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释带把我和欧阳渺带到巷子最深处。
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买豆腐脑的阿婆。阿婆的摊子夹在两个档口中间,没有招牌。只有一块纸板,上面写着:豆腐脑1块1碗。
“唠板儿,要伞弯儿。”舒释对着阿婆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武汉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莫斯撒?”舒释大概没有反应过来,对着我说了武汉话。
我已经笑到眼泪要留出来了,边笑边解释:“我冇得儿听过你讲吾寒话儿撒。”
“你学的不像,别说了。”舒释冷冰冰地打击我,随后把豆腐脑递给我们:“喝一点,暖和一些。”
对于甜豆腐脑,我本身心怀抵触。想起第一天到武汉,阿姨带我们去吃早餐,想到碗甜豆腐脑,嘴里不禁泛起了酸味。不过天气真的太冷了,它在我的掌心里像一个暖炉,显得格外温暖。
我看着舒释和欧阳渺大快朵颐,试探性的蒯了一小口。好像比我第一次的豆腐要细腻。雪白的豆腐像一只泥鳅,一不注意就从口腔滑入了食道。很快我吃完了一碗,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吃完豆腐脑,舒释带我们去吃蔡林记的热干面。我一听到热干面,内心又泛起一阵恶心。
“能不吃吗?”我问道。
“为什么?”舒释疑惑地看着我问
“我实在吃不了那玩意儿,长得太丑了。”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啊。”舒释翻了个白眼。
“都来了,就去尝尝吧。说不定好吃呢。”欧阳渺在一旁解围。我被他们拉进的店里,这家店大概是这条街上最气派的店铺了,门口矗立着贩卖热干面场景的铜像,店里面很大,却几乎没有空位置。我们在店里望了半天,终于找到三个位置。
舒释正打算去买面,欧阳渺叫住了。“哪个好吃?我去买吧。”
“不用不用,你们坐着吧。”
“那你买两碗吧,我和小妖吃一碗就行。反正她也不爱吃。”
舒释走后,欧阳渺又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教育我。
“你也太不懂事儿吧。咱俩赌的是你买单,你倒好,带个钱包来啊。”
“不是你让我叫他来的吗?”
“我是让你叫他,没说让他请客啊。”
“没说他请客啊,晚点把钱给他不就行了。难道我要当场掏钱包给他?”
“你觉得你后面给他会要吗?”
“当场给他也不会要啊,再说有没有很贵。我们高中时候吃去吃东西也都是男生给钱啊。”
“你和他有跟高中同学那么熟吗?而且南方的男生跟北方的男生不一样。”
“那我晚点给他不就完了,他要是不要,大不了回学校我多请他吃饭不就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怎么总想那么多啊?”
“不是我想的多,这是礼貌问题。”
“那你说我没礼貌咯。”
我很不高兴,我不喜欢欧阳渺用她的道德标准来衡量我。我也不觉得朋友之间要因为这几十块钱算来来去的,有的时候我都替她觉得累。
欧阳渺还没有往下说,舒释端了两碗黑黢黢的东西回来了。
“我跟你们说,一般热干面都是用白芝麻做的酱,只有他们家是用黑芝麻做的酱。所以会比别的热干面更香。”舒释一边拌面一边说:“吃热干面的精髓,就在于它。”说着舒释拿起桌子上的醋倒进去继续拌。
“你们尝尝”舒释递过一碗面,欧阳渺挑了一筷子。
“是比学校边上的好吃很多。小妖你尝尝。”
我还在因为欧阳渺说我不懂事生气,但她已经收回了刚刚教育我的嘴脸,笑脸相迎的对我说话,让我觉得她很虚伪。我耷拉着脸,挑了一筷子,发现真的和之前吃那碗热干面的味道天差地别,忍不住想要再多吃两口。
舒释拌完另一碗面,往我们俩碗里又拨了一些,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从蔡林记出来,舒释带我们走到一条古色古香的路上。路边有老人们在踢毽子,高中时候我们最喜欢的就是一群人凑在一起踢毽子,不过我们玩的没有那么友善,接不到毽儿的人会被一群人“群殴”... ...我看着毽子在他们中间一来一往穿梭着,看愣了神儿。
“小妖儿,看什么呢?”欧阳渺在前面叫我。我才发现我离他们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快步追上去。
路边有一家有趣的明信片商店,可以把信寄给未来的自己。那个时候这种商店很少,我曾经在烟袋斜街见过一家,这是第二家。
“我们去写一封吧,寄给四年后的自己。”欧阳渺指着那家店说。
“我不写,无聊。”我没好气地说。
“应该还挺有意思的,进去看看吧。”舒释说道。
我们走进店里,店里不大,人也不多。一整面墙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明信片,有白底的、有牛皮纸的。画面都是武汉的风景,户部巷的巷子口,武大的樱花树,横跨两岸的长江大桥......
“写一张吧,小妖梅。”舒释拿起一张明信片,上面是一个清真寺一样的建筑。
“这是哪里?很好看啊~”
“古德寺。虽然它看上去像清真建筑,但却是一座佛寺。在二桥附近,来武汉礼佛的人大多回去归元寺,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很安静,我喜欢这里。写一张吧?”舒释把明信片递给我。
“不写不写,等到毕业的时候这家店在不在都是回事儿。不写。”
“不在了就说明没有缘分。如果收到曾经的自己写的信,不是很有意义吗?不然你写给我也行。”
“那就勉强给你个面子吧。”我从他手上接过了明信片。
我们小心翼翼的把明信片放进信封,交给店里的小姐姐。没有人开口问彼此写了些什么。
从店里出来,再往前走就到了江边。我从没有仰望过这座桥,只见桥顶层的车、人,微小如乐高的世界,偶尔呼有火车呼啸而过。江面上的船来来往往,江滩上坐满了人。对岸汉水将陆地一分为二,一边是汉阳的青山树木,一边是汉口的高楼林立。
“我家就在那边。”舒释指着远处的汉口,说道:“我小学时,跟着爷爷一起生活。那时候总喜欢逃课,坐在汉口的江滩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坐在那里,每次老师跟爷爷说我又没来上课,爷爷都会跟老师说我生病了,然后到江滩来找我,他从来都不说我,只是安静的牵着我回家,给我做晚饭......”舒释回忆爷爷时,眼中泛起了泪光。
不过很快这段回忆被欧阳渺的一个喷嚏打断了... ...
“欧阳,你冷吗?”舒释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着鼻子已经冻得发红的欧阳渺。
“是有点冷,我以为还会出太阳呢。没想到冷的这么直接。”欧阳渺一边打颤,一边说道。
“武汉的天就是这样的,像过山车一样。一下就冷了,过两天还会暖和的,然后再下雨,每下一场就会更冷一次。反反复复的直到过完整个二月。我的外套先给你穿吧。”
“不用不用,等下我找个店买一件厚衣服就行。”欧阳渺嘴上说不好意思,手却诚实地接过舒释的外套。脸上露出无法自抑的笑容。
“小妖梅,把你的围巾给我。”
“啊?我不冷的?”还不等我拒绝,舒释已经把我的围巾拆下来了。舒释里面穿了一件藏青色高领毛衣,袖子和衣身上绣着菱格形状暗纹。藏青色毛衣搭配姜黄色围巾,沉稳中又不乏活泼。
舒释伸出胳膊,比对了一下围巾和毛衣的配色,说道:“姜黄搭藏青比姜黄搭墨绿高级多了,你这围巾不错。送我吧。”
“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舒释直接说了句谢谢。
我内心咒骂道,这家伙虽然长了一张斯文的脸,却是一副土匪行为。欧阳渺大概看出我脸上的不悦,悄悄问我围巾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摇了摇头。姜黄是梧桐叶凋落前的色彩,那条围巾是我送给肖桐的最后一件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