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春,溪水叮咚,杨霏盈道:“柴大哥,你去洗洗伤口罢,也好上药。”柴伯骏折到溪边,伸手入水,划了几下,哗啦哗啦血迹散开,他收回手掌,甩干水渍,杨霏盈急忙掏出凝玉膏,递了上去,道:“快上药吧。”
柴伯骏瞅了一眼,并没有上药的意思,他手上血肉迷糊,几道刀子处露出了白骨,触目惊心却不自知,杨霏盈于心不忍,抓起他的手,要抹凝玉膏,柴伯骏身子一颤,向后一缩,警惕道:“你干什么?”
杨霏盈娇声喝令:“不许动,我给伤口上药包扎。”柴伯骏大为震惊,看着杨霏盈将凝玉膏抹在自己伤口处,一股清凉舒适之感自伤口出萌发,漫向四肢百骸,他不觉愣住。
杨霏盈撕了自己的手帕,包住伤口,笑道:“这样好得快,我哥哥练功受伤时,我也是这样给他包扎的。”柴伯骏伊莲娜忸怩不自在,道:“这是你自己要包扎的,我可不欠你。”说完立马扭脸向一旁,杨霏盈一愣,道:“举手之劳罢了,谁要你欠什么。”
两人一路下山,忽然听到龙蜓在骂骂咧咧的声音,“他正话反说倒很顺口啊,叫十五却反过来叫武十,没见过掌门却说见到了,我若抓到他,一定撕了他反着说话的嘴。”
杨霏盈抬眼望去,在人群中看见了苏好,发足奔去,知道众人大张旗鼓的在后山,肯定是为找寻自己,她当即道谢又致歉。
龙蜓见了柴伯骏,兴奋道:“掌门,你果然找到杨姑娘。昨夜师叔祖说掌门已找到了你,便遣了我们回去休息,今日我们再上山,却不见了那只乌鸦。”柴伯骏质疑丁亥知道他找到人的话,问:“他怎知我找到人了?”
龙蜓道:“师叔祖有只白鹤,白鹤飞过,他便知晓。”柴伯骏一听白鹤,脸色顿时沉如乌云,问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龙蜓答道:“抓那正话反说的十五和他师兄九爷。”柴伯骏目光一亮,追问:“他们在哪儿?”龙蜓垂了脑袋,道:“逃了。”
柴伯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跃起先行,黑影随风一晃,无影无踪,众人追也追不上。柴伯骏又回到禁地山洞,推开石门,一股浓浓酒味扑鼻而来,他皱眉捏鼻,直泛恶心,见到丁亥烂泥一般软在大石床上,半睡半醒,朝他嘿嘿傻笑。
柴伯骏满脸嫌恶,大步退出石室,合上石门,转身便走,回到双阴山后院中。众弟子又与他同时归来,真是十分欢喜,但看柴伯骏脸色如墨,又不敢招惹。
翌日,苏好与杨霏盈闲聊,她劝道:“豹子营的九爷与十五逃走了,江湖近来又不大太平,盈儿你多留几日吧,我送你去逸仙谷!”杨霏盈刚经历九爷一事,可不想半途遇上他,若再被抓回雪谷,可就麻烦了,便欣然同意。
柴伯骏在后院并不自在,时不时有弟子来寻,他只觉吵闹,又动身返回后山禁地石室,半道上又碰上杨苏二人,杨霏盈一看他五指,伤口狰狞,只愈合了三分,惊道:“柴大哥,你怎把包扎伤口的布条撕了?”
柴伯骏道:“麻烦!”杨霏盈道:“你还要再上药的。”“不必。”柴伯骏步履匆匆,就要离去,却被忽然杀出的龙蜓拦住了去路,只听他道:“掌门,逸仙谷弟子求见。”
柴伯骏果断决绝地抛出两个字,“不见。”龙蜓急道:“逸仙谷弟子前来接杨姑娘,特意求见掌门一面。”
杨霏盈大吃一惊,问了来人在何处,随即脚下生风,往大殿跑去,柴伯骏转身要走,苏好拦住,道:“掌门,逸仙谷忽然派人来接盈儿,恐怕有大事发生,掌门出去见见吧!”
柴伯骏露出一副关我何事的疑惑表情,奈何龙蜓苏好一左一右拦住去路,龙蜓好言相劝,大有软磨硬泡之势,柴伯骏耐不住,只能随他们去。
杨霏盈先一步来到大堂,只见一行六七人已在大厅等候,为首的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姑娘。杨霏盈欣喜地奔过去,亲切地叫了声“初烟姐姐,”便询问自家兄长与温颂言的情况。
初烟姑娘眉心不展,脸上凝着忧虑之色,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杨霏盈,道:“盈儿姑娘,初烟奉素芷少夫人之命,特来接你到逸仙谷。”杨霏盈展信一览,双颊的红晕当即褪去,化成苍白,睫毛儿一抖一抖,眼里擒了泪水。
柴伯骏与苏好一同走来,看到杨霏盈变成了一根黄色的木桩子,柴伯骏推了她一下,见她一动不动,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你也被拂穴了么?哈哈哈……”
苏好关切问道:“盈儿,发生了何事?”杨霏盈收回泪水,道:“阿好,我哥哥和颂言哥哥被抓走了。”
惶恐飞落眉梢,苏好大惊失色,接过信函一看,原来温杨两人离开双阴山一两日便救回了被劫持的弟子,但两人却被抓走,被救弟子们在返回逸仙谷途中,遇见了温颂言的妻子白素芷,口传温杨两人的意思。
白素芷当即派人前往双阴山,接杨霏盈到逸仙谷,再做安排。白素芷与杨霏盈亲如姐妹,却挂心丈夫温颂言安危,两头难以兼顾,她便派了师妹初烟携手信快马加鞭赶到双阴山,护送杨霏盈前往逸仙谷,自己却去营救温杨二人。
柴伯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苏好却担忧疑惑,问道:“是什么人抓了杨家哥哥与温少侠?”
初烟姑娘无奈摇头,道:“我们也不知晓。”她并不打算在双阴山停留,便催促杨霏盈去收拾包袱,即刻动身,杨霏盈星眸里闪着异样光芒,道:“我不去逸仙谷。”
初烟姑娘大惊问道:“你还要留在双阴山?”杨霏盈摇头道:“我也不留在双阴山。”柴伯骏忽然好奇,问道:“那你去哪儿?”
杨霏盈眸子里闪过的光芒透着坚定,她道:“哥哥与颂言哥哥被劫持了,下落不明,素芷姐姐去寻颂言哥哥了,我也要去救我哥哥。”
杨霏盈离家是为了寻找留信出走的师父,但如今兄长忽然被劫持,安危有忧,她思虑过后,先救兄长,再找师父。
众人却惊讶不已,她一个柔弱女子,竟要行走江湖,寻救兄长,柴伯骏一脸不信,挑着眉毛问道:“你救得了人么?”杨霏盈一愣,陷入沉思,却坚定地点头,苏好却恼怒柴伯骏的看不起人,她道:“盈儿,我跟你一起去。”
“要去哪儿啊?”丁亥悠悠然从后堂走出,问:“阿骏你去不去啊?”柴伯骏见到丁亥,脸色差了三分,他跳到椅子上,坐无坐相,道:“不去。”丁亥笑嘻嘻地问杨苏二人,“有什么热闹的事啊?”
两人未答,耳边先传来一个声音,“如今整个江湖都热闹了。”众人目光往门口看去,只见一青袍老者施施然而入,脸色铁青,蕴有怒容,丁亥微微惊讶,笑问:“追元,你回卧梅岭造雪梅酿,怎么又折回来了?”
这人正是丁亥多年好友兼邻居——游远,他道:“对不住了,只救下了一人。”他身后跟着朱丹子,朱丹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似乎受了极重的伤,一旁的弟子口呼“师伯”,急忙上前搀扶。
丁亥一脸严肃,怒问:“是谁人打伤了你?”朱丹子面有愧色,低头不语,游远冷道:“血骨双杀携人上双阴山,劫持了赤霞与青林二人,途中遇归来的朱丹,朱丹被打伤,险些也被劫走,我正好路过,顺手救下。”
一听父亲被劫,苏好惊出一声冷汗,身子一软,跌入杨霏盈怀中,林清溪、龙蜓大声追问:“师父被魔教劫了?”
丁亥疑惑道:“赤霞与青林的功夫对付血骨双杀虽有吃力,却不至于被她二人劫去。”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向朱丹子脉搏,又皱眉道:“你伤的不轻啊,过几天,你跟追元一道走,到我的鹅湖住一段时日,好好养一养。”
游远目光落在柴伯骏身上,道:“不但双阴山的赤霞、青林被劫,江湖各大掌门……除了站在这里的柴掌门,其余掌门均被劫走,如今自双阴山归去的各派弟子也均被劫持。”
此话如惊天轰雷,在大殿炸开,哗然一片,众弟子心下惶恐,悄声议论,“魔教重回中原,果然没好事。”“魔教劫持各派掌门与弟子,想要干什么?”“魔教要一举灭了江湖正派么?”“魔教的莫干山是不是也要劫持我们掌门?只是没法子抓到。”……
丁亥脸色铁青,眸子里闪着怒火苗子,苏好静了静心神,疑惑不解,问道:“各派掌门武艺高超,怎会轻易被劫持?”
游远目光落在朱丹子身上,朱丹子道:“天山九香散,能软人筋骨,消人内力,只能任人宰割。”
林清溪怒骂:“卑鄙。”龙蜓询问朱丹子道:“师伯,你也中了天山九香散,软了筋骨、内力全无么?”朱丹子道:“我已服食解药,修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
听到解药二字,众人又惊又喜,丁亥疑惑地看向游远,游远袖袍一甩,飞出三个瓶子,一黑一白一青,道:“这三种药丸混在一起服用,可克制天山九香三,算是解药罢!”
丁亥哈哈大笑,说道:“卧梅岭真是个风水宝地,种了一山头的好梅花,埋了一地的好陈酿,还有专产好丹药。”游远道:“这是一宗大手笔,你意下如何?”
丁亥转身一拍,将三个瓶子打向柴伯骏,柴伯骏歪在椅子上,任由瓶子掉在自己怀里,傲气地纠正道:“喂,本大爷没中毒。”
丁亥道:“带在身上,路上好送人。”众人不解丁亥话中之意,一个个脸现惊疑,柴伯骏也不解,却全然不在意。
丁亥道:“江湖掀起如此大的风浪,你不出去走一走?”柴伯骏扔回三个瓶子,懒懒撒撒地说道:“干我什么事!”
那玉瓶飞到眼前,丁亥一招千佛掌又打了回去,道:“十大掌门,九个被劫,只剩你一人,你不去谁去?”玉瓶落在柴伯骏肚子上,他依旧不捡,瞥了一眼,道:“谁想去谁去,本大爷不去!”
若柴伯骏肯出手相救,营救父亲及众派掌门,肯定事半功倍,苏好才要出言恳求,丁亥却踱步到柴伯骏面前,道:“你要言而无信么?”柴伯骏微微惊讶,道:“我从来没说过要去救人。”
丁亥正色道:“如今我要你去救人,将被劫持的各大掌门及弟子,尽数救出。你去是不去?”“不去。”柴伯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丁亥板起脸,连胡须都挂着严肃,他伸出两根手指,摆在柴伯骏面前,轻声说道:“第二件事,救人。”
柴伯骏冷峻淡然的脸当即铁青,眼神里的怒火烧出一片恨意,他深吸两口气,捡了玉瓶塞入怀中,站起身来,恨恨问道:“去哪儿救人?”
丁亥哪里知晓,急急求助游远,游远弹指一挥,打出一张纸条,飞向柴伯骏,柴伯骏伸手一抓,丁亥暗暗叫苦,柴伯骏根本不识字,他立即向杨霏盈道:“小姑娘,你也瞧瞧。”
杨霏盈正求之不得,快步上前,展开一看,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地址:襄城郝家西郊别苑,太拔山下张家村,金水镇风荷林。游远道:“如今,我只探得这三处地方,不知真假。”
逸仙谷初烟道:“追元居士,小女子是逸仙谷弟子初烟,大胆请问,可知我逸仙谷温颂言被劫往何方?”
苏好与林清溪龙蜓也追着寻问,游远摇头,“唯一可知,仅纸上所写,关了何人,一概不知。如今,既有柴掌门出面救人,诸位大可放心。”
杨霏盈念了三个地方与柴伯骏听,丁亥在一旁重复:“救人要救活的,不要死的。”
“知道。”柴伯骏肚里憋着一股闷气,声音也跟着瓮瓮有声,丁亥又道:“莫干山这个老贼竟在中原设了巢穴,阿峻,你听好了,所到之处,将人救出,那地方若无用,直接毁了。“柴伯骏闷不做声,踏步要走。
杨霏盈急忙扯住他衣袖,道:“柴大哥,你带上我罢,我跟你一块去救人。”她下定决心要去找兄长,与其一人独行,不如与柴伯骏结伴
苏好也急道:“掌门,我也去。”众弟子抢着上前,也要一起去,柴伯骏道:“用不着,本大爷自己去。”
他飞步履极快,龙蜓等弟子纷纷追去,丁亥站到中央,拦住众人,骂道:“阿峻去办正事,你们凑什么乱?”众人畏惧丁亥,一个哥哥偃旗息鼓。
丁亥却追上柴伯骏,道:“她们两个一个救父,一个救兄,既然同路,不如结伴而行,相互照应。”
柴伯骏依旧嫌弃,“本大爷不跟娘们一道儿。”丁亥劝道:“你不识字,当心贼人骗你,你若被骗,几时才能完成救人一事?”
柴伯骏脚步一滞,陷入思索,杨霏盈苏好追了出来,一前一后,杨霏盈道:“柴掌门,柴大哥,伯骏哥,你带上我和阿好罢,我们绝不给你添乱,你若嫌烦,我救出哥哥,便即离开。”
丁亥凑到他耳边,道:“小姑娘会做糕点,你若想吃,带上也无妨。”想起杨霏盈做的糕点,柴伯骏当即答应:“好。”杨霏盈说了,救出哥哥就走,她若添堵捣乱,就把她赶走。
杨霏盈大喜,与逸仙谷初烟道别,初烟知杨霏盈自幼有名师教导,与素芷夫人一样,并非懦弱之人,她既已打定注意,又有柴掌门同行,兼有苏好陪伴,便也不担心了,收好她写给白素质的信,便也辞行。
丁亥招手叫来苏好,吩咐道:“掌门性子乖张桀骜,行事怪诞又易冲动,做事从不瞻前顾后,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一起同行救人,务必要看着他,从旁提点,莫让他冲动误事。”苏好点头答应,道:“弟子知晓的。”
柴伯骏说走就走,杨苏二人急忙收拾包裹,苏好有流云马,龙蜓给杨霏盈备了一匹赤综马,丁亥突然扔给了柴伯骏一个布袋,说道:“行走江湖,需得有钱傍身。”
柴伯骏看也不看,塞入怀中,转身一跃起,黑影化风,只留下一句话:“快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