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终是失望的垂下眼，“如果是要骂我的话，没必要浪费时间。”
小女儿抬起一双殷红傲气的眼睛，带着半分讥笑的说:“三年前，你要我忍下梁珉悦毁我画稿的事情，也亲口说了，不会再让他们来影响我的生活……”
“我做到了，你们呢？”
轻声质问，不带一丝波澜，却让顾家卫眼底回柔了几分。
“二十五年了……”顾夕再次垂眸，“你跟我见面……两个巴掌就能数完，还有剩……”
自嘲的笑笑，像是松开了这么多年手里死拽着不放的绳索。
无声的吁了口气，再看他，眼里没有了光。
“就这样吧！梁太太要是忘记转告你，那我自己开口……”
“既然不想要我这么个女儿，那就断绝关系吧！”
退了两步，顾夕看着他说得决绝:“都断了，干净！”
转身拉开门，不做犹豫的走人。
守在门外的警务员，还有对面门里的洛唯不三人，一同关切的看着她。
顾夕面色极为平静，回到对面的房间，听到身后门关上的声音，眼泪才无声的一颗颗掉落下来。
洛唯不慌了神，走到她面前把人抱进怀里。
旭哥跟小安，无奈的叹气。
顾夕脸埋在洛唯不怀里，瓮声瓮气的说:“我，我，我没哭……”
“我只是……眼睛疼……”
洛唯不哭笑不得，虽然不知道她在对面跟她父亲聊了什么，但总算是没有前几次那么难过。
顺毛哄着:“我找点冰的给你敷一下？”
顾夕不作声的点点头，眼睛又红又肿，待会儿怎么登机？干脆把整张脸都遮住，装无脸人好了……
在飞机上，顾夕小声说了她冲她爸撂狠话的事。
“你说……我会不会绝情了些？”
洛唯不在昏暗中握着她的手，一语中的，“后悔了？”
顾夕默了两秒，反手握住他，“没有！那话……我早就想说了！今天说了……正好！”
矢口否认得不够干脆，洛唯不想着要不是太暗看不清，他肯定要凑过去好好看看她死鸭子嘴硬是个什么样子。
从C市回到剧组，顾夕依然过着小助理悠闲晃荡的生活，偶然会想自己会不会太得过且过了，没有点生活的激情。
最近更新漫画也算不上懈怠，但是粉丝依然不满意，有几个老粉私信她问，是不是疲了，新更的剧情总觉得少了几分戳人的感觉。
顾夕翻着后台自省……是有点混日子……得想想办法改变现状才行。
办法不想自来，再次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洛唯不这次也没理由阻拦了，因为顾夕的师父吴齐中后天回国，发了邮件让她回B市待命。
“你不是有个师兄吗？”
见箱子装好推到墙边，洛唯不还是忍不住问。
顾夕转身看他：“你说的吴桐？”
洛唯不点点头，一副不想放你走的样子。
顾夕问：“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人？”
“嗯……”洛唯不想了想，“我在你们校网上看过你们的合照还有……论坛里的CP小作文……”
“CP小作文？”顾夕吃了一惊，是她想的那种小作文吗？怎么可能！她跟吴桐那时候在学校常常一起出现是没错，但是……他俩哪来的CP感！
洛唯不抱着抱枕，略显吃味的说：“嗯！天生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酸味隐隐约约的，却很明显。
顾夕翻了个白眼：“我们就大学那四年，哪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哦！”少年垂眸，故作不在乎的样子，“那……天生一对是有的呗！”
顾夕没做解释，就这么看着他笑。
洛唯不被她笑得面色有点挂不住，恼怒的起身，“骗子！说好就我一个的！”
狼崽子又是难过又是生气的进了房间。
顾夕这才笑出声来，这没风没影的事情都能让他记心里，难怪郑婉婉以前跟她说，洛唯不是那种闷骚属性，表面上清风霁月的，实际上比谁都小心眼！
笑够了，还得去顺顺毛，不然这小子又要憋着，自己气上好几天。
顾夕无奈的笑笑，踏踏踏的进了房间。
B市国际机场。
顾夕百无聊奈的站在出关口，抬头看了看航班表，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食指抵了抵下滑的墨镜。
这飞机没延误啊！怎么老头子还不出来？
身边的人陆续都接到人离开了，顾夕插着裤兜来回走了几步，终于见到她那出国交流数年的师父。
兴奋的抬高手挥舞了两下，小跑绕到出口的地方。
吴老爷子精神矍铄的杵着拐杖缓步走来，身边跟着助手小郑老师。
“师父！”顾夕开心的叫出了孙猴子的音调。
吴老爷子嫌弃的摆摆手，冲身旁的小郑说：“快走快走！这是哪里来的猴孩子！”
顾夕厚着脸皮靠上去，一手扶住他的胳膊，“花果山来的呀！您这才出去多久，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吴齐中没好气的瞅她一眼，“脸怎么翻？你翻一个给我看看！”
顾夕呵呵笑着，“我没这本事，回头陪您去梨园区看川剧？那里面变脸的功夫可比您厉害多了！”
敢这么跟吴老这么说话还能惹他老人家笑的，迄今只有顾夕一人。
小郑老师摇头笑笑：“小夕啊！也就只有你，才能让吴教授这么开心。”
顾夕自得的冲吴齐中挑了下眉，一副你徒弟我是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吴齐中迈步往外走，依然不掩嫌弃的说：“她让我开心！没把我气得够呛都是我积了几辈子的功德！”
三人说笑着离开机场。
坐在顾夕狂野座驾的后座，吴齐中再次嫌弃的吐槽：“你说说你，一个小姑娘买什么车不好，买个这么难看的……又黑又壮的……”
顾夕开着车，语气轻快的说：“又黑又壮的那是牛！老人家说话也没有点水准，我这车多酷啊！稳定性还好！除了……除了您上车不怎么方便，您敢说坐着不舒服吗！”
“那为什么不让我上车也方便呢！”
一老一小，小学生式斗嘴又开始了，小郑老师偷笑着低头回复学校发来的问候信息。
送人到了吴齐中的住宅——兰居四合院。
顾夕手脚麻利的帮着小郑老师把行李拉进院里，照顾吴齐中起居的阿姨接过来分门别类的送进屋里。
吴齐中洗漱换了身宽松舒适的唐装，招招手，把顾夕带进了东厢房的茶室。
盘腿坐在蒲团上，顾夕难得一本正经的泡着茶，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似初学的新手。
只是，茶杯到了自己手里，仰头一口闷的动作暴露了她不甚爱茶的真实面目。
吴齐中摇摇头，“你这毛病就是改不了。”
放下茶杯，点上旁边的檀香，品茶、赏香、听水声……吴老的心头三爱。
顾夕探身给他添了茶，坐回来便又恢复到随意的模样。
“都是为了解渴，喝快喝慢有什么区别。”
吴齐中无奈的看她，喜欢这个小弟子一是为了顾夕与身俱来的天赋，二也是为了她这一身不受拘礼，有一说一的性格。
遥想起她拜师的那天，小丫头很是倨傲的说：“我拜您为师，但是不会完全跟随您的创作意志，我有我的想法，也有我喜欢的事情想做，所以您得想好，可能收了我并不能给您带来多大的荣耀。”
那时候他只当小儿不识好歹，少年自觉猖狂。
这个圈里，多的是人想要接受他的传承，他还不相信这一生的积攒收服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儿。
可惜，事实证明，这丫头没说假话，也有自己狂傲的底气。
刚拜入师门，就以一幅《听风》拿下青年国画大赛的头奖，次年就用一副《暮雨》斩获了荷花奖的金奖，霎时间声名鹊起，成为国画界里最夺目的一颗新星。
两幅至今还保存在国画会里的名作，都用的是独属于顾夕的手法，没有丝毫吴门传承的影子。
他这个老师似乎并没有收服她，反而在她身上获益良多。
只是，心疼这么个拥有大好前途的苗子，半路折在了家里人的手里。
拿下荷花奖的次年，学校跟他都希望顾夕能一举拿下国际赛事，而顾夕也满怀壮志的认真备战，眼看就要到交稿的时候了，却听闻顾夕的所有画稿被自家妹妹毁于一旦。
那天，他带着小郑找去徒弟租赁在学校附近的画室，一屋子满地的碎纸，有棱有角的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原本意气风发的丫头，呆愣愣的坐在窗台上，那轻易就能随风而去的身影吓得他连忙将人拉扯下来。
小丫头没哭没闹，关在屋里两天，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投身到了摄影上，就此在国画上一蹶不振。
视线从窗外移回对面人身上，“晚上留下来吃饭！让阿姨给你做豆腐煲。”
顾夕眼睛一亮，手里的梅子干一下子不香了，“真的？那再加个红烧肉呗！”
讨价还价的样子跟以往无二，吴齐中状似不耐的应了声。
顾夕高兴的跳起，也不陪师父喝茶了，转身就往后罩房跑，整个小院都能听到她在喊：“阿姨！咱今晚吃红烧肉和豆腐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