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谈恋爱?!”阮惠婧大惊失色。她做梦也想不到,管她管得跟劳改犯似的母亲,还有如此浪漫的一面,能跟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男人谈恋爱,还能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了他。有那么一瞬间,让她相信了爱情不仅仅只在书里,身边也有。
“怎么?不行啊?”阮母瞪着女儿,“你以为你妈生下来就是你妈啊?我也有十八岁的时候的好伐?我也曾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小娘,提亲的人家踏破门槛的好不好?”
“阿姆,你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阮惠婷不耐烦地打断了阮母的自恋,“我们的意思是,这个庄先生不是千岛县的人,他也说了他知道岗下村,只是因为曾经路过过。所以你是怎么跟他谈的恋爱啊?你俩一见钟情?再见定情?三见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放屁,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阮母跟踩了尾巴似的就要骂人。
不过阮惠婷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马上打断了她的话:“我说的不对吗?阮平庄是怎么回事?”说着,突然福至心灵,看着阮母恍然大悟道,“对了,阮平庄,阮平庄,阿姆,你别告诉我,这个名字跟那个庄先生没有关系吧?”
千岛县人是极少会用这个“庄”字来取名的,因此被阮惠婷这么一提醒,阮惠婧也回过了味来,细细念了两遍,点头道:“平是阿姆你的姓,那个庄就是庄先生的姓了对不对?所以你跟庄先生绝对不可能只是谈恋爱那么简单了,对不对?”
“对什么对啊,要是名字能说明什么的话,你那个名字还是他起的呢,你愿意是他的女儿吗?”阮母也斜了阮惠婧一眼,反驳道。
“我的名字是他起的?”阮惠婧一头雾水。这说不通啊,自己跟阮平庄差了三岁多,要是自己的名字是那个庄先生起的,那岂不是说,阿姆跟他联系了有四五年了。既然那么长时间能在一起,那为什么还会嫁给阿爹啊?
阮惠婧一脸不解地看向阮惠婷,希望她能够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
阮惠婷双手抱胸,看着阮母不屑道:“阿姆,到现在还不说实话,你是以为别人都是瞎子是不是?这个庄先生既然要在这里投资,那也就是说,他以后少不得要一次次地来这里。阮惠婧也说了,他跟阮平庄长得是很像的,再加上你给大哥起的名字,你觉得别人会猜不出什么来?你现在把事情告诉我们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你出出主意打打掩护减少一点影响。你要是什么都不说,那好吧,到时候流言蜚语满天飞的时候,我们也没法解释了,只有跟着你倒霉的份儿了。谁让我们是你生的,你是我们的妈呢。”
说着,阮惠婷招呼着阮惠婧,两人转身要走。
阮母急了,忙站起来拦住了女儿:“小囡,不是阿姆不告诉你们,只是现在说这个事情不是时候。”说着,一脸哀求地看着阮惠婧,“大囡,你说过会帮我去问问他住哪里的,问出来了没有?我想先跟他碰个面,问一下当初的事情,然后再跟你们说。”
“先跟我们说了,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去找他。”阮惠婷态度强硬,“听你这话就知道,当初你俩绝对不是好合好散的,所以我们要先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做决定。首先,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岗下村的?是当初的知青下乡?还是支援边疆?”
阮惠婷想不出除了知青和支边,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上海人来偏远小岛。
“都不是。”阮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岗下村的。”
“啊?!”阮惠婷姐妹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阮惠婷才算勉强压下了自己的震惊,接着问道,“行吧,不知道就跳过了。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这总知道吧?”
“我在贝壳沙滩挖蛤蜊的时候认识他的。”阮母实话实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当时他告诉我,他是来走亲戚的。”
阮惠婷翻了一个白眼,岗下村这百来户的人家,谁不知道谁家啊?从祖上三代数到孙辈三代,哪家有亲戚在上海啊?
“你信他的话?”阮惠婷一脸鄙视地反问道。
“东田头的柳家老大,娶的媳妇是崇明那边过来的,我以为……”
阮惠婷无语,想象力太丰富也是容易被骗的原因啊。别人的谎言你都能帮着圆得合情合理的,不骗你骗谁?
“那你怎么就看上他了?”阮惠婷说着,看向阮惠婧,“那个庄先生你见过,长得很好看吗?还是很会说话?”
阮惠婧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很会说话吧,至于好看不好看的,打扮啥的挺时尚的,但是相貌嘛,还不如阮平杰好看呢。”
阮母瞪着两个女儿,几乎要气死。这是女儿吗?这架势,这口气,她们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婆婆了。
“好了,不管是哪一种,总之你看上他了对不对?”阮惠婷言简意赅,在阮母看来那些旖旎美好的往事,在她眼里统统都是骗局,她没兴趣去了解,“然后呢?阮平庄是他的对不对?那你刚才又说阮惠婧的名字也是他起的是什么意思?要是阮惠婧出生的时候他还在千岛县,那你们俩为啥不结婚?他又住在哪里?”
“不……不是……没有啦。”阮母扭捏了起来,“他很快就走了,我们相处了也就半个月的样子。是……是我问他,万一有了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就说,男孩就叫庄平杰,女孩就叫庄惠婧。”
“切,都拍屁股走人了,还不忘让孩子跟他姓,这什么男人,他给你留抚养费了吗?就要让人姓庄?这要是孩子姓了庄,你还能在岗下村待下去吗?他长没长脑子啊?”阮惠婷朝着阮母连翻了好几个白眼,这才看向阮惠婧,一脸戏谑:“恭喜你啊,多了一个爹,说不定结婚的时候还能多一份嫁妆呢,可喜可贺。”
“放屁,什么我就多了一个爹,你要给你。”阮惠婧啐道。
阮惠婷撇嘴道:“名字都是人家起的,给你当个干爹怎么了?再说了,你不是说那老男人是来这里投资的吗?那就是有钱人,认了你不吃亏的,放心。”
“他给我起什么名字了?”阮惠婧急了,“要照你这么说,你的名字里面还有一个跟我是一样的呢,那一半的名字也算是他起的,你也是他女儿了。”
“你干脆说姚惠女名字里也有一个惠字,也是他女儿,那有多好。女儿嫁儿子,我们家省下的钱都能发大财了!”阮惠婷白了阮惠婧一眼,不再理她,而是看着阮母继续问道:“然后呢?你说他走了,去哪儿了?”
“去……他说去台湾了。”阮母的声音低了下来,估计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荒唐,当初怎么就信了他的话了呢。从这里去台湾,怎么去啊?
“去台湾?”阮惠婧吃了一惊,沉吟了一下说道,“他旁边的那个李老板,好像确实是台湾人。但是庄先生没说自己也是台湾的啊,他一直说自己是上海人。”
“他是偷渡去的。”阮惠婷胸有成竹地说道。
“从这里偷渡去台湾?真的假的?”阮惠婧继续吃惊,阮母也看着女儿,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的?”
阮惠婷轻哼了一声:“你以为葛俊成的外烟都是哪里来的?”
说着,横了阮惠婧一眼,对阮母说道:“我现在知道一个大概了,他是从上海来这里等偷渡的,然后遇到了你,跟你好上了。当然,他是不可能为了你留下来的,所以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或者是二十天之后,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偷渡去了台湾。你呢,这个人找不到了,总要有一个人出来为你遮丑,所以就嫁给了阿爹。阮平庄就是他的儿子,起这个名字也是不想忘记这个人的意思,阿姆,我说的没错吧?”
阮母咬牙切齿,她就知道这小娘根本就不是她女儿,而是她的仇人。没错是没错,但是她就不能顾忌一点她的脸面吗?什么叫做不想忘记他,她早就忘了他了,如果不是他犯贱又找到了这里,她知道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对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投资?瀛洲市的岛屿不是一个二个,要说风景比千岛县好的地方也不少。他是不是还没有忘记自己,这么些年了无音讯,应该是身不由己吧。是的,没错,他去了台湾,就是想要通信也做不到啊,所以不能怪他的,对不对?
阮母一把抓住阮惠婧,语气轻柔:“大囡,阿姆托你的事情,你到底去办了没有啊?打听到他住哪儿了吗?我就是想去问问他,当年就算要走,也得跟我说一声才是啊,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连个招呼都不打,他就没想过我该怎么办吗?”
“他要是吭声了你就跟着他私奔了是不是?”阮惠婷嗤笑道,“这样的话倒也干净,我们两个大概就连出生的机会都没了,省得天天被你惦记着能卖多少钱。”说着,阮惠婷脸色一变,“你去找这个男人干什么?姚惠女是不是知道这个事情啊?”
“没……没有,她怎么会知道的。”阮母难堪地别转头去,支支吾吾。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是我们的妈,我们还能不信你。”阮惠婷说着,一把拉住阮惠婧,“既然阿姆什么都不愿意说,那自然是她自己有主意了。我们就不用管了,省得节外生枝,反而给阿姆添麻烦。”
说着就要走,阮母急了,一把拉住阮惠婷说道:“你也说了我是你妈,那你怎么能说走就走,都不帮我。”
“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我还以为你自己有主意,怕我们给你添麻烦呢。”阮惠婷理直气壮地说道。
阮母甩开她的手,赌气不理她,把目光投向阮惠婧。阮惠婧慌忙躲开她的目光,挪到了阮惠婷的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行吗,那你要知道什么?”阮母幽怨地看了阮惠婷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道。
“说实话,你去找那个姓庄的,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都七老八十了,就算看见了他,也不过是叙叙旧,还能真跟着他跑了啊,那也太对不起你们爹了。我这不是想着……以前找不到他,那是没办法。现在他都自己来了,阿庄的事他也不能推了不管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