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尹是我的高中同学。
和我的欢脱比起来,筱尹显得安静沉稳许多。高中时很多人对我和筱尹的友谊感到匪夷所思。我经常对他们说,无需感到诧异,因为他们从未认识过真正的筱尹。
筱尹总是陪我做一些越距的事情,我们一起翻过学校的铁门,爬过后院的桑树,吃烤串时喝掉过一打啤酒,深夜聊天时抽掉过两盒爱喜。这些都是肖桐不知道也不会陪我做的事情,即使在外人眼里筱尹总是独善其身,透露出忧郁和孤独,但在我眼里她也是爱吃爱闹的疯丫头。
正式上课之前,筱尹来学校看我。那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厚重的刘海遮住她深邃的眼睛,她安静的站在学校门口,引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我走过长长的林荫路,远远的和她招手。
“我靠,我都没见过你穿裙子!今天真是开眼了!”
“不好看吗?”筱尹的声音总是小的像只蚊子。
“好看!比校服好看多了!是不是一下把你们学校的男生都惊艳了?贴吧上有没有人跪求你手机号啊?”
“你怎么总是这么没正形啊?”
“哈哈哈,你有!吃饭了吗?”
“没有,我吃了早饭就出来了。这一路太TM堵了。”
“看看你的正形,白衣仙女张嘴就爆脏口。”
“行了,你丫就杠吧。谁杠得过你啊?”
“走吧,带你尝尝我们学校的顶配食堂。”说着我们走到教工食堂,进去之后筱尹找了个位置坐下。我去点菜,一条武昌鱼,一盘手撕包菜。我端着菜找到筱尹,忍不住开始吐槽这个手撕包菜。
“我跟你说,上次我跟我同学来吃,妈呀原来炝炒圆白菜这边叫手撕包菜。我真是无语了,还跟食堂师傅比划了半天,最后吃了盘油菜。而且他们油菜叫小白菜?我真是要疯了,我今天一定得吃这个手撕包菜!”
“闹笑话了吧。傻不傻?”
“你知道啊?”
“我知道啊。我外婆是武汉人啊。”
“没听你说过啊?”
“你不是也没问过吗?”
“看看看,到底谁比较会抬杠?”
“行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筱尹塞了一口圆白菜到我嘴里,“吃你的炝炒圆白菜吧。”
“那我也不能没事查朋友家谱啊?你爸是干嘛的?你妈呢?你外婆是武汉的,那你外公也是武汉的吗?是不是,听着多烦呢!”
“新环境还可以吧?同学怎么样?”筱尹没再跟我抬杠查户口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说道。其实上高中时,我就有所感知,筱尹不愿意说起家里人。
“我们宿舍就俩人,别的同学都还没见着。那个室友是河北的,跟我妈一个地儿的。”
“那应该还比较好相处吧?”
“不知道,我上次不小心说了个你丫怎么着,她就不高兴了。但是我感觉她在我妈我阿姨面前装的还挺乖。”
“那不是跟欧阳绛似的?”
“哎,对对对。我说这感觉有点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而且巧了,她也姓欧阳。”
“别不是欧阳家亲戚吧?”
“哈哈哈,保不齐呢。”
“那...你...现在...还做噩梦吗?”筱尹吞吞吐吐地问,我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一紧,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手忍不住开始抖起来。筱尹连忙从包里脱出纸巾递给我,然后拉住我的手,帮我按了按虎口,又搓了搓掌心和手臂。
我渐渐地平静下来,擦干眼泪说:“最近军训挺累的,其实没怎么梦到。”
“是我不该问。”筱尹愧疚的低下头。
“其实还好。新的环境,谁也不知道未来会遇见什么。我还挺期待的未来的生活的。”我呼噜着筱尹的脑袋,让她不要再自责了。
“那就好。吃完了吧?我们去转转吧?”
出走食堂时,我又想起了那个清瘦的白衣少年,八卦的对筱尹说:“我之前在这里遇到一位很斯文的男孩,看起来就像有男朋友的那种。”
“你还歧视别人有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没有歧视。就是没见过,觉得好奇。”
“我们学校的蕾丝不是挺多的吗?不是还被你撞见过好几对?”
“那是女生啊,没见过男生的。”
“行了吧,也没准就是你少见多怪呢。南方的男孩子本来就比北方男孩子斯文很多。你就是见的东西都太糙了。”
“你要是让咱们班男生听见,你说他们都是太糙的东西,还不得打死你?”
“难不成你还想告诉他们不成?”
“没有没有,不敢。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学校,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条路了,”我指着来时的那条林荫小路,“我们学校大概就这条路有点意思,是不是很有清华feel!”我略带炫耀地说道。“不过其他的地方看起来就是一般了,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跟我妈单位也没啥差别。”
“我觉得挺好的,那边那个花园也不错。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很惬意啊。”
“就你最文艺了,前面就是学生食堂。最近社团在招新,那边应该还挺多人的。要去看看吗?”
“去吧,你都报什么了?”
“报了好多,话剧社的编剧、通讯社的记者、学生会还有志愿者协会。”
“你忙得过来吗?”
“不是还得面试吗?万一别人不要我呢,都先报了呗,报了也不一定去。你呢?”
“我报了动漫社。”
“没了?不过你画画那么好,别人应该都抢着要你。”
“我们学校最不缺的就是画画好的。”
“给你个杆儿,你还往上爬起来了?你画的特别好~以后我不想画的作业,就拜托你了。”
筱尹翻了白眼,我们继续往学生食堂走。从一食堂到二食堂的路边支满了各种颜色的棚子。期间看见话剧社的棚子前人影稀疏,而它边上却人头攒动。棚子的横幅上写着:校广播台招新。
“筱尹,你看。就是那个人。”
“谁?”
“就是那个有男朋友的男孩儿”我指向广播台的棚子,他安静地站在人群后面,好像报到时看到他的样子。
我快步走到他身边,说:“嗨,好巧啊,你也报广播台啊?”
他充满疑惑地望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嘛?在二食堂,泼了你一身可乐。”
“哦,哦,想起来了~”
“那天真是对不起”
“没事啊,不用放在心上。”男孩谦逊地说。
“你这样站着,什么时候才能填上表啊?”我拉着他的胳膊往人群里挤去。他真的好瘦,他的胳膊大概和筱尹差不多细。
“学姐,我们可以报名吗?”
“可以啊,这是报名表。我们有播音部、编辑部和宣传部。”
“学姐,宣传部是干什么的啊?”
“宣传部是负责台里的海报、晚会的幕布,这类的设计工作。播音部和编辑部更多的是负责学校的广播放送。你们每天听到的稿子就是编辑们写的。”
“哦,我可以报播音和编辑都报嘛?我觉得我普通话还挺不错的,我也喜欢写东西。”
“那你可以都先报上,后面通过面试和培训再看看自己更适合哪个。”
“哦,好啊。谢谢学姐。”我低头填完表格,抬头看向男孩儿:“用我帮你写吗?”
“不用了,我自己写吧。”他接过笔,认真地写起来报名表。
我悄悄地瞥到他的字迹,都说字如其人。果然如此,男孩儿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秀气。若不是亲眼所见,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男生的字迹。
“是你男朋友吗?”刚刚那个回答问题的学姐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不是,刚认识的新同学。”
“嗯~没事儿,慢慢认识。”
“学姐,你太八卦了吧?”
“我写完了。”男孩儿把笔放在报名表上,双手递给了学姐,说道:“谢谢学姐。”
“不谢不谢,记得一起来面试啊。”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舒释,你的名字很好听啊,字也很好看。很秀气,像女孩子写的。”
“是吗?小的时候练过一段时间。”
“姚湄!你跑哪去了?”我转头看见筱尹从路的另一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我高中同学来找我玩。”我转头对舒释说
“你是哪个湄?”
“三点水的湄。”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的湄?”
“是的。”
“你比这个名字要活泼很多。”
“你可以叫我小妖,我舍友也这么叫我。”
“妖怪的妖吗?这个更适合你一些。很高兴认识你,小妖。”
“很高兴认识你,舒释。那我们先走了。拜拜~”我拉着筱尹离开了。
回望时,我看见舒释单薄的背影走进食堂,感觉他很孤独。我拉着筱尹在学校里又转了一会儿,很快就转悠完了。我们跑到学校边上的麦当劳吹冷气、吃麦旋风。筱尹问我十一回家的票买了吗,我毫不在意地说还有一周不用着急。筱尹无奈地叹了口气,夸我心大。军训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票。
晚饭过后,我们去学校的边上的代售点询问,回家的票果然没有了,我有些着急,哭丧着问筱尹:“那我不是要自己在这里呆一个礼拜。”
筱尹无奈地看着我说:“算了,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吧。”
我送筱尹去了车站。回来的路上,我独自走在长长的林荫路上,经过了将近一月的时间,我对这条路开始感到熟悉。没过多久,筱尹发来信息:“票买到了,十一一起回家。”
那天晚上直到宿舍锁门,欧阳渺都没有回来。我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发短信也不回。我不知道是出于对她的担心,还是因为自己在宿舍害怕,我的内心感到十分不安。我本想回来告诉她,那个男孩叫舒释。锁门后的每一分钟,我都期待着她赶紧回来。我不敢锁门,怕她在我睡着时回来,进不来门。
就这样我在不安中睡去,梦中我梦见耀眼的阳光洒在宿舍的大门上,铁门是锁着的。我在里面,欧阳渺在外面。她伸出手对我说:“小妖,出来啊~出来啊~该上课了......”我奋力的摇着铁门,拼命地喊着,但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跑去传达室,门也是锁着的。我在这栋回形的大楼里一直跑...一直跑...楼里没有一个人。“小妖,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我听着欧阳渺的声音在空中飘荡,跑回铁门时,她已经走远了。她越走越远,远到看不清背影,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等她回头时,我却看到了肖桐的脸。
我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欧阳渺一夜未归。
看了一眼手机,清晨5点多。
欧阳渺回了信息:家里临时有事,请了一周假,十一回来见。
没有欧阳渺的一周,忽然感觉有些孤独。白天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二食堂吃馄饨,一个人去社团面试。晚上早早回来,把门锁好,看看书、翻翻杂志,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放假前2天没有课了,我拖着行李,去筱尹那里住了两天。
国庆假期回到家,秋天的北京湛蓝金黄。
表妹一早起来,去天安门参加阅兵典礼。我坐在电视旁,盯着那一片黄的、红的花朵,想找到表妹的身影。我对妈妈说:“我们这一代,50年太小,60年太老。注定被历史遗忘。”
妈妈说我是白眼儿狼,去年学校发的奥运会门票都是给狗看的。奥运会,那个夏的空气中都带着喜悦。我的日记本里还夹着一张在水立方前和肖桐的合影,一切都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