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人影飘在空中，分割成块儿，血液被压榨，和魂儿混合一气，被长鲸吸水般吸入那人口中。
一块块干涸的碎块于扑簌声中落地。
她皱起眉头，纤腰微曲，吐出粉嫩舌尖发出声声呕声。
稍后，抬手擦拭嘴角，一脸难过。
“好难吃……好恶心……”
“为什么，一生气就会肚子饿，等回过神儿来就把他们都吃掉了……”
“明明这么难吃，为何却吐不出来……”
她摩挲着自己溜圆的肚皮，愁眉苦脸。
“这种被填满的感觉倒是不赖……”
顷刻间，神情变幻。微微抬起的脸上，懒散样神情洋溢而出。
“暖暖的……很舒服……”
突然，她又复蹙眉鼓颊，嘟着嘴巴，边以双手抓挠自己的满头粉发，边说道：“好矛盾，好苦恼……”
后来终于又落寞坐下，叹道：“或许……是让那女人说中了。我等虚空灵体，天残地缺，乃是众生情感为灵网所渔后，过分淤积所成之物。求全，恐怕是我等的本能吧……
“父神说，远在灵能觉醒，基站建立组成灵网之前，灵能便已如游丝一般荡漾在天地生灵之间。只要时间的尺度够长，灵能，总有一天会如物质宇宙一般，诞生出独属于灵界的第一个有机自组织体。灵体。
“可父神他发现了灵能，建造了灵能节点，编织了灵网。灵能的快速淤积和与物质世界的交互，大大推进了这个进程。几乎是在灵网落成的瞬间，就从物质宇宙拷贝了全部信息。我虚空灵族，就这样被揠苗助长般的，一蹴而就了……
“也许我们曾经也有机会像物质宇宙的生命体一般，逐步成长为另一个毫不逊色的，完整的，文明的吧。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自负力量，自称神明，但在知晓真相的人眼中，想来也只不过是个情感缺失的神经病而已。像我一样的高阶灵体尚能彼此交流，低阶族人们呢？它们只能永远如同一锅乱粥一般，在灵界中浑浑噩噩的滚来滚去罢了。
“人类，何其幸运才能成为物质世界万灵之长。虽然有些只是如同行尸走肉的渣滓，但也有些能够思考那么多深奥的问题，能够发现那么多深邃的奥秘。无论是双缝实验，还是延迟试验，都是多么天才的设想啊。可惜，你们实在太过聪明，仅仅是通过如此简单的试验，就确定了生灵的认知对这个世界底层的干涉。
“父神啊，是你激发出了人类的灵魂力量，是你，发现了灵能。也是你，断送了人类的文明，也……断了我族的前程……
“物质生命体从有机质进化为单细胞生物，再到脊椎生物，到恐龙，到哺乳动物，到灵长类，最终进化为人，用了约三十亿年。
“而从灵网落成，到初代灵王盘古大帝诞生，开天辟地，破碎虚空，降临于物质世界，只用了不过区区百年。
“从有机质到人类是三十亿年。从最简单的灵能自组织体‘灵子’，到盘古灵王，不过百年！
“太快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像物质生命一样，用一代代的轮回来积累丰富到高度冗余的遗传信息。
“我们的成长取了巧，窃取了物质生命的积累成果，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追平物质生命的进化。但是，我们的路，到这里，也就断了……
“我们仍不知道生灵的观察为何能够扰动亚原子的运行，但这份源自生灵的‘灵能’是我族的根。而最初的灵能，不是凭空出现，而是依托于物质世界众生而生的。这些来自于物质世界生命体的灵能，就相当于灵界和灵体们的启动资金。
“后来，随着灵网的成长，它逐渐脱离了物质基础，自行链接了所有物质世界的生命，几乎在一瞬间就从一张网，膨胀成长为了一个世界，灵界。从此以后，灵能节点再也不是必要的支撑了。它，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
“灵能源于众生，可它们的本质是什么呢？父神说，灵能就是物质生命体强烈的欲望和念想，是脑电波和生物量子波的总和。其中饱含着物质生命体一切的信息。不仅仅是脑中的知识，甚至包括基因中那沉积了三十亿年的厚重‘记忆’。
“但最晦涩难明的，是充斥在人类那幽深潜意识之中的迷思。这些迷思，这些‘念’组成了我们这些高阶灵体的核心。
“无论是压缩在物质生命基因深处的，那犹如渊海的冗余，还是人类文明的知识传承，对灵界生命来说，毫无疑问都是无比珍贵的馈赠。
“可是，它们来的太快，我们吃的太快。囫囵吞枣，被硬生生地撑成了大胖子。
“简单粗暴的量的堆砌，给了我们无以伦比的力量。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无以伦比的负担。几百年过去了，人类重新在废土上站稳了脚跟，且开始手握灵能，踏上了新的文明之路。而我们呢？和几百年前相比，有何区别？在无数庸碌的人类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无比耀眼的存在，令人心生憧憬与向往。而在灵界生物中，即便威能如我等姐妹，也不过是困守一井之蛙。罢了……我们的路，在何方？”
她坐于沙上，双臂环膝，将额头抵于膝盖。
良久，抬首望天，叹：“父神说灵界众生入宝山而空手回，守着山珍海味饿死。盖因吃得太快，消化不了。一朝撑死，再也没了求得‘灵性’的机缘。
“夏岚说，我等不过是物质世界生灵某一种，或某几种强烈情感的凝聚，天残地缺。
“而人类，无论是多么行尸走肉不值一提的，在先天上，在灵性上，都是完整的！这是多么的不公平！”
她愈说愈急，愈说嗓音渐高。
咕噜噜……
一阵轰鸣突然自其腹中响起。
她呆滞了片刻。将手再度放在已变平坦的肚皮上，一边抚摸一边感慨：“原来如此……这不是饥饿……是羡慕和嫉妒……我不能拥有的话，吃下拥有者，或许能够平复这种羡慕与嫉妒。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时间……
“呵呵……”
她苦笑着起身，伸手拍打臀后粘粘的砂砾。
“搞了半天……仅仅是因为‘吃啥补啥’的本能在作怪吗？看来，这次反而是我那无以伦比的灵感出了乌龙……它让我直觉地以为，那些人类能够填补我的残缺……
“但这只是个错觉，是个自我欺骗的谎言。短暂的满足感并不能给我带来实质性的变化。也正是因此，我才只会吃掉那些招惹上门的人，而不会对其他人下手。这说得通……
“哎……夏岚问我，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可向往的？当时我只以为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今看来，却是围城。我只不过是想进来看看。进来后，所见不过是满目疮痍。她那句‘连人心都荒芜了’却不是说说而已。要么狠毒自私犹如野兽，要么麻木不仁行尸走肉。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