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知晓牡丹是因代嫁一事伤怀,便劝道,“代嫁乃是圣上的旨意,姑娘再不情愿,这已经成了事实了。与其这样折磨自己,姑娘倒不如宽心,好好地嫁了,以姑娘的身份成为敏郡王妃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呀!”
牡丹默然苦笑了一番,这青玉为着自家主子能在金安皇宫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不必受这羁离奔波之苦,自然是要好言劝她的。离了京城,自己的身边果真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也不知往后的日子又是一番怎样凄凉的光景。
青玉见牡丹不再说话,两眼只望着灯火出神,便也不愿打扰了她,自去桌旁果腹去了。
夜已深,楼下众人吃饱喝足,又谈天说地了一番,便围着篝火渐入酣睡。阁楼里,烛台上的灯火忽明忽灭,青玉伏在桌上已沉沉睡去。烛台下的牡丹卧在榻上拥着裘被,睡眼朦胧,正是半梦半醒间。
草原上的风吹了一夜,那风刮着窗户旁的酒旗发出了“噗噗噗”的响声,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是分外的刺耳。寂黑之中,一道人影绕过客栈前门,鬼鬼祟祟地往后院而来。
来人一身黑色行衣,披着黑色袍子,宽大的帽兜盖在了头上,遮住了一半面容。这人藏在客栈窗下,一双澄明清澈的眼睛从那被风吹破的窗纸往里瞧了瞧,就着那篝火微弱的火光,却见十数名大汉围着篝火已然沉睡了过去。来人推了推窗户,发觉这窗子已被钉死了,竟纹丝不动。
低头想了想,那人便又静悄悄地沿着泥墙走了数十步,不想行到了客栈的偏门来了。再次推了推木门,木门应声而开,露出了一道缝隙来,黑衣人暗喜,侧身闪进了屋内。
客栈外风声依旧,这夜里明星点点,虽不能照着如同白昼一般,然远处的一些轮廓却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到的。客栈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四名同样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目光炯炯地望着消失在客栈侧门里的那道身影,其中一人的嘴角还扬起了一抹森冷的笑意来。
却说客栈阁楼里,牡丹正是半梦半醒之间,却听得房内有人脚踩木板发出来的咯吱咯吱细微的声响,牡丹原以为那是青玉醒来喝茶,朦胧间却又见青玉伏在桌上睡得深沉,如此深夜来人又是如此鬼鬼祟祟,难不成是什么歹人?如此想着,牡丹瞬时清醒了过来,起身正欲呼救,那人却快速地伸过手来掩住了牡丹的唇。
挣扎间,牡丹闻见了一阵熟悉的香气,耳旁也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是我!”
听见这熟悉的话音,牡丹惊异万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堂堂的大禹长公主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殿下?”确定牡丹不会呼喊,那人把手拿开了,牡丹不敢确信地唤了一声。
来人闻言微微一震,迟疑片刻,终究把帽兜摘下,露出了一张俏丽的脸来,这人果然就是大禹的长公主安平。
看到了安平的面容,牡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下您怎么来了?圣上可知道吗?”
安平摇摇头,说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宫里并无人知晓。”
“殿下您糊涂呀!”牡丹闻言更是心急,道,“您这偷偷跑了出来,可曾想过宫里会乱成什么样子?”
安平咬咬牙,说道,“今日是本宫的出嫁之日,本宫不在宫里才是正常,京城又能乱到哪里去?”
安平如此一说,牡丹便知代嫁一事她定是知晓了,“殿下——”
安平顺势坐在榻前,面色严峻,神色复杂地望着牡丹,问道,“本宫问你,可是圣上逼你替本宫出嫁的?”
牡丹哪里愿意承认,想也不想便回道,“圣上并没有逼我,那是牡丹自愿的。”
“都这种时候了,姑娘还要瞒着本宫么?”安平自然不信,面色愈发地阴沉了下来,说道,“像北塞这样的荒莽之地,就连本宫都不愿意去。圣上恨你入骨,巴不得姑娘早日在大禹消失,若非圣上强逼,姑娘又怎会情愿替本宫嫁过去?”
“殿下既然知晓这是圣上的意思,又何必巴巴地赶来?”牡丹眼里凝着不甘和愤懑,咬牙说道,“牡丹纵然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将军的仕途、林公子的性命,甚至虞牡亭上上下下数十人的性命都在圣上的掌握之中,牡丹要有一念之差,这些人便会没命的,殿下您知道吗?”
听着牡丹的哭诉,安平震惊不已,“圣上他——竟拿人命来威胁你么?”
牡丹苦苦一笑,道,“圣上大权在握,区区几条人命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安平一时间难以接受,脑中更是一片空白,竟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了。秋风从窗的缝隙中吹了进来,房内灯火摇曳,二人投在墙上的影子也是摇摆不定。
牡丹望着摇曳的灯火,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殿下回去吧,趁着拓将军尚未醒来,殿下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本宫不回去,”安平一口拒绝,“该回去的是姑娘你啊!”
“殿下……”牡丹难过地闭了闭眼,说道,“回去吧,圣上在宫里……只怕要着急了。”
安平闻言亦难过了一阵,旋即却又语道,“难道将军就不着急么?姑娘若就这么走了,可知将军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秦阳永远是牡丹的软肋,她是那样地爱着他,又怎会忍心令他伤心难过?只是皇命难违,除了走,她还能有什么法子保他一世平安?
“姑娘是觉得圣上的命令重要,还是你与将军的情更重要呢?圣上既答应了黎王以本宫和亲,由本宫远嫁那才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圣上强迫姑娘代嫁,岂不是背信了那黎王?姑娘想想那黎王作为一国之主,又岂会容忍如此大辱?他日两国战发,大禹带兵上阵的又是谁?姑娘口口声声称保全将军性命,可知姑娘这一嫁,才是要了将军的命呢!”安平似看进了牡丹心里,沉思了半晌,说道,“圣上虽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可大禹还有律法在,他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将军忠肝义肠,忠心耿耿,他的为人众人皆知,皇帝有什么理由取他性命?姑娘身为大禹子民,身无错处,皇帝又凭什么要拿别人的性命来要挟你?姑娘一旦代本宫嫁走了,将军回京必与圣上反目,这岂不是坐实了秦家军心怀不轨的传闻么?圣上本就猜忌秦家军势力,得此良机,圣上又岂会轻易放过秦家军?”
牡丹并非是什么圣贤之人,听得安平如此劝说,心里也不免起了私心。正如安平所言,远嫁北塞并非是她心中所愿,她是被逼的,她是顾忌到了秦阳等人的性命才应允的。
只是秦阳的性命是她远嫁了就能保全的么?且不说万一他日事发黎王震怒,自己的性命不能得保,单单那两国开战又会死多少人?秦阳身为大禹将军,势必会亲自上阵,那战火无情,秦阳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那岂不是她牡丹的罪过?
再者,若真如安平所言,秦阳回京得知自己远嫁的消息要与皇帝反目,莫说是秦阳一人的性命了,只怕是秦府上上下下数十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皇帝对秦家军本就起了猜疑之心,又岂会因她代公主出嫁就能消去的?
思来想去,竟是安平看得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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