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叛徒关进牢房!”
左千户一声令下,士兵不顾塔娜的辩解与反抗,将她押进牢房里。
军营的牢房用石头砌成,没有窗户,非常阴暗,待在里面根本不知白天黑夜。左千户让看守打开牢门铁锁,亲自进入牢房内。
面前这个人,脸上似笑非笑,略带狰狞,有一种邪魅,不由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种想要退避三尺的感觉,很熟悉。没错,这个人就是阔阔鲁。
塔娜最后一次见到阔阔鲁,是阔阔鲁受伤离开国子监的时候,那时候阔阔鲁十三岁,到现在过去了十九年,没想到他竟然当上了边关的将领。
“今天我到榷场运输军饷,听到那里的官员说,有人冒充黄金家族来骗钱,还给我看了海东青。我知道是国子监的那帮酒囊饭袋,本打算让其自生自灭,但听说对方是个女人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哼哼,果然不出所料。”
阔阔鲁围着塔娜踱步,嗅了嗅她的气味。
“我是不会忘记的。”
他的笑意,令人浑身不自在。
“不过有些奇怪,你应该二十八了,可是看起来就像十八岁。”
他边说话边踱步,借着呼吸嗅取塔娜的气味,很满足。
“秃马惕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塔娜回了一句:“你认错人了。”
阔阔鲁仔细端详她的脸,失望地说:“哦,那真可惜。”
他转身离去,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马刀向她头上一挥,斩断她的发簪,塔娜的头发随即披散。
“阔阔鲁!”
塔娜立刻赤手空拳摆出架势,要与对方拼命。
阔阔鲁扬起眉头,用刀指着她,嘲弄她:“哼,你胆敢冒充黄金家族,不想活了!不过不要紧张,我不打算杀你。”
的确,赤手空拳难敌利刃,但是塔娜也不会乖乖就范。“阔阔鲁,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就该马上放了我,要知道,你现在是跟整个斡亦剌部作对!”
“笑话,你们斡亦剌部还跟忽必烈作对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不知道吗,蒙哥汗死了,阿里不哥跟忽必烈争夺大汗之位,你二哥投奔了阿里不哥。”
“胡说八道,我父亲呢?”
阔阔鲁若有所思:“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找长生不老药,难怪这么年轻。”
“少废话,我父亲怎么了?”
“早就死了,都有十年了。”
死?
走了……
花费了十多年,从异乡回到故国,却发现拼了命想要抓住的过去,已经从手中悄悄溜走了,那种莫名的苦痛与空虚让人茫然无措。
“怎么不出声了?”
阔阔鲁面露愉悦,发自肺腑的,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你今天落在我的手里,应当感谢我,往后的日子我会好好教导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向我忏悔吧。”
说罢他让看守锁上牢门,扬长而去。
水滴从天花板上滴下来,一滴一滴的,击打着地面的石头。内心的汹涌澎湃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极度疲惫,即使阴冷的地面也丝毫挡不住困意。
世界迷失在一层薄雾之中。
忽都合转过身,伸出握住东西的右手,放在塔娜的手心上,对她微笑。
手心里是一颗翠绿色的玛瑙。
塔娜抬头向父亲望去,却发现他已经站在湖面上。
湖面涌起大浪,如同一只巨手将忽都合拍进湖里,伴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水花飞溅到塔娜的脸上。
……原来是梦。
天花板落下的水滴打湿了面颊,她抹了一把脸。随后她找出藏在腰带里的玛瑙,仔细琢磨着。
看守坐在那边,好像刚吃完东西,正在用牙签剔牙。看他捏着一根细针,在牙缝里掏来掏去,掏出一点牙垢,估计是面渣之类的,随后又放到嘴里细细品尝,然后咽下。
此情此景,塔娜顿觉一阵恶心,胃部一股酸水反上喉咙,肚子像刀绞一般疼痛,她挣扎着跌跌撞撞扒到牢门上。
“牢头,牢头!”
看守刚想睡觉就被叫醒,很不耐烦:“深更半夜喊什么喊!”
“我肚子痛!”
“肚子痛?”
看守走过来,见她满脸汗珠,却不以为然,他知道那只是水滴,于是指着两丈开外的墙壁,亲切地说:“钥匙挂在那,你过去拿吧。”
塔娜也不再装模作样:“怎么识破的?”
看守得意洋洋:“这招太老套了,鬼才信呢。”
“那这招呢?”
说话之间,塔娜左手伸出牢门揪住他的衣襟,右手连续给他数拳。本来一拳就够呛了,这下估计得晕一天。
她从看守腰带的香囊里摸出那根剔齿签。
“用钥匙开锁太老套了。”
不知对方是否听见了这句肺腑之言,估计听不见,不过那都不重要了,等他醒来,注定要为自己的傲慢忏悔。
梦中的地方是呼伦贝尔草原,或许那里曾经有父亲的足迹,也许这就是那颗玛瑙想要告诉她的事情。
“什么人?”
负责照看马匹的勤务兵放草料时发现了塔娜,立即大声喊叫。“犯人跑了!犯人跑了!”
就在对方拿起钉耙之前,塔娜一拳打在对方肚子上,对方支支吾吾倒下了,看上去很痛苦。
塔娜拿走了对方身上的水袋,她解开马绳,骑上马冲出去。
军营中发生了骚乱。
阔阔鲁看见塔娜出逃,气急败坏。十户长向逃跑的塔娜张弓欲射,阔阔鲁飞奔过去一脚将他踹倒。
夜巡的士兵都配备弓箭,阔阔鲁跑过去阻止他们,拳打脚踢。
“不准放箭,不准放箭,违令者杀头!”
直到在场的士兵都停手了,他又发疯一般揪住十户长,瞪红了眼,歇斯底里嚷道:“我要活的、活的、活的,明白吗,活的!”
忽都合家族已经跟忽必烈对立,塔娜不能走大道,也不能回国子监,只能走野外的平原北上。
烈日当头下连日奔波,人累,马更累,疲惫、困倦,渐渐的体力不支;对方的情况比塔娜更糟,他们也是匆忙追来,没有携带补给,饥渴难耐,已经有两人落马摔死,如果再不停下马就会死掉,对方终于按耐不住,停下休息,而塔娜也已撑到了极限,见他们停下,她也停下休息。缓过了劲,塔娜想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溜走,然而他们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一动,他们也开始前进。
对方虽然抓不到塔娜,但一直在后面尾随,因为没有完成任务他们回去只能死。对于把事情搞砸的士兵,阔阔鲁绝不放过,而且会用上各种刑具,他喜欢聆听悦耳的声音。
从淮河沿岸到呼伦贝尔草原有近六千里路程,荒郊野外衣食不定,在有溪流的地方水草丰盛,可以放马,给驮袋补充水,用木叉也可以捕到鱼;森林里偶尔可以逮到野兔,喝生血能更快恢复体力,最主要是能够找到盐巴的结晶石。若没有溪流则只能看天,下雨的日子是最幸福的。
饥一餐饱一顿,无论人还是马。
对方有十个人,一个月之后只剩下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