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顾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双手被绑着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样被五花大绑的汉赛尔和格莱特，他们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顾逮歇了口气，像这样子突然晕倒，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别人抓住，类似的戏码在这几天内已经上演过无数遍了。先是女大学生，再是那个叫斑马的男人，现在又是这对奇怪的夫妇。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随便吧，顾逮现在有些自暴自弃。他意识到，无论怎么挣扎，自己的人生也早已被别人牢牢掌控了，要想跳出这困境，只得投胎重头再来，别无他法。如果判官问从这段人生中学会了什么，或许也只有不断接受失败了吧。
“喂，姓顾的，你在沙发上流口水呢，真恶心。”美女此刻一反常态，变得妖艳无比，之前那贤妻良母的气质已全然消失。顾逮看她这副样子，第一时间想到了《黑日危机》中苏菲·玛索饰演的角色，那个将詹姆斯·邦德牢牢绑在椅子上的人物。
“美女，你这是怎么回事呢？”顾逮尽量保持冷静。他向后靠去，感觉腰部传来一阵一阵的疼，这才想起之前被这位美女捅过一刀。但血似乎已经不流了，现在只觉后背黏乎乎的，似有蜗牛到处乱爬。
美女“啧”了一声，粗鲁地把脚踏到顾逮肩上，仿佛很自豪于刚才的刀法：“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实说，不怎么样，我现在很吃惊，腰也很疼，害怕自己随时会死去。”顾逮坦诚地说。有了前几次经历，顾逮已经不那么手忙脚乱了——虽然只是看起来罢了。
男人笑了一声。
“放心，你暂时不会死，你这种家伙还会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天。”美女嫌弃地说。
“对现在的我来说，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顾先生，你看起来很镇定嘛。”说话的是那个黑衣男人，他仍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非常有礼貌，歪着头，眼神定定地看着顾逮，两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就像一位受过高等教育且风度翩翩的绅士。顾逮一下子怀疑他和美女互换了性格。
“如果你是我的话，也一样会看起来镇定，因为实在太累了，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动了。”顾逮自嘲道。
“我能理解，顾先生，”黑衣男子体谅地点点头，“这和‘失望到极致就是绝望’是一个道理，作为我，多多少少也能到体会到这点，或许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挣扎已经不再作为首选了吧，默然接受事实才是最省力的做法。”
“不，你不能理解，”顾逮觉得嘴唇很干，舔了舔，“像我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多了。”
“哦？”黑衣男子斜眼看他。
“不仅霉运连连，还很笨，一次又一次地踏入别人的圈套，曾经有个人这么说过我，说像我这么傻的人是活不久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那可不见得，”黑衣男人伸出食指摇了摇，“也有些人，即便生活悲惨，也还是倔强地活在地球上，顾先生，你只需放开眼界，就能发现这样的人随处可见。”
“你怎么会知道？”顾逮的眉毛挑动了下。
“因为曾经的我，也是这样的人。”黑衣男人说。
美女把脚收回，此刻她脸上写满不屑，仿佛多看顾逮一秒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或者不如说，曾经的我的一部分，就是这样的人。”
“你们总是……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这也听不懂，那也听不懂，我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活着的。”
“那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顾先生，”黑衣男人咳嗽一声，“虽然不想自夸，但我还得说，遇上这种事怪不得顾先生，因为不管是谁，都会被我们欺骗，都会被我们抓住。篮球场上的球童也好，奶茶店里的收银员也好，家庭教师也好，重症病人也好，总之，世间林林总总的人，不管什么职业，不管有过什么经历，只要我们想，统统能手到擒来。”
“手到擒来？说得好像拿什么东西一样。”
“对，对我们来说，确实像探囊取物一样简单，另外，有意提醒顾先生一句，眼见不一定为实。”
“眼见不一定为实？”顾逮左右看了两眼汉赛尔和格莱特，“确实，我曾经就被这两个小家伙骗过，他们穿着交警服来骗我。”
“对不起，叔叔。”格莱特低声道歉。
“还有这种事？”美女不无诧异地看着两孩子，她贴近格莱特的脸闻了闻，“没想到你们还会偷警服呢，可真有天赋。”
黑衣男人弯腰摸了摸格莱特的头：“小妹妹，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别干了。”
格莱特点点头。
黑衣男人直起身子，清了清嗓：“顾先生，那么现在我就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的代号是，男主角，这位是女主角。”
“男主角？女主角？代号？”顾逮完全摸不着头脑。
“先来回答前两个问题好了，我们明面的身份是演员。”
“演员？”顾逮偷笑一声，“演员还会缺我这50万吗？你们不是上个节目就有几千万吗？”
“这和钱无关，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对我们来说，顾先生身上有着远比这50万更重要的东西。”
“还很有趣哦。”美女俏皮地眨眼笑了下。
“那是什么东西？”
“这当然是后话了，之后我们会一一盘问你，”黑衣男人顿了一下，给足顾逮充分的思考时间，“刚才的自我介绍还没结束，我们的第二个身份，是杀手。”
“杀……杀手？”无论如何，顾逮也无法将这两个职业联系在一起，“演员和杀手有关系吗？”
“对，”黑衣男人点点头，“不管是谁听到这句话后都是这个反应，我们之前抓过一个胖官员，他在床上也问我们同样的问题，演员和杀手有关系吗？”
或许这就是我和那些官员们最接近的一次吧，顾逮心想。
黑衣男人继续说：“实际上，当对方这样想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我们的圈套，是演员就一定不是杀手了吗？是杀手就一定不是演员了吗？或者说，为什么就不能同时拥有两份职业呢？”
“所以……”
“所以，我一开始看到顾先生冷静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因为之前被我们杀死的人，没有一个像顾先生这样镇静的。”
“实际上，我是累得吓不动了。”顾逮说。
“那也算是顾先生的本事，”黑衣男人继续说，“人们就是因为有这种惯性思维，我们才得以这么肆无忌惮地继续下去，同时将两份工作做到极致。无缘无故失踪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那这两份工作，你们更喜欢哪个呢？”
“很遗憾，我和这位女士喜欢的不同，我喜欢做演员，”黑衣男人用大拇指指着身旁的美女，“她喜欢做杀手。”
“姐姐竟然是杀手。”格莱特在旁边低声嘟囔。
“所以你们夫妻俩才会一直吵架吧？”顾逮问，“当理念不同时，吵架是必然的。”
黑衣男人和美女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们不是夫妻。”
“我跟这家伙可不是夫妻。”美女说。
“这是什么意思？”顾逮来回看着眼前两人。
“我们有时只做其中一份工作，有时两份工作一起做。”黑衣男人说。
“你的意思是……”
“真是个笨蛋！”美女骂道。
“叔叔，夫妻这个身份也是他们伪装出来的。”汉赛尔低声说。
“嗯，”黑衣男人抱起双手钦佩地看着汉赛尔，“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很聪明，也很有天赋，或许可以考虑继承我们的衣钵，代号就叫男配角女配角什么的。”
“我终于明白了，”顾逮恍然大悟，“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你也不是被丈夫虐待的可怜妻子，对吧？”
“Bingo!”美女打个响指，“没错，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接近你。”
“为了接近我？”
“根据目标的特性，我们时常选择不同的角色扮演，排练不同的戏，”黑衣男人说，“就说回那个胖官员吧，上次这位女士就是扮成妓 女接近他的，而我则扮演正义警察。正当那位官员被女士勾起兴趣，准备撕开衣服的时候，我突然破门而入，手持手铐将其抓了起来。”
“妓 女……警察……”
“对，妓 女和警察，我们就是用那种方法巧妙地骗过胖官员的，在那种情况下，人会处于混乱状态，一时间无法思考事情真伪，而‘穿着警服的肯定就是警察’这一惯性思维，也在潜移默化地作怪，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另外，跟上次不同的是，我们这次选择了最简单的组合，这一次没有妓 女，也没有警察，有的只是一位患有精神疾病且有暴力倾向的丈夫，和一个饱受虐 待却依然爱着对方的妻子。至于为什么，是因为在行动之前，我们对顾先生进行了彻头彻尾的研究，认为用这种搭配再合适不过了。”
“彻头彻尾的研究？”
“对，我们一致认为，对于现在的顾先生来说，家，是最重要的核心力量。”
“家……”顾逮想起了父亲，妻子和女儿，不禁心头一紧。
“从小的时候起，就见到了太多不好的事，父亲的生意一落千丈，母亲因乳腺癌去世，周围的亲人们，平均年龄甚至连55岁都不到。好不容易一路坎坷地走过来，当了一名货车司机，老实巴交地上班，娶妻，生子，本以为会和普通人一样过日子，谁曾想一觉醒来被警方通缉，成为人们口中的杀人犯，如今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种倒霉的人生确实很难遇见。但是，在顾先生的心里，始终有块地方一直存在着，对吧？就像无论月亮以什么角度升起，石头背面的那一个角落始终是照射不到的。顾先生一直以来，也都是在为了那块地努力着。”
“家，”黑衣男人说，“所以在我看来，顾先生怎么都不会拒绝饱受虐 待却依然爱着丈夫的女人的援助，换句通俗点的话来说，顾先生见不得支离破碎的家，因为一看到，就会想起自己的家庭，曾经损失的缺口，会一辈子刻在身上，永远也无法弥补。”
黑衣男人挠了挠脸颊：“因此，为了演好这两个角色，我们也是煞费苦心，剧情方面无需跌宕起伏，只管尽心尽力显露真情，如果不能令顾先生打动，这场戏就算白演了。为此，我为此还看了好几本关于精神疾病的书，并且做了很多笔记。甚至……不惜杀了这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顾逮抬起眼。
“对，这个家原本的主人，一家三口，连同那个孕妇一块杀了。”美女笑着说。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这可是三条人命啊！”顾逮愤怒地站起，“为什么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听好了，”黑衣男人看着顾逮的眼睛，“所谓演员，就应该要有把一切奉献在戏中的觉悟，如果没有，就别称自己是演员，我们所做的，始终都是为了戏罢了。一条命也好，一百条命也好，只要能达到效果，都在所不惜。”
“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反转，在意料不到的时候开枪，”美女说，“让沙漠，也能绽放花朵。”
“好了，”男人拍拍手，他把声音抬高，“自我介绍环节就到此结束了，接下来我们就来审问你了。”
“审……审问？难道不是杀死我吗？”
“现在这个时候，你活着比死了更好。”
“你们想问我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顾逮摇摇头。
“放心，顾先生，你一定知道。”黑衣男人把车钥匙甩到顾逮腿上。
“这是……破财消灾？”
“跟我说说这个事，谁给你的，为什么给你，给你有什么目的，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告诉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