许多。”

艾珍刚才听了马政和的诉说,深为同情,就对刘人杰说:“刘将军,好事做到底,把他也带走吧。”

刘人杰摇摇头,冷冷地说:“我们自己也有十几个伤号呢,哪里带得这么多?带上他,又要供吃喝,还要招呼服侍,谁耐烦?不杀他,我刘某就是积德了,带他走,不行!”

汉声见刘人杰口气很硬,心里也有几分不快,平下气来,委婉地说:“刚才刘将军也讲了,要送他去回民村子么?再说,大帅常讲‘汉民回民,皆吾民也,匪人必诛,宥其良者,’他们都是被裹胁出来的,将军施以恩德,一定会成为良民,还是带他走吧。”

刘人杰不管怎么说,高低不答应,还说护送炮队是军机大事,如果路上出了问题,他可担待不起。

艾珍一听这话,火了,冷笑道:“刘将军请便吧,这个人保不住会误你的军机大事,我们是小百姓,不碍事的,由我们带走吧!”几句话把刘人杰噎得说不出话来。

宗维孝也不冷不热地说:“刘将军请先走一步,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们兄弟把他安置好了,再赶上来也不迟。”

艾珍和宗维孝一唱一和,分明是威胁,刘人杰平常在下级军官面前咋呼惯了,哪里受得这般奚落,涨红了脸,正待发作,张宏见他们迟迟不来,一看气氛不对,赶快走拢来,问是怎么回事?

刘人杰没有好气地说:“陈公子高低要带走这回回,我说带不了,他们就要留下来自己把他带走,你说,咱们炮队里能让回回呆在一起?”

张宏笑道:“陈公子不要见怪,老刘是个粗人,不会讲话,请多多原谅。”又转身埋怨刘人杰道:“刘大哥也忒性直,少几个心眼,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几位公子既有这番美意,我们兄弟应当尽力相帮才是,怎么就犯愣劲了?等下到了前面镇店,找几家回民,让他们领去养伤,不就结了么?”

一席话把刘人杰说开了窍,艾珍和宗维孝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汉声微笑道:“张将军真是有办法,不然可真把我难住了。”

张宏笑道:“我们当兵的都是一根直肠子,不会拐弯,大伙平常也免不了磕磕绊绊的,一句话不对味就大吵大闹,吹胡子瞪眼睛,可闹完了仍然是好兄弟。”

刘人杰捶了他一拳道:“你这家伙就会要滑,刚才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张宏冲大家一笑道:“不怕各位见笑,我和老刘都是一路货色,刚才想出那个点子,也是给逼出来的,不然我也是一样的不开窍。”说得大家都笑了,一团阴翳,云消烟散。刘人杰是个爽快人,想通了就马上干,叫来儿个兵勇,把马政和抬上了炮车,这里汉声和张宏商量好,由他们三个带着辛思亮抵挡崔六一伙的追击,张宏和刘人杰带领炮车队继续前进,汉声不放心那个回民伤员,再三叮嘱要好好对待他,刘人杰拍着胸脯道:“苏公子放心,我刘某说一不二,答应了的事定办好,不然就对不起各位!”说完大手一挥,吆喝一声“开拔!”儿十辆车轮一齐滚动,马蹄得得,车声轧轧,登时把山下的叛军惊动了。

果然这边车队刚走出不远,崔六那支人马已集结起来,马头都向着这面,准备向炮车队冲过来。

汉声他们随着炮车走了一小段路,选好一处便于伏击的隘口,把马拴在枪弹射击不到的地方,刚准备好,叛军马队就冲过来了。

辛思亮早就手痒了,叛军的第一匹马还隔得四百多步远,他叭地就是一枪,马上的骑手应声倒撞下马来,接着汉声和艾珍、宗维孝的枪也响了,他们打的是马,马一倒,后面的马队就乱了,有的向斜刺里跑开,更多的依旧涌了上来,辛思亮叫声“来得好”!举枪又撂倒一个。

叛军的马队并不却步,越发凶猛地冲进。眼看又近了儿十步,第二排枪响了,为首的那个骑手应声向后一仰,马直立起来,骑手身体一歪,栽下马去,旁边也被打翻好几个,后面的勒住了马,不敢再闯了,有人开始朝汉声这边放枪,子弹飕飕地从汉声他们头顶上飞过,有的嗤嗤地打在他们前面,打得灰土四溅。

辛思亮快活地嚷道:“龟儿子!差得远啦,再靠近一点,可能还沾点边儿。”

汉声叮嘱大家趴下,不可大意,辛思亮大咧咧地说:“远着哩,谅他们也打不中!”说着仍然半跪着放了一枪,枪声刚响过,他的帽子却被人家打飞了,这才伸了伸舌头,趴了下来。

那边叛军也纷纷下马,伏在死马后面向这边射击,另一半却掉转马头向两侧迂回过来,艾珍笑道:“又来老一套玩艺儿了。”宗维孝道:“且别管他们,先打打靶再说。”说着和叛军对射起来。

叛军那边有十几支快枪,劈哩啪啦地打得尘土四溅,艾珍头上脸上也沾了不少,把她激恼了,对汉声道:“别和他们讲客气了,给他们点厉害!”说完,一扣扳机,打翻了一个刚伸出头来的叛军,汉声怕拖久了对他们不利,也认真射击,宗维孝和辛思亮根本就不手软,不多时,那边的枪声渐渐稀疏了,叛军再不敢露面。

辛思亮找不到靶子,焦躁起来,对汉声道:“苏公子,咱们冲过去吧!”

汉声道:“不!我们走!呆一会,他们两侧包抄上来,我们就不好行动了。”辛思亮还不想动。

宗维孝道:“愣小子,杀人有瘾怎么的?还不快走!”艾珍会心地朝这小胡子二哥一笑,四个人撤了下来,骑上马唿啦啦疾驰了五、六里路,停了下来。

艾珍道:“怎么不走了?”

“等一等崔六,看他来不来。”汉声一边说,一边调转马头,向来路凝望,艾珍他们也拨转了马,四个人望了一会,不见半个人影。

辛思亮懒懒地说:“崔六那小子学乖啦,不会来了,咱们走吧。”

忽然,艾珍兴奋地说:“你们听!打起来啰,多半是萨将军的兵到了。”

果然,后面枪声大作,虽然隔了几里路,仍然可以听出·那边正打得激烈。”

辛思亮两眼放光,高兴地说:“咱们回头去看看!”

汉声吁了口气,摆手道:“算了,那几个人还不够萨将军收拾的。”说罢,转过马,紧催一鞭,朝山下跑去,艾珍、宗维孝、辛思亮先后跟上了他,没有多久,就赶上了车队。

正是:枪林弹雨抛身后,何必征程再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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