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一旁的四夫人,不由嗤之以鼻。
国侨公见玄语态度实在冷漠,便用衣袖拭了拭泪,稳了稳心绪,转头对四夫人道:“呦!四夫人为何也在此处?身体可是无碍了?”
见国侨公拱了拱手,四夫人微微一笑,也施了个浅礼,“托国侨公的福,老身已是无碍了。”
“可是我那莽撞的徒儿,将您请到此处的?也对,这人老了脑子也不好用了,亏得我那徒儿想到这法子,让您在这除奸大会上为照儿解围。老朽在此,替照儿谢过四夫人。”
“国侨公真是再好不过的人,特别是这顺水的人情,总是能落到自己头上。老身不过是在此处说两句肺腑之言,又如何谢得。这不经世事的孩童最是纯良不过,若真犯了错,也定然是有那恶人在背后故意唆使,怎能将这账都算在个孩子身上,而放过了那背后真正的恶人。”
四夫人话里藏刀,国侨公尴尬笑道:“既然事已至此,一年之期未满,四夫人还是与我回去,继续调养的好。”
“不必了吧,国侨公若真想谢我,不如你我就此别过,莫要相见两生厌才好。”
“诶?四夫人此话差矣,欢儿,人是你请来的,你便送四夫人回去吧!”
白易欢低头不语,沉默不前。一旁剑灵和尔朱清葵心急如焚,等着白易欢如何抉择,众人敛容屏气,不敢动弹,气氛顿时凝固一处,紧张异常。
国侨公见无人敢动,呵斥道:“唐梵,你去请四夫人!”
玄语手持爻蛇鞭,挡在四夫人面前,道“今日有我在,看谁敢对夫人不敬!”
唐梵见状,抽出背后金丝环刀,目露凶光,一旁修吾也手持饶命剑,双方刀兵相向,一触即发。
白易欢一副弃甲曳兵之态,走到玄语近前,按下她手中鞭子,道:“玄语,此事由我了结,你莫要插手。”
白易欢将四夫人护在身后,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师傅!徒儿今日不孝,忤逆了您的意愿,但徒儿心中曾暗自向一人许诺,定要将四夫人安全送回。师傅,您今日便成全了徒儿吧。”
国侨公冷目灼灼,盯着白易欢道:“哦?暗自许诺一人?那你倒是说说看,那人究竟是谁?”
一提到淳于昭,白易欢竟泫然欲泣,泪光闪烁,哽咽道:“此生……唯重之人。”
“哦?唯重之人?可重到让你舍得为他辞去这一身官职?”
白易欢低着头,始终不敢直视国侨公。无论如何那都是拉他出混沌的领路人,人生中的伯乐。让他不再无所事事,不再一文不值,给他用武之地,赏识他、栽培他,将他委以重任。即便桑维翰再对不起多少人,对自己,却始终如师、如父,屡屡纵容自己的忤逆。
白易欢心中即便再有万千亏欠与内疚,仍旧哽咽道:“舍得。”
此言一出,国侨公勃然大怒。
一旁的尔朱清葵和剑灵忙得过来跪拜求情。
剑灵:“侨公莫怪,公子定是几日的奔波,累得糊涂了。”
尔朱拽着白易欢衣袖:“你疯了不成!”
国侨公横眉立目,呵斥二人道:“你们都给我闪开!”
二人不敢违抗,只得站在一旁。
“可重到让你舍得抛去这大好的前途,一生的荣华?”
白易欢泪眼朦胧道:“舍得。”
当着如此多的人,白易欢竟这般让国侨公难堪,桑维翰气得怒发冲冠,质问道:“可重到让你在此违抗军令,忤逆为师!”
违抗军令乃是死罪,一旁唐梵虽与白易欢有过结,但先前白易欢曾饶他一命,见他被情冲昏了头,便想替他解围。情急之下,抽出金丝环刀直刺入白易欢胸口,口中呵斥:“竟敢对家主如此不敬,看刀!”
唐梵这刀并未真刺,想用苦肉计,岔开这话。谁知唐梵这一刺,正刺到白易欢前几日的伤口之上,割破了包裹的纱布,鲜血浸透衣服流了出来。而此时的白易欢也全未闪躲,双膝跪地,低头而泣,任凭唐梵如此刺着,任凭胸膛的血如此留着。
泪眼婆娑,珠串般地落在地上,沁入土中。
就在此刻,忽有一人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剑便劈断了唐梵插在白易欢胸中的刀尖。
这金丝环刀乃是唐家的祖传之宝,唐梵因毫无防备,竟被这十足的力道劈断了宝刀的刀尖。唐梵哪里吃过这亏,哪里丢过这人,更何况是在国侨公面前。
唐梵顾不得震得发麻的手臂,破裂的虎口,举刀便向那人砍去。接连几个贯雷劈,自上而下,力道十足,打得对方也脚根不稳,不敢正面迎击。
白易欢一惊,仔细一瞧,竟是他的吾阳,淳于昭。几日不见,怎得又消瘦了许多。
自那日十二肖分别,淳于昭本是想谋划着如何刺杀桑维翰,为父报仇。但却是日日捣枕槌床,忧心如捣,茶饭不思。看哪里皆是白易欢,在哪里眼前皆是先前与白易欢的种种过往,越想越觉心中不安。便叮嘱蛇息蔓看好十二肖,等着母亲从友人处归来,自己则动身前往除奸大会。
作为当年遗孤,他究竟到会上要如何?是与白易欢、玄语反目成仇?还是帮白易欢救出修吾?他自己也不知。眼下便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白易欢。
他先前并不知大会召开地点,一路打听着,方到了北庭。刚要落脚,正迎上这逃跑的遗孤,拉了个人问了情况,便朝此处赶来。见台子已被官兵层层包围,便蹿房越脊,借树穿梭,到了台中,正瞧见白易欢将母亲护于身后,双膝跪地,被人用刀指着,胸口鲜血淋漓。
淳于昭顾不得多想,见有人伤他的易欢,赫然而怒,爆发惊人之力,手持碧血寒风双宿剑,一剑便将唐梵的传家宝刀劈断。然而淳于昭的武功,并不在唐梵之上,所以唐梵用了十足的力道,连砍数刀,淳于昭只得忙于招架。谁知唐梵此时又甩出两枚梭形飞镖,淳于昭忙得将身后仰,用剑将那镖向外一搪,脚下一滑,一个趔趄。
白易欢见状,如一道电光,冲到淳于昭身侧,一把将腰环住,护在自己怀中。那镖中还有暗镖,已至淳于昭面门,白易欢早有防备,用口一衔,将银针吐到地上。
看着怀中淳于昭,恍若隔世,往日种种皆浮现眼前。
几日不见,这脸为何陌生起来,细瞧却又还是自己的阳,仿佛昨日还在与自己把酒言欢,互诉衷肠,怎得今日便形同陌路,生死敌对一般。
白易欢鼻息之气扑面而来,淳于昭忽觉脸上一热,一把将他推开。
只是这对视一眼,四夫人便全都了然于心,顿觉晴天霹雳,五味杂陈,眼前一黑。知子莫若母,只这一眼,四夫人便看穿了二人心事,无论如何痛心疾首都为时已晚。
只这一眼,淳于昭带着五分的怨恨、三分的恼怒、两分的爱恋;只这一眼,白易欢带着五分的歉意,三分的疼爱、两分的怜惜。只这一眼,在场之人便都看破了二人的关系。
“四夫人!”国侨公开口道,“这莫不就是您和夜落祈禄胜将军之子呀?”
四夫人看着他,目似剑光,恨得牙根痒痒,“我同你回去便是!”
玄语忙道:“夫人,不可。”
“无妨,她一时半刻不会将我如何。”
桑维翰笑道:“果然是舐犊情深!好!”
淳于昭忙得推开白易欢,见着母亲竟在此,忙得跪倒请安。“母亲先前不是说在故友处,怎得竟是被这桑维翰软禁了起来!”
四夫人怜爱地摸摸淳于昭的头,看着他竟如此消瘦,将他扶起,低语道:“好昭儿,其中事由太过复杂,眼下桑维翰势力庞大,你我莫要以卵击石,只要留有命在,便来日方长。我今日与他同去,他是不会对我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