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伯骏坏了双阴山规矩,让所有弟子修习掌门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丁亥自从回掌门诀,就开始潜心修炼掌门诀上的功夫,生怕落后于人。
柴伯骏在禁地山洞修炼内功心法,他就住在轻云子生前所居的院落中,师徒二人互不干扰,一连七八日才出门,却发现双阴山乱成一团。
丁亥随手逮了个小弟子询问,那人答道:“回师叔祖,双阴山恐怕有劲敌来犯,大师伯昨日已带了一批弟子下山探查。如今山上所有弟子,戒备森严。”
丁亥疑惑,问:“劲敌是谁?犯了哪里?”那弟子回答:“敌暗我明,尚不清楚。只后山双阴林的树,一日比一日少。”
丁亥愈发疑惑,撵着胡须,笑道:“这劲敌倒是奇怪啊,来犯我双阴山,竟先动后山草木。如今,谁在张罗此事?”
那弟子说道:“掌门不知去向,是二师伯与师父张罗此事,已派了弟子们在后山埋伏,准备夜里擒敌。”
丁亥心中跃跃欲试,也想凑热闹,道:“今夜,我跟你们一道儿去擒敌。”他自顾去往膳房,吃饱喝足,也懒得回山洞看柴伯骏,径往后山而去。
日暮天阴,下了点小雪,北风微冷,丁亥碰上苏好杨霏盈二人,一道儿同行,双阴林的树被砍得七零八落,残落不堪,苏好叹道:“眼看要开春了,正等着树发新芽呢,真是可惜了。”
丁亥百思不得其解:“这贼人上山闹事,不杀人不放火,反而跑到后山来砍树?”
苏好道:“起初师伯和爹爹也不在意,只是倒了几棵树,后来,林子里的树一日比一日少,两位师伯和爹爹担心,再过几日,双阴林就没树了。”
“是什么贼人,喜欢上人家后山砍树,砍了也不带走,留下来给我们当柴火烧么?”丁亥实在好奇,他跨过脚下大树,道,“既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今夜便擒住那闹事的小贼人,让我好好审问一番。”
赤霞青林两人已带着弟子们将一切机关陷阱及眼线布置妥当,丁亥也懒得再问,龙蜓却问道:“师叔祖,掌门在哪里,他怎么不来与我们一道儿擒贼?”
丁亥心中暗暗嘲笑,“他的架子比皇帝还大,玉皇大帝都未必能请动他。”面上却道:“他自有他的去处,不必理会。”
夜色渐渐昏暗,众人都埋伏起来,丁亥等了许久,只有小雪阴风,颇觉无趣,便建议道:“天黑下雪,贼不来了,大家都撤了吧。”
青林子微有不悦,道:“师叔先回去休息罢,我们且在这里侯着,那贼人砍了我们双阴林大半个林子,今日不来,我们候到明日,明日不来,我们候到后日。”
一小弟子出声附和:“师叔祖,那贼人祸乱双阴山,我们势必要将他擒住。”小辈不退,丁亥一个长辈怎好先走,岂不很没面子,他也不想回石室,跟柴伯骏大眼瞪小眼,干脆留下。
众人在风雪中候到半夜,迟迟不见贼人到来,青林子将身上披风脱给苏好,苏好和杨霏盈二人裹在一块,丁亥虽然没走,却独个儿靠在木头上呼呼大睡,青林子等人无一敢惊扰他。
风雪渐小,夜愈发黑浓,青林子道:“阿好,你跟杨姑娘先行回去罢!”双阴山弟子铁了心要夜里擒贼,杨霏盈也不愿半途而废,摇头道:“多谢伯父关心,但我和阿好姐姐若此刻下山离去,恐怕惊扰贼人,岂不让大家功亏一篑?”
龙蜓也说道:“师妹与杨姑娘此刻下山,途中遇到贼人,更是不妥。”苏好也觉得有道理,两个姑娘跟着一起大家侯着,众人经不住困意来袭击,渐渐打起了盹来。
夜深人静之时,丁亥忽然惊醒,踏起轻功,往林子深处跃去,风拂衣响,窸窸窣窣,青林子闻声而醒,不见丁亥,当即唤醒弟子们,朝他去处追去,龙蜓喜道:“肯定是贼人落网了。”
众人满心欢喜,渐渐听到树木被砍的“咔咔”声响。丁亥看着眼前瘫倒的十几棵树,说道:“哼,跑得够快。”
众人赶来,青林子问道:“师叔,那贼人呢?”丁亥道:“没走远,快放信号。”
后山林各处都埋伏了双阴山弟子,龙蜓放出信号,通知了埋伏在他处的赤霞子和林清溪,丁亥带人四处去搜,半个双瘾林忽然热闹起来,火把通明。
一个黑影忽然一闪而过,一棵挺拔的树随即轰然倒塌,丁亥道:“哼,你既现身,今日休想逃过。”他飞身去追,那黑影却快如闪电,破风穿雪而去,速度之快,叫人咋舌。
众弟子尚且难追,何况杨霏盈,她远远落后,看到倒塌树木,借着火把亮光,看到那树身上布着几道抓痕,似曾相识,她追上苏好,告知了此事。
苏好与她又寻了好几棵倒塌的树木查看,树身果然有抓痕,苏好满腹疑惑,道:“我没练大瀛爪,不知这是不是大瀛爪的功夫!”
她二人快步去寻来龙蜓,另找了一棵树,树上也有爪痕,去皮深入树肉,可见功力之深,龙蜓揣摩着却不敢下定论,只道:“我练的是千佛掌与破王剑,大瀛爪只看了两眼,并未练过,我也不知。”
掌门诀四路武功,众弟子一致认为大瀛爪与劲骨拳最为难练,故此都先习破王剑术与千佛掌法,杨霏盈指着断树的切口,说道:“这很像柴大哥的黑剑所致。”
龙蜓几欲跳起来,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一般,道:“我们大费周章要抓的贼人是掌门么?不,不,不……不是。”
柴伯骏行事诡异,什么事做不出来?苏好觉得杨霏盈的猜测有些道理,她问:“盈儿,如果真是掌门,你有什么办法?”杨霏盈道:“柴大哥行动如风,速度极快,你们追不上他的,除非他主动出来。”
柴伯骏曾负她逃离豹子营,她亲身体验他速度之快。龙蜓却依旧不信,信誓旦旦地说道:“掌门为什么要砍自家后山林的树?不是掌门,不是。”苏好却问道:“你能让掌门出来么?”
“我试试,”杨霏盈说道,她踏出几步,站到树桩上,对着黑幽幽的林子,放声大喊:“柴伯骏,柴伯骏,柴伯骏。”三声大喊响彻空荡荡的双阴林,随风飘向远方。
龙蜓却打断了,道:“杨姑娘,不是掌门,你别喊了,要打扫惊蛇,惊走贼人了。”苏好道:“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他若来了双阴林,不会轻易被惊走的?”
话音一落,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带来一股小寒风,众人以为劲敌来犯,当即警惕,传来的却是丁亥的声音,“阿灵小姑娘,你喊阿骏干什么?他不在这。”
龙蜓一听到柴伯骏名字,当即兴奋,又开始维护掌门,道:“对对,掌门不在这里,掌门他在……”他哪里知道柴伯骏在哪里,又忽然担心柴伯骏已经离开双阴山了,急急忙忙问向丁亥,“师叔祖,掌门还在双阴山吗?”
丁亥还未回答,头顶就落下一个疑问的声音,“找我干什么?”众人一愣,一朵乌云忽然罩了下来,正是柴伯骏,他手持黑剑,一身寒气。
他忽然出现在双阴林中,众弟子又惊又喜,龙蜓追问:“掌门,你也来抓贼么?”丁亥却问:“你怎在这啊?”柴伯骏一个都不理,目光落在杨霏盈身上,问:“你叫我干什么?”
杨霏盈指着地上的树,问道:“这些树是不是你砍的?”柴伯骏瞅了一眼,点头承认,众弟子脑中哐当一响,瞅着地上的树木,目光又悄悄掠向柴伯骏,只见他手中黑剑寒光凛凛,各个心中架起了吊桶,忽上忽下的。
杨霏盈又问道:“你砍树干什么?还砍了这么多?”“练功啊!”柴伯骏晃了晃手中的黑剑,淡淡的语气似轻风拂过,抖落一地的惊愕却不自知。
众弟子脑中轰隆一声,收好惊愕却一片禁声,没胆子发问,丁亥指着一地的树,满目不悦,问:“你练什么功?砍了大半个林子的树木?”
“练剑。”柴伯骏随手挥出黑剑,出破字诀之麒麟撞山一招,剑锋向上一挑,忽而横转,劈向身旁小树,小树“轰”一声倒塌。
龙蜓惊得目瞪口呆,眼里一半惊讶一半钦佩,破王剑竟有如此威力,丁亥瞧着柴伯骏的“麒麟撞山”,只觉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
柴伯骏收了黑剑,黑影一闪,大掌一出,五指如鹰爪般一扫,是大瀛爪的扫字诀之百草倾折一招,树干上当即裂出五道深深的抓痕。
柴伯骏左手推出,一掌打在树上,有一棵树木倒在众人面前,丁亥等双阴山弟子看的清清楚楚,柴伯骏出的是千佛掌的震字诀之“破土而出”一招。
但众人都奇怪,这一招明明是掌发于腹,凝力划圈,绕顶打出,柴伯骏掌发于腹,凝力划圈,随意打出,出掌极快,去势如电,掌影如云,掌力惊人。
丁亥好生惊讶,掏出四块掌门诀,找到千佛掌,仔细看了看,愈发觉得柴伯骏招式奇怪,他问道:“掌门诀的功夫你都练完了、练好了?”
柴伯骏大手一探,出大瀛爪的扫字诀,“桃花蘸水”一招,竟轻而易举夺走了丁亥手中的掌门诀,直接塞入怀中。
丁亥白须一抖,双目一瞪,抖出一团怒火,道:“我还没练完!”柴伯骏眼皮翻起,掠过一抹惊讶,报之以一份鄙夷,便从怀里抽出一块绢帛扔过去,道:“给你。”
杨霏盈与苏好静立在旁,见了这一幕,她脑中忽然闪出四个字“嗟来之食”,丁亥仿佛被人泼了一脸臭汤汁,脸色铁青,扬手将绢帛扔了回去,道:“用不着,我经全部记下。”
柴伯骏转手将绢帛扔给了龙蜓,道:“你们继续练。”这绢帛真如天上忽然掉下来的馅饼,欢喜的激流直冲进龙蜓心田,余下三块绢帛又扔了过来,龙蜓捧着四块掌门诀,心里美滋滋的比当皇帝还欢喜。
“收好,若再让人抢走,本大爷揍你。”柴伯骏厉声提醒,心里打定了注意,若龙蜓等人再让丁亥抢走掌门诀,他一定会揍他们。龙蜓被柴伯骏一喝回神,唯唯称是,将掌门诀递给青林子。
青林子微微摇头,眼角余光偷偷掠过丁亥,他若收了,保不准丁亥后脚就来威逼他交出来,但放到弟子手中,隔了两辈,他那师叔应该不会轻易出手,便吩咐道:“你收好。”
龙蜓收了掌门诀,与众弟子齐声道谢:“多谢掌门。”他心中暗忖:“每回见到掌门,总有一些好事发生。”
今夜双阴山大张旗鼓地擒贼,抓的竟是自家掌门,掌门为练功伐树,却误打误撞抢回了掌门诀,又交到了弟子们手中,众弟子心中十分欢喜。
丁亥气得心头抽疼,便故意找茬,责问柴伯骏:“你练剑便练剑,非要拿树来当靶子么?半个后山的树都被你砍光了。”
众弟子不知如何替掌门开罪,柴伯骏却反问道:“不拿树来当靶子,拿人来当靶子么?”丁亥喉咙仿佛塞下了一块石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柴伯骏横了他一眼,便要离开,丁亥大声说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不是让你随意砍伐的!”
柴伯骏脚步不止,道:“让他们再种便是,今晚真扫兴。”他飞身跃起,踏树一蹬,消失在夜色中。
丁亥一腔怒气在身子里乱蹿,冲着柴伯骏背影大喊:“往后练剑都不许再砍树。”却得不到任何回音,几日不盯着他,他竟砍了双阴林大半树木,真让人头疼。
双阴山弟子手捧掌门诀,揣着一肚子的欢喜,与方才浩浩荡荡擒贼相比,如今开开心心偃旗息鼓的下山,步伐轻快。
青林子不忘吩咐龙蜓道:“掌门砍倒的树,一开春你就带着弟子们赶紧补种。”苏好对柴伯骏砍树练功的举动,微有不悦,道:“伐树练剑的法子,亏得掌门想出来,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杨霏盈道:“如今发现及时,他以后应不会砍了。”
苏好叹道:“苦了师兄们了,过几日便要种树。”她认父亲以来,双阴山弟子对她照顾有加,柴伯骏伐树却要师兄来种,她便有些愤愤不平。青林子道:“阿好,不可对掌门不敬。”
龙蜓道:“师妹,种几棵小树,吹灰之力罢了。”柴伯骏霸气果断地取回掌门诀,莫说种树,就是开山,弟子们也心甘情愿。
丁亥回到院落中,满心寻思着掌门诀上的功夫,寻思着柴伯骏的招式,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前往禁地山洞,进门看见柴伯骏倒立墙上,修炼内功。柴伯骏睁眼一看又即闭上,并不搭理。
丁亥静静坐在一旁,兀自喝闷酒,他没打好腹稿,碍于面子,也不开口,倒头呼呼大睡,师徒两人,一个练功一个睡觉,互不干扰,不曾想柴伯骏却忽然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丁亥心中冷“哼”一声,翻身回答:“你身为掌门,不修身自律,反而伐树练剑,大半个双阴林的树被你砍了,众弟子开春种树,还要你来监工。”
柴伯骏一听,闭口不语,心中暗道:“区区几棵树罢了。”
柴伯骏在洞中,只练内功,丁亥待到大中午,左右无趣,问:“阿骏,你今晚还练破王剑么?”
柴伯骏答了一句“不练。”转身又不理人,丁亥也不自讨没趣,愤愤然离开了石室,柴伯骏也不管他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