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个红叶镇宛若都在沉睡。
今夏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微风吹来,虽说正值盛夏,夜风中依然带着丝丝凉意。
阿照跟在她身后,离得不近不远。月光洒在他二人身上,形成两个人影,映射在街道上,寂静的深夜,竟然带着些许温馨。
今夏停住脚步,转身走向阿照,说道:“阿照公子,你不用这般客气,那个……我可以自己回医馆。”
阿照丹凤眼中,波光一闪,黯然道:“袁姑娘,你走你的便是,权当我不存在。”
今夏心中暗暗腹议,你这么个大活人紧跟着小爷,让我拿你当空气?这得多好的定力呀!再说陆大人肯定就在不远处尾随,万一被你这厮发现他,可就糟糕了!
“行行行,公子,那咱们一起走吧!”身为捕快,今夏戒备之心高于常人,她怕阿照在背后暗算自己,这才和他并肩前行。
阿照心头一喜,却不显露在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地往医馆方向走去。但是他眼角眉梢却戾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温柔,整个人都宛若春风般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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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行走一会儿,突然发现,不远处街道正中央躺着个人,口中振振有词,宛若念经一般。
微风中夹杂酒气。今夏猜想兴许是醉酒之人,寻不到回家的路。她立即跑过去,借着月光一看,只见躺在地上之人,一身酒气,瘦骨如柴,正是昔日的柳全。他怎会喝得如此不省人事?
今夏心念一转,想到陆绎曾经说过,此人眼神中透着仇恨,整日喝闷酒,定是心中藏有极其痛苦之事,而且十有八九仇家复姓欧阳。
“袁姑娘,不用管他,早些回医馆才是要事。”阿照语气冰冷,甚至懒得看柳全一样。
“不成,他横躺在此处,甚是危险。万一有人骑快马经过呢?”今夏弯腰,轻声呼唤,“柳公子,柳公子,你且醒醒,快醒醒……”
阿照凝视着今夏,见她一缕秀发正巧别在耳后,半张脸细腻如瓷,不是绝美,却令人百看不厌,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随即又抽回来……
空旷的街道上,阿照的呼吸都变得紊乱,心中羞愧:我阿照向来自负定力高于常人,今日这般竟是一败涂地。难怪义父对恋儿念念不忘,莫不是他也对恋儿存了些许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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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房顶之上,陆绎手中紧攥着石子,差一点,他就要将石子砸向阿照手腕,还好他关键时刻停手,否则,陆绎只能今晚取了他性命。
陆绎七巧玲珑心,考虑到既然他对今夏有情,暂时可留他性命。他日大战之日,或许这个心狠手辣的阿照,会对今夏网开一面,也极有可能。
今夏自然察觉到阿照的异样,但她并不害怕,因为暗处有陆绎的保护。
阿照见柳全躺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索性抬脚踢了他几下……
昏暗的月光,今夏却看得真切,阿照这三脚,倘若踢在寻常弱女子身上,命都能丢半条,柳全怎会不醒。
“谁踢我?”柳全倏地睁开眼,愣愣地瞅着今夏和阿照,一时语塞。
“柳公子,您快些起来,回家去吧!在这大街上,甚是危险。”今夏弯腰攥紧柳全一条手臂,“来,我扶你起来。”
“原来是医馆的袁姑娘,多谢多谢。”醉醺醺的柳全慢慢站起来,他瘦得可怕,今夏并未用多大力气,他便已站起身。
阿照性子孤僻,甚是讨厌整日无所事事的柳全,毫不留情地说道:“醉酒躺在街道上,成何体统?莫非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
“你说什么?”柳全来了脾气,眯眼打量阿照一番后,讽刺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欧阳天身边最忠实的猎犬,这大半夜的……”
柳全话尚未说完,今夏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再看柳全的脖颈处,架了把短匕首……
“我原本不想取你性命,奈何你非要寻死。”说完阿照真的要对柳全痛下杀手。
“阿照公子,不要。”生死攸关之际,今夏攥住阿照手腕,往后用力一扯,那匕首贴着柳全衣衫划了一下,登时他外衫裂开道口子。
好险!今夏暗暗心惊:阿照还真是心狠手辣,柳全只是骂了他一句,便真要取人性命!他日倘若知晓我们骗了他,指不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
感情之事,无理可寻,无法可依,甚是奇妙。
冷清冷心的阿照首次与今夏如此亲近,心神慌乱的他,早就溃不成军,哪里还有力气与柳全对峙,手中一松,只听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面上。
寂静的夜晚,这声脆响听起来甚是刺耳,连远处屋顶上的陆绎都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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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冲柳全说道:“柳公子,你快些回去,快点。”说完她使个眼色。
生死面前,柳全倒也不傻,刚刚被阿照吓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过来,当即宛若兔子一般跑开了。
今夏弯腰拿起匕首,递给阿照,且装着胆子为柳全求情道:“阿照公子,他就是一个可怜之人,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他。”
“好。”
阿照爽快的应答,惊得今夏一愣,心道:这人怎地性格变换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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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深夜,与阿照来说,格外宁静温馨。他与今夏并肩往医馆方向走去,远处,心情甚是低落的陆绎跟着他们,三人“一道”前行。
尽管已经后半夜,林菱和丐叔、谢霄并未休息,都静坐在医馆二楼的膳厅等候,尤其是林菱,神色飘忽不定,想来很是担心外甥女今夏。
谢霄先听到敲门声,倏地起身,低声说道:“肯定是今夏和陆绎回来了,我下楼看看去。”
丐叔、林菱一并点头,且起身要同去楼下。可谢霄刚出门口,就见今夏宛若兔子般从楼梯口处窜过来,刹住脚步,拍着胸口气喘吁吁道:“吓死小爷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林菱凝视着她,双眸中是满满的关怀,问道:“怎么,你与陆绎遇到危险了?”
丐叔往前走几步,探身望了望楼梯,扭头问道:“今夏,我乖孙儿没与你一道回来?”
今夏挠了挠后脑勺,神色怪异地说道:“大人,应该很快就到。”
谢霄一脸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袁大虾,你与陆绎吵架了?”
“怎么可能,我哪敢啊!”今夏呼吸顺畅之后,径自走进膳厅,见八仙桌上摆着盘枣子,挑个最大的塞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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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丐叔等人狐疑之际,楼下传来脚步声,不用猜,定是陆绎回来了。
膳厅里,丐叔、林菱坐在窗边长凳上,谢霄则立在门口,陆绎也站在门口,只有今夏坐在八仙椅上,一颗一颗地吃了五六枚枣子。
众人知晓,枣子大补,今夏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多吃几枚枣子,对她身体有益,见她能吃,都在心底暗自欢喜。
陆绎简单将今晚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众人听到阿照将今夏送回医馆之时,都睁大眼睛,宛若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
心细的林菱看出端倪,赶忙叮嘱今夏,说道:“你以后千万记得,莫要独自出门,倘若定要离开医馆,须陆绎或谢霄二人中,有一人陪你。”
“为什么?”感情之事,今夏向来迟钝,如今伤了头颅,更加不开窍了。
陆绎双手抱胸,忆起刚刚自己对夫人的满心挂怀,不耐烦地说道:“袁捕快,你且照林姨说得做便可,莫要问些怪异之事。”
“是,大人。”今夏垂着眼睑,心头不满,可也不敢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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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看了眼窗外,朗声道:“时辰不早了,说些要事。谢霄,你忆起恋儿丫环来买的药材没有?”
谢霄心中一片迷惘,他已想整个夜晚,奈何对药材实在不精通,愣是一个字没想起来。
今夏着急地看着圆圆,忍不住催促道:“那些药材名字中的一个字,你也没记住吗?”
大家注视下,谢霄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突然说道:“好像有个‘香’字。”
众人皆是一愣!
今夏绞尽脑汁,忆起脑海中含有“香”字的药材,问道:“丁香、藿香、檀香、香薷……”
听着今夏所说药材名字,谢霄不停地摇头,见大家甚是着急,他也倍感羞愧,可就是想不起来。
突然,林菱开口说道:“谢霄,那药材的银钱,你可曾记得是便宜还是贵重?”
谢霄拍着额头,混乱的思绪总算有些眉目,说道:“我记得那姑娘给我一锭银子,应该是五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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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念头在今夏脑中一闪而过,她激动地说道:“我知道了,恋儿丫环来买的药材是麝香。”
“对对对。”谢霄双手一拍,咧嘴笑得宛若孩子般天真。
膳厅里五个人,均知晓麝香的主要功效,思及此,众人更是摸不着半点头脑。
今夏迫不及待地说道:“莫非恋儿有身孕了?”
陆绎微微摇头,心中疑惑越来越深,说道:“那她正好可以母凭子贵,买回麝香用来干什么?还有,倘若她当真有身孕,又怎会寻死觅活;刚刚你与阿照在半路碰见的柳全为什么会躺在那里,我总觉得柳全是个关键人物,但他嘴硬的很……”
今夏登时泄了气,垂头丧气地说道:“大人说的是,的确古怪。”
谢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忆起“麝香”二字,看来是空欢喜一场。他打着哈欠,说道:“天都快亮了,咱回屋睡吧!等明日再议。”
这么一说,今夏困意也上来了,边走向门口边说道:“但愿我的梨花姐姐能说服恋儿,她来咱医馆看病,就真相大白了!否则,就白白浪费林姨的那盒面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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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绎有些哭笑不得,商议许久,毫无结果,最终都关心起一位烟花女子是否怀有身孕!也罢,他暗自思虑:总得想法子把恋儿底细摸清楚,或许,她才是真正能扳倒欧阳天的关键人物。
忽忽过去两日,医馆与往常无异。
夕阳,悬挂在西边天际,宛若巨大的鸡蛋黄,今夏望着西方,不禁有些思念京城的娘亲,而陆绎望着今夏,心情又是苦涩又是甜蜜。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南疆的天气,昼长夜短。就在医馆准备早早打烊之时,两位丫环打扮的姑娘走进医馆。
今夏扭头一看,其中一位尽管穿着粗布衣衫,扮作丫环,但夏爷一眼认出正是“新月阁”的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