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薄雾渐渐散去,湖面放晴波光潋滟。几只蓝黑色蜻蜓点着水,掠过荷叶,落在粉白色花瓣上,独树一景。对面山头的翠木遮天蔽日,延绵起伏间蝉鸣之声争先恐后,一波一波地鸣叫着甚有韵律。太阳越发大了起来,唯有湖边还透着一丝清凉,拂得人神清气爽。
流年望着远山绿黛浅笑道:“最近甚是忙碌,绊住了脚,当真好久都未如此痛快地喝上一杯了。”
“你可知我日日都盼八妹过来陪大哥饮酒,却空等一日又一日。今日我们便大醉一场又何妨?”寇准说罢,举起杯子同流年对碰,二人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流年用衣袖将嘴边的残酒擦了:“痛快,当真痛快。”
寇准浅浅一笑,静静看着流年侧脸,满眼都是爱慕和满足之情。记得他初次与她相识,也是在此饮酒,他便如此看她的侧脸,秋水明眸,灿若星辰,语笑嫣然是她。见识不凡,豪爽利落,言语不俗亦是她。
一瞬间的心动是一生的认定,却想不到竟是情深缘浅。纵使你即将嫁为人妇,我便孤独一生那又何妨!我爱你,放的了手,放不了心。寇准苦涩一笑,情不自禁去拂流年面颊。
“可是我发上有东西?”
寇准一愣,右手就那样停顿在半空中。回过神来会心一笑:“是柳絮。”就此便将她发上的柳絮拂了下来。
寇准啊寇准,你今日缘何如此失了分寸!寇准不住嗔怪自己,心中悲戚又起,端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他将所有的愁绪和爱意混着烈酒全部吞到肚子里,喃喃念道:
塞草烟光阔,渭水波声咽。春朝雨霁轻尘歇。征鞍发。指青青杨柳,又是轻攀折。动黯然,知有后会甚时节。
更尽一杯酒,歌一阕。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流年举杯的手抖了一抖,愣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叹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寇大哥这首诗她是听懂了,心中钝痛撕扯:寇大哥,等你遇见嫂子,倾心于她,便可将八妹忘了吧!
流年强打笑意,举起杯子:“自此千里共明月,寇大哥在八妹心中与哥哥们并无二致。寇大哥是八妹兄长,亦是知己。能与大哥相识,是八妹前世今生修来的福气。”
流年一句前世今生,怕是只有她自己懂的其中含义!
寇准将心中万般酸楚咽下:“于我来说,能做八妹兄长,已是别无所求了。”
两杯对碰,“砰”一声脆响,酒撒出来溅在眼底,心底,再也不敢去瞧对方的眼睛,怕看到夺眶而出的泪珠儿,也怕看到今生还不尽的情意……二人一仰头将酒喝尽,一杯复又一杯,不知不觉已到正午,酒壶也见了底。
流年转身望向山口,见延儿远远走来。瞬间便开了颜,也顾不得许多,起身便向延儿奔去。延儿见流年向他奔来,紧忙跑了几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掐着她脸颊宠溺道:“傻丫头。”
延儿同寇准告辞,和流年牵手出了山口。寇准眼见延儿和流年开怀的笑意和亲昵的表情,暗自神伤: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又或是情深缘浅,不过是我慢了一步,便步步慢。
二人走出去很远,流年停住脚步,扑闪着如水明目,一本正经瞅着延儿道:“延儿哥哥无需如此的,若是这样的话,我日后还如何再同寇大哥见面!”
延儿被流年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又看她嘴巴撅得老高的样子,立时明白过来,噗嗤一笑:“傻丫头,莫要多心,我今日是真有事要做。我一心想着赶紧把军营事情做完,午后带你逛逛集市。”
“真的吗?”
“我哪敢诓你!即是朋友知己,你尽管和寇大哥喝酒赏荷便是,我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以后可莫要多心。”
“对不起延儿哥哥,是我的不是。”流年说罢上前一步,搂着延儿脖子撒娇,“延儿哥哥这样,真会把我宠坏的。”
延儿感受到流年温润地呼吸,心中一紧,轻轻吻了吻她鼻尖:“我说过的,宠着你我心中欢喜。”话音刚落便一把将她胳膊揽到臂弯里,紧紧牵着她的手依偎着去往集市。
集市热闹景色还盛,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且这个时间茶肆酒楼也正是热闹之时,一片熙攘。
延儿将流年带到香榭斋,汴京城最大的脂粉首饰铺。铺子外间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花香扑鼻却并不浓烈,闻起来倒是清新得紧,甚是雅致。里间摆满首饰衣饰,品类齐全,花式繁多,当真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想必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拒绝得了这些东西。
流年着实吃了一惊:“延儿哥哥为何带我来这里?”
“若我爹娘还在世,自是要按着规矩将一应首饰细软都给你置办齐整。如今他们不在……许多规矩都不甚讲究,着实委屈了你。”延儿说着便有些哽咽,低下头不与流年对视。
流年心中一沉,将延儿的脸又掰了回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在乎的,你可知我只在乎延儿哥哥而已。”
一股暖意袭上延儿心头:“傻丫头,就算你不在乎,我也是要给你的。”
“真不用如此的,娘亲都置办过了。”
“诶,娘亲是娘亲的,我的是我的,莫要再推托,听到没有?”延儿不容分说便拉着流年来到里间挑选首饰,流年便也乖乖跟在他身后幸福甜笑。
女为悦己者容,如此五彩斑斓又琳琅耀眼,流年的心第一次随之一震。她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盛装戒指的锦盒里。白玉戒指圆润典雅,银质襄珠简单雅致,还有玛瑙,水晶,玉石,金银……
延儿见流年眼神所过之处,了然于心。选了一枚银质镶嵌翠绿玛瑙的戒指给流年试戴:“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这个颜色衬你。”
流年只笑意盈盈站着,任由延儿将戒指套在她手指上。心中裹着浓浓的蜜糖,荡起圈圈涟漪,无怨不悔。幸福的味道大抵有千万种,而她的幸福却只有延儿哥哥。
流年瞅着手指上的这枚翠绿色玛瑙珠,款式简约而不简单,雅致清丽,却如延儿哥哥所说,极其衬她。她终是要做新娘了吗?流年心中甜蜜翻涌,一时竟红了脸。
延儿开怀大笑,伸手去拂她脸颊:“你怎么到现在还会脸红?那我们洞房花烛夜又该如何?”
“延儿哥哥。”流年一个激灵,愣愣瞅着延儿直跺脚,“好多人呢。”
“哈哈,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延儿掩嘴偷笑,直接同掌柜买下这枚戒指。
生意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看这情形便知二人是要成亲,便瞅准机会推荐其它首饰。流年也不推脱,任由延儿一样样替她选来,每一样她都喜欢。
“素日我只见你戴一支绿玉珠钗,如今虽换了金钗也不免太单薄了些。”延儿说话间便将两只紫玉翠珠发簪,插入流年发髻,几翻对比,选了其中一只。又拿起一对净白水晶长线耳环,将流年常戴的一对耳坠换下来,上下打量她道,“我们八妹怎么看都漂亮。”
流年抬手摸了摸垂到锁骨的净白珠饰,脸红的仿若能开出朵花来。甜笑道:“我虽不推托,但也够了。”
“好好,来日方长,日后我们再慢慢置办。”延儿大笑,将选好的首饰谴掌柜一并包好,付了银子,拎着大包小包,牵着流年的手出了香榭斋。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成衣阁。”
“啊?”
延儿宠溺一笑,也由不得流年同意与否,拉着她穿街而过,直奔成衣阁。
“你看看喜欢哪个款式的衣料?我们成亲后,女儿家的衣服你也是要换下来,便多做两身。况且我们以后也需自己置办衣物细软,莫要再劳烦娘亲操心才好。”
流年素日糊涂得紧,万事皆不在乎,也都依赖杨夫人为她打点。延儿当真想得周到,便也乖乖点头:“都听延儿哥哥的。”
流年精心挑选,却全都是为延儿。他素日爱穿浅灰色,也是单调了些。流年选了几匹浅绛色,湖蓝色,还有灰白色绸缎,谴裁缝为延儿量身定做。延儿也未说话,只由着流年做主。
量好尺寸,流年为延儿整理衣衫:“以后这些事情都由我来做就好了,为你做这些我亦是心中欢喜。”
“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