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大惊,忙从床上下来,也顾不得身上还着着寝衣,抬脚便要往门外而去,“牡丹怎这样糊涂?她怎能代替本宫出嫁?这若让人知晓了可还了得?不行,本宫要去告诉圣上!”
那宫女闻言忙忙地便伸手拉住了安平,说道,“殿下您可去不得呀,这决定要让牡丹姑娘代替您去和亲的正是圣上呀!”
安平闻言又是一惊,不由瞪大了美目盯着宫女,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这是圣上的安排?”
宫女迟疑了片刻,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昨儿宝大人亲来咱们怡宁宫宣布了此事,还告知众姐妹谁也不许在殿下跟前走漏了风声呢!”
“青宁昨儿夜里睡得早,也是今日听同房的姐妹说起才知晓牡丹姑娘代嫁一事,这不青玉已作为公主的陪嫁也随牡丹姑娘去了北塞了。”那宫女青宁生怕安平生疑,便如此说道,“青宁陪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知晓殿下定不会同意由牡丹代嫁前往黎国的,故而青宁唯有与殿下如实相告,不敢有所隐瞒。”
“我明白——”只因事发突然安平心内着急,故而并未疑心青宁甘愿冒那杀头之罪也要将此事告诉她的用意,“圣上定是为了本宫才这样做的,无论如何,本宫都要见见圣上!”
安平想起昨儿夜里牡丹情绪有些不定,原还以为是伤心她远嫁的缘故,却不想这背后却另有隐情。安平只怪自己糊涂,竟未能想到这一层变故去。
牡丹那样伤心,可见这代替公主远嫁并非她心甘情愿,定是受人逼迫的。而在这样大的一个皇宫里,能有如此权力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除了白焱还能有谁?
“可是——”青宁小心翼翼望了安平一眼,欲言又止。
安平心里一突,追问道,“可是什么?”
“圣上已下了旨意——谁也不见呢——”青宁拧眉说道。
安平听言细细思量,想来白焱也料定了自身一旦知晓了真相必定不依,与其为了一个牡丹而闹得兄妹反目,此刻倒是不见的好。就算自己见了白焱,以他的性子,又岂会轻易改了主意?更何况将牡丹送出大禹国境,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么?
只是若不将牡丹找回来,安平心里又实在愧疚,她欠牡丹的已经够多了,更何况——那还是秦阳至爱的女人。安平实在不敢想象他日秦阳回了京城知晓了这样的噩耗,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可知这会儿牡丹姑娘到了何处?”安平思索良久,突而问道。
青宁不知安平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便如实回道,“送亲的马车出发已有大半日了,估摸着也快入北了吧。”
安平闻言点了点头,垂首思了一思,喃喃道,“只要能出京城,应该还赶得及——”
安平此话一出,青宁心里蓦地一跳,却故作不知问道,“殿下说什么呢?什么赶得及不赶得及的?”
安平眸色微微一黯,随即伏在青宁耳旁细细语了一番。
大禹北境与北塞交壤处分布着一片方圆数百里的密林,时值深秋,层林尽染,那山头呈着一片绯红色,似极了天边无边无际的霞晖。天上云卷云舒,高远辽阔,白雁点点,相继南飞;密林幽深寂静,云遮雾绕,胜似仙境。
流水潺潺穿林而过,溪水清透见底,水里野鱼青虾翔游,了无拘束,岸边野菊葱葱郁郁,星星点点黄花点缀其间,幽香浮动,引来那蝶舞蜂飞。密林之中一条小径穿山而去,是通往北境草原的一条捷径。只是此山山高路险,衰草连天,荆木丛生,一路又是怪石嶙峋,常有莽兽出没,因而近年来少有人走,这路也渐渐被荒草覆盖几不可见了。
在如此寂静荒凉的密林之中,却见一蓝衣男子驾着一匹白马沿着那条若有若无的小径往北塞的方向匆匆而去,路旁横生的荆木勾破了他的衣服、刺伤了他的脸颊,这男子却是毫不在乎,只一心一意着急赶路,像是急着要去处理什么要紧事一般。
而此时,牡丹一行已过了大禹边境到达了北塞草原。
北方的大草原上白草黄云,一望无际。日暮时分,草原上阵阵炊烟扶摇直上,天边一轮日落澄红如血,周旁云霞密布,呈着诸如紫的粉的红的等等各样的颜色,甚是绮丽壮观。
马车稳稳地行着,前头的拓护传下话来,等到了前方驿站便可暂做安歇了。牡丹坐在车内一言不发,青玉便与前头说了,一切但听将军安排便是。
行了一日,牡丹在车里坐得久了不免有些疲倦,便掀开了车帘想要透透气,那青玉见了却又将帘子放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公主乃是新人,怎能随意掀开这帘子让人瞧见了笑话?”
“眼瞧着这天色将暗,还有轻纱覆面,料来也不会有人瞧见。”牡丹蹙着眉,淡淡说道,“何况这大漠风光如此壮丽,青玉姑娘不想也看看么?”
这青玉也正值顽劣的年纪,听得牡丹这么一说,便也有些心动了,犹豫了片刻,便也由着牡丹在此拉开了那帘子。
从前也只听秦阳提起草原是如何壮丽,却不曾亲眼目睹,如今亲眼得见,才知是如何的辽阔震撼。只可惜了,秦月想要与秦阳在草原上纵马狂奔、相看孤烟落日的念头终究是要落空了。就连从前那些美好的日子,也一如那海市蜃楼一般,再也触不到了。
草原上凛冽的秋风打在秦月的面上,几滴眼泪消散在了风里,再无踪迹。
前方路途遥远,好在临入夜之前,拓护已找到了一家客栈,一行人暂住了下来。众人围着篝火而坐,火光暖意融融,篝火上还烤着一只羊羔,正滋滋地冒着腥香气,实在是令人垂涎。
围坐在篝火旁的都是些汉子,除了几个是白焱派来护送公主的侍卫,其余的都是黎国使臣,披着皮褂,露着一只膀子,那膀上的肌肉油光发亮,甚是粗莽野蛮。
牡丹与青玉远离众人坐在了阁楼上,下巴抵着栏杆,闲闲地望着窗外的夜色。门外响起叩门声,安平与青玉互望了一眼,终究还是青玉开口道,“进来吧。”
来人是拓护,手上还端着一碟羊肉和几片烤馍,见了牡丹便行了臣礼,说道,“拓某烤了些羊肉,殿下尝尝吧?”
牡丹不语,拓护端着盘子有些尴尬,问道,“殿下是吃不惯羊肉?”
知道牡丹不便说话,青玉忙站了出来说道,“殿下是想家了,眼下也没什么食欲,还望将军多担待些。”
见是侍女回话,拓护不禁笑了一笑,旋即望着牡丹说道,“今日出发前圣上曾跟拓某提起,殿下几个月前得过暑热,且将嗓子也病坏了,可不知殿下今日一言不发可是因此缘故?”
牡丹闻言稍稍松了口气,思了一思,回道,“本宫说话难听,是怕……吓到了将军。”
果不其然,拓护虽有些遗憾,却还是说道,“拓某身为武将,什么没见过的,还会怕殿下说话声音么?殿下既不愿多说话,那便请殿下安心歇息吧,有什么事尽管提出便是,都是自家人了,殿下万万不可与拓某客气了。”
牡丹默默点了点头,再不言语。
拓护见公主并不想多谈,也不愿自讨无趣,行了一礼,便也退下了。
“姑娘一日不曾进食了,还是吃点东西吧。”青玉行至门口处往外看了看,确定左右无人便掩了房门,回首与牡丹说道。
牡丹摇了摇头,道,“我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