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真人,见二师兄一意孤行,不觉勃然震怒,但他涵养毕竟高人一筹,仍然强忍怒火,微笑道:“师兄,本门师祖铁券,虽在师兄手中,但从未启用,元儿纵有不是,罪不至死,处分之事,还望从长计议!”不料话犹未落。崆峒僧已从僧袍里,取出一具紫布四方的锦囊,上面锈着黄底白字:“崆峒铁券”。此物一出,连掌门也从椅上立起身来,不得已往右一跨,正中祖师神位,本有黄幔遮盖,此时值日弟子,竟缓缓将幔布拉开,现出位童颜鹤发,背负长剑,身着紫袍,道髻云履,神态如生的画像,那就是崆峒派所供奉的祖师,世俗盛传的广成子。
武林中任何门派,都有一位代表门派的象征,姑不论有无其人其事,门弟子都得肃然致敬,而且发号司令,均认为出自祖师,以神设教,自古而然,不足为怪。祖师神像一现,上自掌门,下及门弟,均肃然伏地,跪拜叩首如仪。就在神像之前不远,供着一具古香古色的铜鼎,而且神桌上,还点着一对大烛,烛泛青光,香烟袅袅,壮严静穆,气势非凡。赤阳剑秦珂,低头疾走,从桌上抓了一大把线香,就烛点燃,随手一甩,火苗应手而熄,香烟上发出一阵青烟,秦珂捧香,对祖师一揖后,转过身来,捧着香,垂首缓步,竞把香递给崆峒僧。恶和尚铁青着脸,先不接香,从紫布锦囊中,取出丹书铁券,摆在祖师桌前,突地返身,将香高举过额,朗声宣达道:“谨以祖师丹书铁券,处罚欺师背祖之徒,逆徒陈惠元,还不上前领罪!”惠元含泪向真人磕了四个响头,又朝诸位师伯师叔及门中师兄师妹,拜了四拜。同门均为之挥涕不已,本拟讨情,但慑于崆峒僧的淫威,而且又将丹书铁券携出,足见恨意之深,连大悲真人,也噤若寒蝉,其他更无人可以说话。惟有蓝衣秀士,剑眉频掀,手握剑柄,几番欲劝,但均被湖海居士监视。
大悲真人和逍遥客,脸上表情,至为严肃,看情形,似在必要之时,立即当场翻脸,目前为顾全大局,均在竭力隐忍。
元儿垂首含泪,跪在铜鼎之前。崆峒僧纵声喝道:“你背师欺祖,勾结仇人,抗命不遵。凌辱同门,该当何罪?”元儿垂首答道:“师伯只管处罚,弟子领罪就是!所行无愧,一死何辞!”崆峒僧一手举香,一手拔剑,光华闪耀,剑作龙吟,长剑一抛,立有秦珂接去。
恶和尚高喝道:“兹命秦珂掌刑!”秦珂应声“遵命”,长剑高举,状若山神恶煞,只等崆峒僧的示下,立即行刑。崆峒僧把线香尽力朝上一举,浓烟上冒,石室烟迷,只须把香朝着铜鼎之内一摔,那就是行刑的指示。石室之内,空气沉闷。情况紧张,这一道家修炼之所,不啻阎罗殿前,全为愁云惨雾所笼罩。眼看崆峒僧如疯如醉,双目里满布血丝,全然不像佛门人物,正待把香对着铜鼎,疾朝下摔。秦珂配合乃师行动,用脚踏着元儿的后背,朝下一踩,摔香落剑,就在同时。说时迟,那时快!石洞之内,人影连晃,堂前突出现三人。
头一位,正是卧病已久,不能动弹的玉锁夫人,这时,却是紫衣素服,雾鬟云鬓,虽然面容清瘦,不及往日丰满,而燕瘦肥环,配合着玉锁夫人的身材,却显得美貌无比。身后随着二女,右边是十二大门弟子,散花仙姬刘玉霞,左边一女,崆峒派上下人众,却是不识。那女子貌相可像仙姬玉霞,以美自命,但与此女一比,未免容光减色。
但见她芙蓉额,翠柳眉、鹅黄袄、碧罗裙。眸赛晨星,齿同编贝,背上负着一柄青铜剑,隐泛精光,这正是千里追随,对元儿一往情深,江汉神驼之嫡孙女韩蘅春。
原来她寄居碧霞观,元儿一出,她却尾随,发觉有后洞可以通石室后,即于当晚,夜深人静,立潜入玉锁夫人卧病之处,把自己身世表明之后,竟令夫人喜不自胜,论关系,蘅春还得唤她姑妈,元儿的事,蘅春自然一丝不隐,当面细说。夫人当时也听得呆了,但她饶有机智,一晚深思,拟妥对策。
也是元儿命不该绝,翌晨,夫人百脉已通,灵药生效,人已恢复行动,但她还未想到,崆峒僧会做得如此决绝。弟子朝参之时,刘玉霞却躲在门后;石室情形,自然看得清楚,赶紧面报夫人,夫人当机立断,稍整衣装,立携两女飞身前洞。三人一出,石室之内,人声喧动,宛如暴出一声春雷!两女已受夫人指使,只一出堂,却朝着秦珂身旁一站,蘅春更是臂凝真气,假如秦珂动手,立拟横扫一掌,准备闯祸。崆峒僧正在发威,作梦也未想到,躺卧床上的掌门弟媳,竟能于一夜之间,霍然而愈,不觉一呆。夫人更是刁巧,就在崆峒僧一怔之时,探手怀中,取出一物,碧光闪烁,耀人眼花,左手更骈两指往秦珂腿上便点,对方不敢妄动,收腿拗步。
夫人手挽元儿那碧光闪闪之物,立须手往元儿颈上一套。堂下徒众,不由惊呼一声,因为已看出,那正是夫人项下的一把玉锁。锁似荷包,为蓝田碧玉精制之物,可启可锁,锁链为紫金所制。这把玉锁,为崆峒第二代祖师黄鹤真人亲制之物,据云佩之不特可以远魑魅,而且另有其他意想不到的用途,崆峒僧一怔之间,立把手上点燃的线香,往铜鼎之中一摔,高声喝道:“行刑。”这时元儿已由地上站起,赤阳剑秦珂,长剑一挥,直往元儿颈上砍去。
两旁众徒一声惊叫。玉锁夫人,挥手劈出一掌,这是她生病以来,第一次出手,竟用出了六成以上的臂力,秦珂如何抵挡得住。掌震剑身,其声锵然,青光一道,脱手而出。崆峒僧随身多年的古铁剑,竟被震飞老高,秦珂也稳身不住,斜退数步,一下摔倒。
崆峒僧怒吼一声,往上疾跃,扬手之间,把古铁剑轻轻接住,大骂一声:“贱婢大胆,蔑视祖师丹书铁券,庇护逆徒,即此一端,即属死罪……”玉锁夫人,戟指崆峒僧喝道:“二师兄,我劝你嘴上留神,祖师遗留的玉锁,不经人开启,你摔香用刑,虽有丹书铁券,亦属违背祖师遗命,这一点,难道你为门中长辈,也遗忘得一干二净么?”原来这把玉锁,比起铁券,还要高上一辈,丹书铁券,为崆峒三代祖师太贞子所立。黄鹤真人,正是太贞子的授业恩师,真人身归道山时,曾有遗命,门下徒众,谁带着这把玉锁,玉锁不启,绝对禁止使刑,违者便是逆命,连太贞子的丹书铁券,也没法惩处那身携玉锁的人。
崆峒历代掌门,为恐携锁者身犯门规,竟无法惩治,故把这开锁的钥匙,分授两人掌管。崆峒僧虽有丹书铁券,却未掌握钥匙,如何能继续对元儿行使处分,夫人抓住了对方弱点,用话语一逼,崆峒僧不由语塞,但他生性险悍,而且满怀积怨,哪甘缩手?当即冷笑一声,向逍遥客发话道:“钥匙系在师兄手内,尚烦取出,收去玉锁,除却叛徒,以肃门规,万望师兄勿误!”
逍遥客还未答话。蓝衣秀士戴梦华,可插上了嘴,道:“元儿是掌门亲授弟子,如有过错,处分之权,似仍以掌门行之为宜,二哥另持有祖师的丹书铁券,亦不宜越俎代庖,失去兄弟情分,今日之事,据小弟愚见,到此尽可缩手了。元儿犯规之事,仍由掌门细问之后,再行定妥如何?”湖海居士,向偏崆峒僧,竟从鼻中哼了一声,冷笑道:“二师兄以丹书铁券为凭,处分的又是那种欺师叛祖之事,名正言顺,今日自然须见起落,还有什么拖延可讲?”
蓝衣秀士也将剑眉一掀,傲然接口道:“元儿下山求药,完成掌门之命,治好三嫂,凭这一点,即属功不可没,而且少年人谁不愿交那年貌相若,性格相同的朋友,对方季嘉麟,击败峨嵋,身受重伤,昆仑掌教,对元儿并无半点歧视,而且慰勉有加,并还殷勤寄语,谓世仇绝不可续,在气度上,已远胜我们,若我们必欲置元儿于死,日后武林同道,势必轻视本门,三嫂携玉锁救人,实无可庇议……”崆峒僧怒叱道:“戴梦华,这话语可是你衷心道出?”又朝逍遥客逼问道:“大师兄,你那钥匙,是不愿交出的了?”逍遥客和戴梦华,同从椅上站起,一脸怒容,淡淡答道:“今日之事,实开本门未有之例,再事僵持,可令识者齿冷!”崆峒僧剑交左手,突把右手袍袖,朝着蓝衣秀士当胸一拂,狂飚骤卷,罡气弥漫,挟排山倒海之威,狠狠击去。
蓝衣秀士也狂笑一声,平胸推出一掌,旋风怒作,呼啸刺耳,人从斜刺里横闪数步,并道:“我早知本门必有今日,果不其然!”双方掌风,来势均极为疾劲,然以崆峒僧的一煞掌风,更是一股纯阳之劲,猛不可当。
只闻轰然一响,石室雷鸣。蓝衣秀士的旋风掌力,虽然功力较次,但却正是崆峒僧的克星。激啸之下,风柱如山,左旋右转,热风炙人,崆峒僧心生警兆,气血翻腾,蓝衣秀士则眼冒金花,头昏脑涨,双方均被震退后两步,正待蓄势再击。大悲真人,暴喝一声:“住手!”真人将云帚一展,人从椅上站起身来,脸带怒容,双眸如电,除着夫人蓝衣秀士等,尽行归座外,自己却向祖师神位之前,肃然一礼,旋回身朝着元儿一喝道:“本掌门自承祖师衣钵,一向爱人以德,尔既为本门弟子,例无偏袒,妄事交友触犯门规,虽无重恶,但为维持门规尊严及本门长幼之序,不能不罚,兹暂时将尔逐出门墙,灵虎剑既经相赐,本师雅不欲追回,行道江湖,如能着意为善,仍可随时回返师门。自即日起,本掌门当亦面壁思过,尔回山之日,亦即我思过完毕之时,慎毋负我所望!”
这种处置方法,在真人,可以说痛心万分,揆其用意,无非安定崆峒僧,使其消弭成见,不失面子。可是真人把事情估计错误,因为裂缝已成,实无法弥补。恶僧狂笑一声,戟指真人喝道:“陈太清,老僧不是三岁孩提,你这种避重就轻之法,焉能叫人心服?玉锁不开,逆徒不斩,老僧将以丹书铁券,废尔掌门之职。”玉锁夫人,勃然震怒道:“祖师丹书铁券,不过监视执行门规之用,至于罢黜掌门,倒未曾有,二师兄,你咄咄逼人,别以为我们怕你!”湖海居士,双眉带煞,不怒而威,竟代崆峒僧接上了口:“这么一说,本门大事,我们都无以置缘了!”崆峒僧有人助势,更是嚣张,趁着夫人功力未复,竟想一拳将她击毙,扑上前,拦腰一掌,足足用上了十成功力。
大悲真人,知道事情已不可理喻,也将云帚朝前一扫,双方力道都猛,真人被震得袂拳襟飘,崆峒僧的右臂也被云帚扫了一下,半边身子一麻,不由退后数步,咬牙切齿,湖海居士,趁掌门疏于防范自己,也从真人右侧,欺身而入,拳攻左肋,掌击命门,口中还故作揶揄道:“你这样公私不分,哪能作本门掌教,先把你毁在祖师面前再说!”逍遥客一挥大袖,立将湖海居士挡退,舌绽春雷,暴喝一声:“二弟四弟,你们两人这种可耻行动,不怕门人见笑么?还不缩手,亲至祖师之前谢罪!否则,莫怪我出手无情!”蓝衣秀士,也恨透了两人狂妄无礼,竟又探掌作势;玉锁夫人,也抽取元儿的灵虎剑,觑机下手,这是数百年来崆峒派最大的内哄,虽为武林少见之事,但起因于崆峒僧欲归附阴山,有心将崆峒派一手颠覆。元儿和麟儿结盟,竟作了此事的导火线,遂至一发而不可收。
崆峒僧和湖海居士两人,揆情度势,知道实力不敌,但两人另有所恃,却也毫不在意,暗中互使眼色,双双往前一扑,正想扑向祖师神像之前,抢那丹书铁券。逍遥客和大悲真人,不约而同的劈出一掌,并把话语讲明:“不伏向祖师之前,自行认错,丹书铁券,当着神像,由掌门收回。”
两人哪肯甘休?首由崆峒僧当众宣布,即日离开石洞,并不承认大悲真人为掌门。蓝衣秀士喝道:“这么说来,你们两入是想叛教了!”两人异口同声:“即日脱离石室,另立门派,再过三年,重返之日,也是崆峒派改名换派之时!”又立着门人,随之出洞,但除了四弟子桃花女徐璧姬,和七弟子赤阳剑秦珂以外,还有十弟子灵蛇剑李淇,和那万里飞虹董锡露。这两人,正是湖海居士的心爱弟子。蓝衣秀士,嫉恶如仇,哪能眼看两人横行无忌,一扑身,“雁落平沙”,拦住出口,双掌当胸,蓄势待发。真人忙喝阻道:“五弟,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两人狂笑一声,趁着蓝衣秀士缩手之际,排山运掌,掌风奇劲,连石室铁门,也被震倒,立携四位弟子,冲出石室即日下山,不知所去。剩下石室的人,都觉心情沉重,陈惠元以事由己出,更是苦痛万分,就着祖师神像之前,痛哭一阵,只哭得声嘶力竭,令人鼻酸。蘅春却跪向真人之前,泣唤一声“姑丈”,悲不可抑,真人从未见过春儿,一闻这等称谓,不觉异常困惑,目视夫人,正待启问。
夫人心情沉重,正容答道:“妾身义父韩大侠,早年不但与本门师长,过从甚密,妾更承抚养,爱如己出,后因二师兄在恩师跟前进谗,遂与本门不通闻问,义父武功修养,已臻化境,时隔数十年,健壮犹如往昔,这位正是她的嫡孙女韩蘅春。”真人忙肃容将春儿一把挽起,急道:“原是贤侄女到此,夫人不说,还真不知道!”又见她泪流满面,目光却极关心元儿,知道少女痴男,初恋之时,正是如此,逐笑问道:“有何委屈,不妨明言!”
春儿又复伏地叩首道:“元弟之事,晚辈极为清楚,昆仑弟子季嘉麟,确是武林奇才美质,心地光明,无出其右,元弟和他结交,正是随伴芝兰,至为可嘉,以此受责,而且是逐出师门,晚辈代他难受,还望姑丈看在祖父面上,格外开恩!”夫人也目视真人,似觉不满。
真人纵声大笑道:“祖师家法,切不可违,而且此中另含用意,日后自知。”又朝元儿喝道:“你武功剑术,本门已无可再传,所差惟有火候,趁此天气清朗,可和韩姑娘一道下山,善行圆满,再返师门,为师也与即日面壁自修,门中一切,暂交大师兄主持。”言罢,不待元儿开口,竞拂袖而退。元儿心如刀割,朝着师傅背后,拜了几拜,旋解下灵虎剑交于夫人,并道:“剑为崆峒之宝,弟子已逐出门墙,受之有愧,仍恳师母将剑转交掌门,另赠有缘便了!”
夫人以为他对掌门心怀不愤,不由一愕,立时泪流满面道:“孩子,你这样做,不显得过份决绝么?掌门人内心苦痛,恐怕比你只多不少!”逍遥客和蓝衣秀士,也一同慰勉一阵,最后元儿只好将剑留下,泣道:“弟子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抱怨恩师,事久见人心,眼前,我无话可说。”别过师娘和同门兄弟,正待飘身出洞,蘅春却愿陪他一道下山,夫人含泪,携众相送,眼见元儿垂头丧气,带着沉重的步伐,消失于丛林乱石之中。
按下元儿的事,暂且不表!在康蜀交界之处,有一大雪山,地处高原,山愈数千仞,广袤百余里,长年大雪封山。冰峰玉柱,宛如琉璃,寒风怒号,刺肌砭骨,亘古极少人行。山势日峰合抱,就在当中,有一冰岩,岩下有洞,雪光一照,洞如碧玉,白中泛青,乍看之下,疑是玉宇琼楼。石洞当中,有石如榻,上覆玄狐毛革,又软又温,榻上平卧着一位十四五岁的美少年,形似昏厥。两旁却立着一儒一道,那儒服中年人,一袭青衫,玉笛斜挂,剑眉星目,气空神冲。
那玄衣道长,面如满月,目似星辰,三绺长胡,几及胸际,手上除拿着一柄羽扇外,别无一物。那玉笛文生,一手抚着少年胸际,不时皱眉摇首,似觉异常焦虑。道者却袖手一旁,脸含笑意道:“大哥已是神仙人物,才通六艺,胸罗万有,平日对任何事,都看得透澈异常,而今却为此子,自生烦恼,看来情之一字,纵是神仙也难摆脱呢!”书生摇手笑道:“我一时失察,不知他已中了峨嵋派青磷毒气,以为只须用笛青指点,黄衣老怪,绝非对手,一念之差,酿成大错。三弟对他喜爱已极,果真出了差池,岂不责怪于我?而今他五脏创伤过重,除了云雾大山一愚老怪的续命胶外,几乎无药可救!”那道人似乎暴吃一惊,徐道:“老怪物生平无过恶,他那续命胶,是他爱如性命之物,例不与人,向他拿药,无殊逼他归向阴山。而我如得罪的人太多,他们彼此连成一气,虽不怕他,这几个孩子,岂是他们的敌手?大哥,你难道真无别法?”书生沉思半晌,只是摇头,最后才缓缓答道:“而今,我也毫无别法,只有用自己的元气,暂时保他一命,日后再等思良策,另谋解救便了!”
道者又是一惊,急道:“这一来,岂不有碍大哥一身功力?”书生微笑道:“他身上有点实、天露、雪藕冰莲,还有不少阴山派的降雪丹丸……”道长似乎舒了一口气,正待插嘴,那书生却从怀里取出一包用罗巾裹着之物,递于道长,并笑道:“这里还有珍品,不妨拆看!”
道长见那罗帕,余香犹存,正是女人之物,不觉微露困惑,但因自己兄长,已是陆地神仙一流,七情六欲,自然淡薄,忙把手帕打开,里面却包着金丹两粒,大如梧桐子,一阵清香,爽透脑门,不由正色道:“这是达摩紫金丹,正是疗伤圣药,大哥何由得此?”那书生淡然一笑道:“兄弟不怕烦恼,硬将这孩子收到尔我门下,未来不知要惹上多少桃色纠纷。那峨嵋女子,功臻驻颜,虽近中年;貌犹少女,按说,她江湖阅历及一身修为,样样应在麟儿之上,可是好就爱上了这孩子,连这种百难一见的丹丸,居然也给了他两颗,但未来的纠缠,却也不小呢!”
真人不觉莞尔,旋问道:“玄门珍物,妙用无穷,大哥何不让他服食一颗!”书生正是神山三老之首,自称元妙,闻言笑答道:“他伤及五脏,生命重危,遽投此纯阳药物,不但于事无补,反使其他各处机能,加速恢复,那时五脏负担太重,岂不伤上加伤?故据愚兄之意,暂时以不用为妙!”说毕,即从石上轻轻抱起麟儿,走出洞外,席地而坐,面对麟儿,双手贴背,就在那种寒不可耐,肌肤暴露之处,立即冻裂的地方,打起坐来。
寒风怒号,犀利如箭,元妙书生,不言不笑,身上仅着了一件青布衣衫,麟儿在他怀里,如同熟睡一般,那呼吸似乎已经停顿,按说,一个受伤垂死的人,坐在冰天雪地之下,而且面当寒流,那只有加速其死,这种治疗的方法,连天惠真人,也不敢信服。眼看雪地之上,已经坐了四十一天,时虽仲夏,但大雪山峰,酷寒不减,元妙书生,水米不沾,面对寒流,顶门之上,白气蒸腾,但他怀中麟儿,除了身体仍是软绵绵的以外,鼻息间已无余气了。天惠真人,心中暗骇,但他却不敢问,这样又过了两日两夜。
这一天,正是清晨,大雪山上,人影闪动,清啸横空,一掠而至。真人蓦地一惊,但犹兀立元妙书生身后。来人已现身书生打坐的冰岩之上,却是一位鹑衣百结,光头垢面的异僧,左手拿着一条狗腿,左手却携着一只朱漆葫芦,狗肉正未下咽,一见岩上这般情形,面上似带着惊异之色,他眯着那两只细眼,怪声怪气的大叫道:“牛鼻子,这是怎么回事?酸了竟把那从不一用的天运神功,已使了出来,孩子似乎已经受伤,而且伤势奇重,我就不信峨嵋山上那秃驴,功力会胜过酸了,但人已伤成这样,我们怎么能对得起晚辈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