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正三刻,未到午初,白玉广场上仍有不少宗门弟子,有些摆摊交易,有些进出宝塔,有些则三两成群。
陈芩苓牵手柳昇,穿梭其中,但凡门中弟子,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仅因他们是出了名的知阙三害?并不尽然,更多是因其关门弟子的身份。
庞然龙门处,只见一袭白衫,青带缠腰的俊美少年仪表堂堂,浓眉大眼,发束身后。
此时负手,正笔直静候。小小年纪,已颇有几分风度翩翩,直让周围年轻的女弟子们犯了花痴,不由浮想他长大成人后的俊俏模样。
可惜,好景不长,陈岑岺还沉浸在装模作样中,突然身后疾风,柳昇一巴掌糊上他后脑勺,力道之大,差点让他上演了一出狗吃屎。
陈岑岺捂头吃痛,伴着一句:“你大爷的”立马破功,翩翩少年郎的形象就此随风碎去。
柳昇捧腹大笑:“还装,真当自己是掌门师叔!”
陈岑岺起身,鞭腿横扫,柳昇顺向转跃而起,落地即有拳影追来,他便以掌弹开,二人互拆数招。
当中,陈岑岺边打边道:“晓不晓得打人不打脸,见面不拆台!从小到大你都是如此这般,我不要面子的吗!”
柳昇见招拆招,顽皮道:“掌门师叔一身本领,不见你学得几分,反观那附庸风雅,你倒是装的似模似样,真以为自己骨子里,就是风流儒雅之辈?”
“呸!你个土包子,懂个屁啊!”此间话了,二人已做收功之势。
陈岑岺紧盯柳昇:“痛痛快快挨我一记,此事便了。”
话音才落,后脑又挨一巴掌。
陈芩苓埋怨:“他刚刚修炼完,你下手有没有轻重?!”
陈岑岺看向妹妹,屈怒道:“到底他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
陈芩苓理都不理他,来到柳昇身边,亦对其训斥:“身上不难受了?还和我哥打打闹闹!”
“哎呦喂,大老远就能看见我们小芩苓的气势,你们两个小爷们儿,孬的很嘞。”
不远处赵师与陈乙一同驱车赶来。
陈乙见状,小声嘀咕:“哎,我这丫头,如此下去,将来还有谁敢娶她,越来越像她师父,唬的很嘞。”
“我看就挺好,像苏仙子怎么了,喜欢的人多的是!”
陈乙抱拳,致敬赵师:“论起对苏仙子的仰慕,谁能与我赵老哥相提并论,那可真是比不得,比不得呀。”
三人向他们跑去,陈芩苓好奇如小猫,开心地问:“爹,赵伯,这次带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回来呀?”
陈乙宠溺看向自家闺女,却故作严肃:“女孩子家家,就属你耐不住性子。”
赵师点点她的小鼻子:“别的先不说,这个必须有!”说着,便从身后布袋中拿出三串纸裹的冰糖葫芦,上面写着“宋记”。
三人眉开眼笑,异口同声:“谢谢赵伯。”
陈乙边走边说:“每次回来,你们赵伯都带宋记的冰糖葫芦给你们吃,这次不光是冰糖葫芦,连冰糖葫芦的秘方都带回来了。真是要把你们三个小崽子惯的没样儿。”
三人边吃边囔囔:“那我们岂不是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就有。”
赵师哈哈笑道:“熬糖时混些乌梅粉,浸果子加入桂花香。还以为他宋长方的秘方有多难要,不过就是一顿酒的事嘛。”
陈乙回忆起当时酒局,想到堂堂宋大掌柜被灌桌下的情景,不由发笑。
陈岑岺问:“爹,可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
陈乙摸着他的头:“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
陈芩苓追问:“爹,你又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给我们!”
陈乙笑骂:“玩玩玩,你就知道玩,有时间,多跟苏峰主学些本事。”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掏出了三只竹蜻蜓交给她。
而后又拿出薄如熟宣的皮质材料,对柳昇说:“昇儿,过些天就是你的生辰,平日里你喜欢抬头望天,陈叔便寻来了制作天灯的东西,到时你可尽书所愿,寄于天灯。”
柳昇双手接过,心中泛起感动,对于自小到大,都由师父师兄抚养长大的他来讲,一切关于父母的憧憬,皆来自于陈乙、王嫣然夫妇。
而陈氏夫妇二人,亦待他如自家孩子一般。诸多话到嘴边,只是微红着眼眶:“谢谢陈叔!”
陈乙微笑搂着他的肩膀并肩同行。赵师胡噜胡噜他的脑袋,哈哈玩笑:“都是小男子汉了,怎的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记得做天灯时来找我,赵伯保证帮你做出最好的天灯。”
柳昇点头:“谢谢赵伯!”
赵师笑道:“好了,就到这儿了,我还要回去整理此次采购的物资。”
陈乙挽留:“赵老哥不与我喝两杯?尝尝嫣然的手艺。”
赵师摆手:“你们一家人团聚,我凑什么热闹。”
陈乙笑言:“我看呐,主要是苏仙子不在。”
赵师嘿嘿一乐:“陈老弟,心照不宣啊!快带娃娃们回去吧,想必弟妹已做了一桌好菜等着了,莫让人等着急。”
四人齐上蓝绸峰,一路行径,翠绿欲滴,处处鸟语花香。
山腰开始,便见竹屋数间,延路而上,错落有致,皆是峰中弟子住所。
峰顶乃是道场,传功授课之地,其后小青园便是苏云所居。
在仅次于峰顶的位置,有片篱笆围起的小院,院中还有二层小竹楼。不同于蓝绸峰弟子的山间竹屋,并排而立。同等高度,放眼望去,此处只有这幢小竹楼。
而王嫣然这时正俏立于竹楼门前,翘首以盼,望向青石阶梯,看着陈乙归家的身影,和后面三个打打闹闹的小跟屁虫,心中甚是温暖。
身后堂中,小陶华正摆弄着一桌好菜。
老远看到娘亲的陈芩苓边跑边喊:“娘,我们回来了。”
门前迎接家人的王嫣然抱住扑入怀中的小芩苓,宠爱笑骂:“疯疯癫癫,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俏皮可爱的小芩苓在母亲怀中撒娇:“嘻嘻,人家想娘了嘛。”说着,小鼻子还不停地一嗅一嗅:“好香呀,娘。”
闻声而来的小陶华调皮打趣:“小姐是说夫人香,还是饭菜香?”
此时,陈乙已带陈岑岺、柳昇走到门前,立刻插话:“当然是夫人香!”
王嫣然猝不及防,被陈乙说个面红耳赤,羞怒道:“还未饮酒,就当孩子们的面胡乱讲话!我看你是不用再喝了,小陶华,把老爷的酒扔了!”
陈乙马上告饶:“别别别,夫人,太久不见,甚是想念,一时情急,勿怪勿怪!你看,我还买了你最爱吃的椒盐烤鸭。”
看着唯独在王嫣然面前才判若两人的陈乙,小陶华对此忍俊不禁。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陈乙与王嫣然闲聊起赵师酒战宋长方,夺得宋记糖葫芦秘方一事。
王嫣然这才顺其说起:“宋家姐姐的孩子今年亦及舞勺。再过三年便能参加宗门选种了。”
陈乙转而看向吃饭都不消停的三个孩子,感慨道:“寒来暑往啊,弹指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来来回回,我亦已上下青山十三年,按照当初与宗门的约定,再过三年,夫人也要随我一起下山了。”
这时,陈芩苓刚夹到柳昇碗里的肉丸,又被陈岑岺抢走。
看到有些伤感的王嫣然,陈芩苓问:“娘,爹爹所说再过三年,你也要下山是怎么回事啊?”
一直玩闹的三人此刻都安静下来,六只天真的眼睛盯着他们。
王嫣然掩过不舍,温柔地说:“当初娘上山,是因为你们都还太小,待你们年满十六岁,娘也该随你爹下山了,总不能一直留在宗门里照顾你们,雏鹰终要离巢,你们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陈芩苓眼眶一红,嗓音哽咽:“不要,我不要娘下山,留在宗门里怎么了,我去和师父、师伯说。”
陈岑岺和柳昇同样不舍,也都坚定附和:“我们一起去。”
王嫣然看着三个舍不得自己,自己更舍不得的孩子们,故作坚强:“傻孩子们,难道别人家被选上山的孩子,也要带着父母长辈?!娘只是随你爹下山回家,家就在山下小镇。”
陈乙放下手中碗筷,严肃道:“你们三个,莫再胡闹!”
是夜,三个孩子并坐山头,陈芩苓居中,左手牵柳昇,右手牵岑岺。
陈岑岺安慰妹妹:“父亲、母亲说的也对,我们总要长大。”
话虽如此,小芩苓却仍是不舍,一脸闷闷不乐。
柳昇亦随之安慰:“再怎么说,也还有三年,我们才满十六岁。我也很舍不得陈叔王姨,但我会好好珍惜眼下所有的时光。”
小芩苓抬头仰望璀璨星空,悄声说:“还是不长大的时光好!”
然后将头靠向柳昇肩膀,将腿搭在哥哥腿上。
紫昼峰
季承蔫道:“师父,小师弟肯定不回来吃了,咱们开饭吧。”
高田也说:“我和老二刚回峰,早知如此,我们俩就在镇上吃了。”
老三齐柏龙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活该。”
贺雷一拍桌子:“吃吃吃,就知道吃,多等会儿能饿死啊?!”
屈景仇叹气:“师父,已经快等到戌时了。”
久等柳昇不回的贺雷有些担忧,心想“难道是这小子吃腻我做的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