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渊示意屏退众人,然后向田良丘附耳低言。田良丘心想:“也不知这年轻人的计策行不行得通,现在也别无良策,权且一试吧。”于是亲自送柳承渊出门。
次日一早,安庆绪大军便来搦战,田良丘登城楼视之,见安庆绪并崔乾祐大军浩浩荡荡漫山遍野而来,安庆绪命众将士高声辱骂,将田良丘、萧昕、李承光、王思礼、火拔归仁等人的三代祖宗辱骂个遍。
火拔归仁大怒,便要提兵下关厮杀。王思礼谏曰:“此乃安庆绪的激将法,我军只宜深沟高垒以拒之,彼粮尽自退,届时再引兵追击,可一战而胜。”
田良丘道:“可正如承光前日所言,彼军已备下冲车、云梯、投石车,已做好强攻的准备。况且胡人如此放肆,骂得也忒难听了些,不如让火拔将军下去厮杀一阵,挫挫叛军的锐气也好啊!”
火拔归仁为突骑施人,乃哥舒翰部将,为火拔州都督,防守边疆,屡立功勋,授骠骑大将军。只见他手执突骑施弯刀,背上背一张红漆雕弓,生得威风凛凛,只带了一千人马便出关搦战。
安庆绪军中一名裨将手执长矛拍马来战火拔归仁,斗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忽听安庆绪军中锣鼓大振,军中一名年轻粟特人模样的小将飞马而出。
众人见那小将生得高鼻大眼、面如傅粉,着白袍银铠,纵马来战火拔归仁。
王思礼道:“不好!胡人以二敌一,火拔将军恐有失,请田司马下令鸣金收兵。”言甫毕,只见这名粟特小将竟一棍将安庆绪的裨将击于马下。
粟特小将举棍朝潼关城楼上一招,田良丘下令王思礼率骑兵,李承光率步兵同时出击,并点番将钳耳大福、李武定、浑萼、契苾等人出关厮杀。
安庆绪军猝不及防,只好回撤。崔乾祐、独孤问俗等人护着安庆绪退五十里下寨。
原来那日柳承渊辞别了田良丘,到安庆绪军中投崔乾祐。崔乾祐大喜:“柳大侠来投,我军真是如虎添翼啊,柳大侠上次助我大破契丹后一别,未曾想竟在此处相遇。”
柳承渊道:“上次蒙大燕皇帝与将军厚爱,我便有心归属,只是当时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此次闻将军在潼关,故特来投靠。”
崔乾祐喜道:“柳大侠文武双全,定能建功立业。大燕皇帝又极爱才,将来若助大燕皇帝荡平海内,柳大侠封侯拜将,前途无可限量!”遂将柳承渊封为牙将,赐白袍银铠白马。
崔乾祐万万没想到,当日在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的柳承渊居然是田良丘派来的内应。
却说当初颜真卿之兄颜杲卿欲起兵平叛,参军冯虔、真定令贾深、藁城尉崔安石、内丘丞张通幽等都暗中表示要响应。颜杲卿又派人至太原,与太原尹王承业密谋。颜真卿亦派人暗告其兄,欲与之连兵断安禄山归路。
安禄山与奚族人历来势成水火,公输门的弟子“两仪琴客”鲁伯德听闻颜杲卿要起兵,遂带着小师妹阙千歌来见,欲助颜杲卿一臂之力。
颜杲卿假传安禄山命令召李钦湊,让其带领部众接受犒赏。李钦湊抵达后,颜杲卿派袁履谦、冯虔等人携带酒食犒赏。
酒至半酣,袁履谦道:“有酒有肉,岂能没有歌伎呢,敝人最近得了一对奚人兄妹,极擅拉奏奚琴,军中无以为乐,请李将军担待着听听。”
随着美妙至极的奚琴声出现的,是鲁伯德和阙千歌。李钦湊不懂欣赏音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有倾国倾城之貌的阙千歌,魂魄如同被阙千歌摄去般呆呆地一动不动。
阙千歌轻拉琴弓,突然琴音一转,琴声好似大风摇撼树干,气势磅礴,李钦湊和所带将士顿感气息凝滞,仿佛被压得快要窒息,动弹不得,心下大惊。正要反抗,可琴声突然大跳,犹如洪水般一浪高过一浪直冲过来,李钦湊等人哪里还有力反击。
袁履谦即命刀斧手将李钦湊斩首,将其所带士兵全部捆绑。不久,安禄山的金吾将军高邈自幽州来,至藁城,不知颜杲卿已起兵平叛,还大摇大摆地进入藁城,被冯虔生擒。鲁伯德见颜杲卿已擒住反叛众将,便带着阙千歌回公输门复命去了。
颜杲卿派其子颜泉明、贾深、张通幽等人将李钦湊首级以及生擒的高邈、何千年等人进献京师,行至太原,见到太原令王承业。原来张通幽是安禄山的中书令张通儒之弟,张通幽恐兄长从贼会连累自己和家人,于是暗中对王承业道:“此番功劳乃家兄暗中相助,某愿将此功劳献与令君,只求您在杨相面前为家兄美言几句。”
王承业也想贪此功劳,于是更改了奏表,将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将过失全推给颜杲卿,将颜泉明、贾深等遣回,只派张通幽进京献捷报。
此时史思明引兵至藁城下,颜杲卿告急于王承业,王承业心想:“真乃天助我也,倘若城破颜杲卿死,正好死无对证。”于是不发兵救援。
颜杲卿昼夜拒战,弹尽粮绝,城门失陷。颜杲卿的次子颜季明提腰刀在手,自始至终护着父亲英勇作战。
只见城外许多人马,各挺长枪,抢入城来。颜季明奋力向前,边护着父亲撤退,边砍死十余人,前方矢如雨下,颜季明身中数十箭,兀自死战,又被戳中数十枪,无力支撑,方才被叛军斩首。
颜季明战死后身首异处,收尸的只找回首级,尸体已混杂在战死的众将中无法分辨。
史思明擒住颜杲卿和袁履谦等人押送至洛阳,听候安禄山发落。安禄山道:“汝是范阳户曹,俺提拔你为判官,后又提拔你为太守,有甚亏待你的?竟然反叛于俺。”
颜杲卿瞋目骂道:“汝本营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为三道节度使,恩幸无比,何负于汝而反?我世为唐臣,禄位皆唐有,虽为汝所奏,岂从汝反邪?!我为国讨贼,恨不斩汝,何谓反也?臊羯狗,何不速斩我?”
安禄山大怒,将颜杲卿和袁履谦等人绑在中桥的柱子上凌迟处死,刀割一片肉,颜杲卿骂一句,毫不畏惧。颜氏一门死于刀锯的有三十余人。
颜真卿闻知藁城兵败,长兄和侄子遇害,悲愤交加,多年来的颠沛,朝廷奸臣的专权,国家的忧患,颜氏家族“巢倾卵覆”的悲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霎时积盈心胸,于是颜真卿挥毫写下了祭侄文稿。
颜真卿祭侄文稿
柳承渊解了潼关之围后,听潼关军中说洛阳城破前,有不少百姓、道士、僧人逃至京城,于是向田良丘辞别,往长安行来,一路打听钱雨下落。
行至长安,正四处打听钱雨的下落。忽听见前方有一座寺庙中传来吵吵闹闹之声,抬头一看,见寺庙顶端树立着一个大十字架,门上悬挂一个匾额,上书大秦景寺四字。
进得大殿,见着黑衣的景教徒和着白衣的摩尼教徒争吵不休,殿上端坐着两人,一人正是景教教主伊斯,另一人身着绣有圣火图案的白袍,威风凛凛,看衣着装扮像是摩尼教教主。
伊斯见柳承渊进来,忙起身出迎道:“恩公为何突然造访敝教,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柳承渊道:“伊斯教主快别叫在下恩公了,你我年纪相仿,兄弟相称即可。”
伊斯道:“今日摩尼教与我教在此集会,商议共抗祆教,正在推举盟主。让我来引荐,这位是摩尼教康教主。”伊斯正介绍康教主和柳承渊相互认识,康教主夫人过来朝柳承渊便拜,边拜边说:“多谢柳大侠救命之恩。”
柳承渊定睛一看,原来教主夫人竟是自己当日在伽晏师太手上救下的粟特女子。
康教主因说:“拙荆那日回来,跟我说被一名自称是摩尼教圣女之子的青年侠士救了性命,想不到今日这么巧,竟在这里见到柳大侠。令堂光明圣女为人极好,可惜英年早逝。柳大侠跟令堂倒是有七八分像。”
摩尼教和景教教徒争论不休,都要各自推举本教教主为盟主。伊斯道:“康教主,这位柳大侠武功盖世,侠义心肠。不如推其为盟主,必能服众。”
康教主颔首道:“如此甚好!柳大侠与我教渊源颇深,又曾救得拙荆性命。论武功论人品都在我之上,担任盟主再合适不过了。
“万万不可!在下年轻识浅,何德何能!不敢忝居高位。况且在下乃儒门弟子,怎敢率领摩尼教和景教。”柳承渊连忙摆手推辞。
康教主道:“柳大侠乃我教光明圣女之子,虽说圣女成家生子是违反教规,但逝者已矣,既是我教徒之后,加入我教也是理所应当的。”
柳承渊再三推辞:“不可不可。在下乃儒门弟子,虽然家师一脉未成立武林门派,但我也不便加入其他门派。”
伊斯道:“既然如此,何不成立儒教、摩尼教、景教三教联盟,共推尊师为盟主。”
柳承渊道:“不可不可,家师一直隐居,不想被外事纷扰,只想效仿孔子教书育人。”
康教主对柳承渊说:“不瞒柳大侠说,敝人德薄,我教回纥人、粟特人各成派系,近来弟子多有叛至祆教者,就连教中我的康氏族人都有叛逃者,令堂生前的婢女康氏乃我族人,尚且背叛于我,更何况持世明使等人。”
伊斯也说:“康教主的武功与我在伯仲之间,故而无论谁当盟主,都会有教众不服。以柳大侠的武功人品,本来担任盟主再合适不过,可柳大侠一再推辞。尊师虽然隐居山林,我等权且尊其为盟主,举起平叛大旗,号召天下儒生与景教、摩尼教一道平叛,岂不是一件忠义之事!”
欲知柳承渊如何作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