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休息一夜,翌日清晨,去往风荷林。
苏好已打听了,风荷林毗邻金水镇,方圆七里,林中树木茂盛,一年到头难见阳光,凄冷阴森,又常有狼狗鬼怪出没,附近的百姓都避之不及,从不涉足此地。
三人一进到风荷林,赤棕马忽然嘶鸣不知,四蹄回绕,不肯前行,杨霏盈耐心安抚,赤棕马依旧不肯向前迈一步,柴伯骏好不耐烦,道:“把它绑在这儿,我带你进去。”
这马儿昨日被狼狗一吓,竟丢下主人独自逃跑,还是苏好追回的,苏好便不甚喜欢。
柴伯骏将他绑在树上,看不惯它胆小模样,顺手打了两掌,苏好也想留下流云马,奈何流云马嘶鸣挣扎,不愿留下,苏好便牵着它,与杨霏盈、柴伯骏慢行入林。
今日春阳暖和,但风荷林中阴暗幽冷,寒气渗人,那寒气仿佛要渗入骨头一般,杨霏盈苏好心底忍不住打颤,柴伯骏面无表情,大步走在前边,催促身后两人:“快点。”杨霏盈道:“柴大哥,这林子真叫人害怕。”
话音一落,柴伯骏忽然止住步伐,眉心皱成山川,他使劲揉了揉鼻子,“掌门,你可觉着林中古怪?”
苏好问道,柴伯骏抽了抽鼻子,打出一个喷嚏,道:“这林子臭得叫人难受。”杨霏盈缩了缩身子,道:“这林中真是阴寒渗人。”
苏好浑身都竖起了警惕之心,目光扫来扫去,马蹄哒哒有声,柴伯骏越来越难受,他拉住杨霏盈,问道:“阿灵,你不觉臭么?”
微风捎来一股淡淡的香气,杨霏盈颇是疑惑,道:“不臭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柴伯骏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翻起了白眼,捏起鼻子。再往林中走去,杨霏盈道:“阿好,你闻到香味了么?越来越浓了。”
苏好点头,满心疑惑,道:“初春时节,百花尚未开放,风荷林怎这般香?”
“哈秋哈秋……”柴伯骏不停地打喷嚏,两眼翻白,失去光彩,人也萎靡不振,有气无力地抱怨:“好臭好臭。”
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那香气越来越浓,苏好也捂上鼻子,满心满脑的疑惑:“好好一座林子,哪来这般浓重的脂粉香气?”
杨霏盈揉揉鼻子,眉心皱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疙瘩,肩头忽然搭来一只大手,原来柴伯骏软软地歪了过来,扶在她肩头上,叫道:“阿灵,这林子太臭了啊!”
柴伯骏耳力、鼻子都比常人灵敏于,被林中的香气熏得七荤八素,头脑昏涨,连一身的力气和迅捷也一并被熏走了。
杨霏盈费力地扶着他,问道:“柴大哥,你可还好?”柴伯骏恨恨答道:“本大爷一点都不好。”苏好也觉这香味太浓,刺得鼻子极不舒服,浑身难受,便靠在流云马肚上,稍做缓和。
杨霏盈虽也难受,却比他二人好,她将自己秀帕撕成三份,一份给苏好,道:“阿好,塞住鼻子。”一份塞入柴伯骏鼻中,柴伯骏才稍稍好转,但依旧无精打采。
苏好猜道:“风荷林中一定有人捣鬼。”柴伯骏晃了晃脑袋,道:“若有人捣鬼,本大爷抓到他,一定把所有的臭气都塞到他嘴里。”两人这般模样,肯定不能再进去了,杨霏盈道:“我先进去瞧瞧。”
当下情形,只有杨霏盈能进林先探个虚实了她背负青弓碧箭,骑了流云马,驰入深林,才走了里,瞧见林中一褐色人影闪过,“什么人?”杨霏盈大喝一声,驾马疾追。
柴苏二人拉在身后,柴伯骏听了声音,飞身一闪,急追上去,但林中昏暗,杨霏盈驾马已入深林,她手握青弓碧箭,对着那灰影,道:“停下,否则我放箭了。”
那人影速度极快,一闪而过,快没了踪影,杨霏盈拉弓射箭,那人影飞身一掠,碧箭射下他一片衣袖,杨霏盈果然不愿伤人。
那人影陡然回身,扬手甩出一波暗器,昏暗中一片白光闪过,杨霏盈躲闪不及,被打下马背,一股浓香在周身弥漫开来,她鼻中似有蚂蚁在爬动,酥痒难受。
杨霏盈担心那人影跑了,揉了揉鼻子,挽起青弓,她也不管林中昏暗,极难看清,“咻咻”射出两箭,又取了三支碧箭,架在青弓之上,对着林中大喊,“你若再跑,我就三箭齐发,取了你的性命。”
深林暗处传来一声大喊:“别射箭,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己人。”
话音一落,一个褐色人影冲破昏暗,朝着杨霏盈飞奔过来,一团极浓的香气也随之卷来,杨霏盈只觉浑身难受,头昏欲呕吐,那人越来越近,香气越来越浓,杨霏盈再也受不住,飞身上马,掉头就跑。
那人影追在身后,大喊道:“杨姑娘,你别跑啊!”
香气太浓,杨霏盈头晕脑胀,听得半清不楚,跑得极快,与追来的柴伯骏、苏好汇在一块,柴伯骏双目无神,身上浑噩无力,杨霏盈捂鼻下马,道:“阿好,那香气太浓了。”
话音刚落,一股浓香袭了过来,方才那褐色人影已落到眼前,柴伯骏虽塞了鼻孔,但胃里依旧翻涌难受,仓惶逃到树上,浑身翻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人影兴奋说道:“柴掌门,苏姑娘,杨姑娘,幸会幸会。”
三人这才看清楚,这人正是银龙山庄少庄主韩柏松,他一身褐衣,竟与林中大树有七分相似,他忽然见到熟人,十分兴奋,苏好杨霏盈却喝止道:“站住,不许过来。”
他浑身是香,几人摸不着头脑,却十分害怕,韩柏松也察觉到了,提醒道:“不怕,封住身上几处穴位,自然无奈!”
杨霏盈恍然大悟,一个黑影就落到了她面前,急道:“阿灵,快封我穴位。”
柴伯骏最厌恶封穴,此刻却最迫不及待,杨霏盈脑子一转,右手挥出,十指张合,如梨花飘落,在柴伯骏迎香、百合、天池穴各是一点,柴伯骏晃了晃脑袋,顿觉舒坦不少,重重松了口气,杨霏盈又封了苏好穴位,最后才是自己。
柴伯骏尚未从浓香重熏中恢复元气,躲得远远的,一双鹰眼全是恨,他怒问:“你搞什么名堂?”苏好杨霏盈也远离韩柏松,苏好好奇问道:“韩少侠怎会在风荷林里?”
韩柏松娓娓道来,原来离开双阴山后,银龙山庄只他一人,孤身独行,轻功不错逃得快,并未被劫,但他一路尾随到风荷林,想一探虚实,营救被劫持的江湖同门。
韩柏松他比柴伯骏三人尚且早了五六日,却一直被拦着,无法进入风荷林,柴伯骏以为他也是因为浓香进才不了林子,便问:“这熏死本大爷的臭玩意儿是谁放的?”
韩柏松哈哈大笑,解开衣裳,亮出一身鱼鳞镖,白光闪得众人直晃眼,他颇是自豪地说道:“是我放的。”
柴伯俊怒上心头,三步蹿上前,挥起拳头便打过去,但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浓香,又吓得缩了回去,苏好皱眉,问道:“韩公子在林中散香,意欲何为?”
韩柏松道:“这风荷林中豢养了一群大狼狗,我每回进林,没走几步,就被狼狗察觉,追赶几回,我苦思冥想,想到这么个法子。”
柴伯骏端着一脸怒容,又抖出两眼鄙夷,道:“一群臭狗子,你杀了就好?”
韩柏松心有不甘,继续说道:“若能杀了,我早喂它们吃我的鱼鳞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那群狼狗是有人豢养的,身披铁甲,像极了征战沙场的铁骑,刀枪不入,暗器根本伤不得分毫。投骨下毒,它们也不吃,反而将我追了半日,唉,我苦思冥想,这群狼狗鼻子灵敏,我就给它们弄来一堆香粉香料,哈哈哈。”
韩柏松到金水镇买尽脂粉香料,全部涂在自己的鱼鳞镖上,今日进林,一路走来,随处发射鱼鳞镖,将香气撒向四周,果然一只狼狗也没追上他。
韩柏松沾沾自喜,笑道:“哈哈哈,整个林子都是一种香气,那群狼狗的鼻子再好使,今日也找不着小爷了,若非你们忽然闯进,我早就进林了。”
柴杨苏三人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昨日柴伯骏杀了好多只大狼狗,莫非就是韩柏松口中所说的风荷林拦路的狼狗?
两位姑娘正疑惑,柴伯骏却朗声道:“蠢货,那群狗都死光了,自然不会来找你。”韩柏松一脸震惊,满目茫然,问道:“谁杀了那群狼狗?”
柴伯俊收回鄙夷,淡淡说道:“本大爷杀的。”恍如一道旱雷,当头劈下,韩柏松费尽心思,到头来却不是自己的功劳,原来那群狼狗却被柴伯骏杀光了,难怪今日一只也不见,他脸上浮着几丝疑惑与不信。
苏好道:“掌门昨日宝剑屠狗,我马背上还有未吃完的狗肉,韩少侠可要尝一尝?”
韩柏松带着几分痴呆,问道:“你在哪儿杀的?”柴伯骏不屑理会他,杨霏盈道:“我得罪了镇上的三个公子,他们放狗来咬我,柴大哥便将狼狗全杀了。”
韩柏松心中一半欢喜,一半不是滋味,道:“死得好,死了就能进这风荷林。”他抖落一身鱼鳞镖,大摇大摆走在前边带路,苏好牵着流云马,柴伯骏杨霏盈跟在后边,算着时辰,应是正午时分,但林中光线昏暗,一如黑夜,又阴森渗人,柴伯骏仿佛能探知旁人的恐惧,问向杨霏盈,“你害怕么?”
杨霏盈点点头,道:“此刻外边应是阳光大好,但林中如此昏暗,像极了阴阳两重天。”柴伯骏不以为是,道:“黑有什么好怕?你若遇险,本大爷会救你。”
柴伯骏记得杨霏盈的送靴之恩,自然以救她脱险为报答,杨霏盈却是心头一暖,连心中恐惧都消了三分。
苏好心中满是警惕,问道:“韩少侠,里头情况如何?”韩柏松道:“今日我也是头一遭来到这里,里边虚实,尚未可知。”他忽然放慢脚步,柴伯骏越过他,大步疾行,不出几步,林中竟伸手不见五指,四人点起火把,探明照路,每迈出一步都如履薄冰。
杨霏盈握紧了青弓碧箭,一副“枕戈披甲”的模样,唯有柴伯骏步履自然,走出一副不畏天地的架势。
林中寂静,树木高大,时不时撒落阴风阵阵,真如踏鬼门地狱,叫人毛骨悚然,苏好一颗心总吊在半空,杨霏盈也捏出了一手的汗。
韩柏松举着火把,目视周遭,忽然止了步伐,道:“不对劲。”苏好当即停步,也拉住了杨霏盈,柴伯骏却一个劲儿往前,苏好急忙提醒:“掌门,此处不对劲。”柴伯骏脚不停、头不回,道:“我知道啊。”
韩柏松震惊愕然,道:“你知道不对劲,你还往前走?”柴伯骏转头,看着停步的三人,道:“本大爷从不怕什么埋伏。”
火光打在柴伯骏脸上,照红了他那一副无所畏惧又带着鄙夷的神情,韩柏松心头一抽,不知如何反驳,苏好暗骂:“匹夫之勇。”
杨霏盈快步上前,扯住柴伯骏,道:“柴大哥,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怕埋伏,却不能大意。”柴伯骏铁了心往前探,他道:“你们害怕,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他黑影一闪,越过树枝,蹿向远处,树上突然抖落一树箭雨,刷刷落下。
柴伯骏大惊,果然有埋伏,他拔出黑剑,破王剑随手使出,“御”字诀的“白浪翻天”,斩落一排羽箭,飞鸟一般掠过地面,落回树上。
韩柏松提醒身旁两位姑娘,“当心埋伏。”话音一落,两旁的大树像极了张口大口的魔鬼,突出一排羽箭,苏好大惊,挥剑劈砍,护着杨霏盈,韩柏松轻功较好,偏身闪躲,轻轻避过,闪到杨苏二人身边,拉了杨霏盈,连连后退。
韩柏松又扬手甩出一排鱼鳞镖,打落几支羽箭,便朝林中黑暗处大喊:“里面那只大黑影,快撤出来。”
一股黑风果然蹿了出来,落到苏好面前,夺走她手中火把,对杨霏盈道:“你先出去。”两位姑娘尚未茫然,柴伯骏就跟火把一同扑进黑暗中,消失不见。
韩柏松骂道:“你是要送羊入虎口啊?”黑暗中并无回答,却传来了轻风被穿破的声音,一波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苏好挥着长剑,刷刷刷砍落几支羽箭,连连后退,身旁的大树仿佛会吐箭一般,一排一排地射出来,韩柏松挡在她二人面前,抽出腰间软剑,斩下一排羽箭,道:“两位姑娘快上马,再不走就要变成刺猬了。”
杨霏盈武艺不佳,由苏好护着,两人已十分吃力,如若不走,只怕要成为箭下亡魂,她翻身上马,拉了苏好一把,一支羽箭从韩柏松肩膀掠过,韩柏松偏身一闪,避了过去,转身却吃了一箭。
韩柏松吃疼,火把落地,他扫开两箭,捡起火把,向后滚出,苏好俯身,伸来手掌,道:“快上马。”
如今也顾不得一马驼三人,保命要紧。柴伯骏尚未出来,杨霏盈甚是担忧,她转头朝黑暗中看去,喊道:“柴大哥,你快出来啊!”口哨响起,流云四蹄腾跃,飞驰而出,苏好:“掌门既然敢进去,就能出来。”
韩柏松道:“真是一个不怕死的大黑影啊。”流云马脚程甚快,一路飞驰,出了羽箭陷阱,继续奔驰,直到有微光照来,苏好才止住马步,但柴伯骏依旧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