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略历1719年1月5号,“神奇号”从帕姆利科河转舵向北,驶入了狭窄的“巴斯溪”水道,前方不远处,北卡罗来纳首府“巴斯镇”已遥遥在望。
来巴斯镇是贝勒提出的。黑胡子战死了,他的新婚妻子玛丽就住在巴斯镇,做为黑胡子的朋友,贝勒想略尽心意。听贝勒说完之后,荣兵觉得龙德帮也该表达一点心意。他和黑胡子虽说算不上朋友,但人家把那船火炮从蝴蝶岛抢了出来,自己一门不留全都送还给他们。在这件事儿上,龙德帮就欠了黑胡子多大个人情啊?
临下船前,贝勒迟疑地说:“罗宾,你能借我点钱吗?”
荣兵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你就说用多少吧。”
“嗯……那就……那就两百镑吧。”
“你送三百吧,我再代表大叔送两百,一共五百行吗?”
“谢谢你,罗宾。我也觉得两百似乎少了点。这样,咱们回程时去一趟布兰基亚吧,你知道我在那儿还有……”
荣兵的眼睛瞪了起来!有些生气地责怪道:“怪不得你以前两次让诺兰往我船上扔钱袋子羞辱我呢!贝勒啊,我在你心目中一直就是个财迷吧?”
“对不起,罗宾,你知道我不可能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咱们现在要养活的人已经有好几百了,确实非常的不容易……”
荣兵打断了他的话:“贝勒,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早就告诉过你啊?布兰基亚岛上的东西是你和大个子用命换来的!现在你不要了,那就是大个子的。大个子现在没拿走,也不等于他将来不要。我们要是臭不要脸地据为已有,那以后还怎么面对朋友啊?还要不要做人了?”
见荣兵还在瞪着他,贝勒只好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用胳膊:“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你也别这么瞪我了,行吗?”
午后,当荣兵登上了巴斯镇的码头,他真没法相信这就是堂堂北卡罗来纳州的首府。
河岸上甚至连个砖石结构的防御工事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型的木头堡垒。整个小镇中心总共只有三条长街道、二十几间房子和一间谷物磨坊。
荣兵有点想笑……英国人殖民这里有半个世纪了吧?这一州的首府就建成这么个寒酸破败的德性?同时代的中国随便哪个最偏远的小山村也不比这里差吧?
从一个洗衣大婶那里打听到,玛丽就住在小镇边缘的“李子角”(Plum Point),那里有一栋老萨奇为妻子新盖的二层小楼。一行六人就沿着坑洼不平的鹅卵石小路朝西边走去了。
轻轻地放下手中的一本《阿喀琉斯之踵》,满面憔悴之色的“玛丽•欧尔蒙”礼貌而又冷淡地接待了两位客人。
见女主人始终冰着一张脸低垂眼睑一言不发,贝勒酝酿了一下开口了:“玛丽小姐……”
“抱歉,这位先生,请您称呼我蒂奇夫人。”
贝勒刚开口就被怼得一滞!但玛丽这句冷冰冰的话语,却让他和荣兵心中都是悄然一暖……
是啊,想想基德船长那位四婚的前妻吧。从时间上就判断得出,早在基德被关在波士顿的“老监狱”里,还未解送伦敦的时候,人家那位“玛莎•布莱克本”小姐就已然再再再再度坠入甜蜜的爱河啦……真是“恶赖父汰母逼吃”!
暖心归暖心,可话不投机,两人也不便多呆。贝勒就简单表明了,他们是萨奇的朋友,曾在萨奇手中借过些钱,现在有义务归还。荣兵就把那个装着500金镑的袋子放在了桌上。
玛丽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不失礼数地起身致谢,并淡然地表达了对亡夫这两位朋友的诚实和善良的敬意。两人也连忙起身鞠躬致意,就准备趁势离开了。
此时玛丽却忽然抬起头来,用有些异样的声音问道:“请留步,贝勒先生。您……你应该就是爱德华经常提起的,他那位最好的朋友山姆•贝勒米先生吧?”
贝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玛丽忽然失去了冰冷的平静,她身体发抖声音沙哑地说:“贝勒米先生,请原谅我一个女子不能够完全懂得你们男人之间的情谊,可我从爱德华每次提及您时那种骄傲的口气中,就能够深深地感觉得出,或许您是愿意帮助我的……”
贝勒抬起那张吓人的脸对着玛丽,用无比郑重的声音回答道:“蒂奇夫人,请您相信我!如果上帝能够开恩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替萨奇去死!”
玛丽瞬间就崩溃了!她再也站不住了,重重地跌坐回椅子捂着脸呜咽了起来……
“蒂奇夫人,您到底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山姆,爱德华的头颅被……被那个疯子总督做成了……做成了……头颅酒杯!正在新英格兰各州展览着……呜呜呜……我不知道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梦见爱德华说……帮帮我吧……”
“呯!”
贝勒的拐杖狠狠地砸在地面砖上!要不是荣兵赶快抱住了他的肩膀,贝勒肯定会颤抖得摔倒在地。
他咬着牙用喷溅着火星的声音问道:“蒂奇夫人,您对此还知道些什么?全都告诉我!”
“我所知不多,这些都是我父亲偷偷告诉我的。他是从伊登总督那里听来的……”
“蒂奇夫人,请您放心吧!我绝不会让萨奇在死后还要遭受这样的侮辱!我向您发誓!”
贝勒摞下这句话,就在荣兵的搀扶下“笃笃笃”地拄着拐杖,快步离开了这间充满哀戚的小客厅。
走出院子,贝勒一把抓住荣兵的胳膊,声音嘶哑地说:“罗宾!你一定要帮我!”
荣兵没说话,只是用力搂搂他的肩膀,朝坐在树下的几个人招了招手……
这六个人里只有丕平来过巴斯镇,听荣兵说要去找伊登总督,他点点头指着远处说:“走吧,咱们得先坐船过巴斯溪到旧船坞那边,伊登家就在那儿。”
荣兵有点奇怪:“这大白天的,总督不是应该在市政厅办公吗?”
丕平笑了:“这破地方哪有市政厅总督府的?啥也没有。就连议员们开会都没个固定场所,今天在杰克家明天在汤姆家。”
荣兵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土鳖总督。
伊登先生的确就如小桑乔所描述的,一套棉布衣裤,料子竟然都不是高级印花棉布的;头上连顶假发都没有;短短的头发茬子根根直立;简直就像个刚刚越狱跑出来的逃犯!而这个逃犯般的总督此时正愁容满面。
坐在他旁边的就是北卡罗来纳首席大法官兼税务总监奈特。此人白胖微须的一张圆脸,愁苦困顿时依然笑眯眯的一双小眼,竟与邦子颇为神似。
就在荣兵沉吟着,不知该怎样使对方确信自己这伙人是黑胡子的朋友时,对方却主动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您就是那位中国人罗宾先生吧?”
“是的,总督先生。”
“嗯,斯蒂德先生来巴斯时曾咨询过我,说他和萨奇的一位好友中国人罗宾先生,目前身份是法兰西私掠船主,问我可不可以在北卡获得赦免令。萨奇也曾提到过这位面具先生,说是他的一位挚友,以前曾经做过私掠,问我他这位挚友可否来巴斯居住。我都痛快地答应了。”
这朋友做的……荣兵和贝勒对视一眼,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感慨。
总督和大法官的愁闷也是因为黑胡子。为这事他们即将受到调查,两人的命运如何,目前还都心里没底呢。
这二位一方面心中愁闷,一方面也极为愤怒!
北卡是自治州,弗吉尼亚总督无论如何都没资格在邻州执法动武!亚历山大总督此举已属违宪!而且他秘密攻击黑胡子的计划,既没通知弗吉尼亚治理议会,也没有告之任何一位议员,并且对拥有“奥克拉寇克湾”管辖权的伊登总督做到了绝对封锁消息!
说他是出于正义?说他是为民除害?垃圾博导吧!别利马豆了行吗?
首先,黑胡子在北美沿岸闹得最凶的时候,受害最重的主要是两个州——麻萨诸塞和南卡罗来纳。至于弗吉尼亚?好像连条小渔船都没被黑胡子祸害过吧?
其次,亚历山大总督自已正被议员们弹劾呢,甚至都把状子呈递到乔治国王驾前了。这厮胆儿也忒肥了!就在去年,他竟然通过保密信托的运作,将八万五千英亩的公家土地移转到自己名下!那片土地因此被殖民地的人们戏称为“亚历山大郡”(Alexander County)。
这位亚历山大总督自己现在都是压力山大呢,居然还要拼着丢官入狱上绞架的风险,自掏腰包组织起战舰人马,拼了老命也要干死黑胡子,这一切到底都是为啥呀?
此刻伊登总督家小客厅里的八个人纷纷摇头,谁也琢磨不出那位突然发疯的亚历山大总督到底是被哪只老妖指使着,才会干出这么疯狂且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再说了,亚历山大起诉黑胡子那些罪状,在法律上没有一条能够站得住脚啊!
老萨奇挺贼的,他在国王规定的9月5日之前就来到巴斯镇,从伊登总督这里拿到赦免书了。所以他在5月22号封锁了查尔斯顿六天,这项罪名在获得赦免之后就已经不成立了。
可亚历山大总督却在法庭上粪揩地咆哮道:“竟敢公然围困一州之首府!劫掠船只杀害人质!绑架勒索强间虐 待无恶不作!这起事件是海盗爱德华•蒂奇对人类犯下的最最残暴的罪行!”
听伊登总督说到这里,荣兵实在忍不住开骂了:“对人类?还最最残暴的罪行?这也不要个逼脸了!前年11月28日,萨奇冲进瓜德罗普港疯狂地开火!击毁商船无数!用烧红的铁弹轰击城镇,大火足足燃烧了半座巴斯特尔城!这行为不比封锁查尔斯顿疯狂一百倍残暴一千倍?这件事他亚历山大怎么就不说了呢?噢,就你们英国人是人类?印第安人不是人类!非洲人不是人类!连法国人都不是人类?”
贝勒冷笑着摇头:“罗宾,我现在无比欣赏你常说的那句话——贱 人就是他 妈的矫情!”
奈特大法官一笑:“罗宾先生,您是中国人,不了解我们这个帝国的掌权者。他们一贯如此。只要是让它们赚了钱的海盗行为,哪怕如霍金斯对几内亚人的屠杀;哪怕如德雷克著名的六次大抢劫;哪怕如摩根卑鄙地用教士和修女当盾牌,攻下巴拿马进行大屠杀!那也都是可以赐督封爵挂勋章的大英雄!可像邦尼特和萨奇这样根本没证据杀过人的海盗,却已经被夸张成了人类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大海盗!一向都是如此。而且据我看来,再过三百年也不会改变的。‘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这些都是这个帝国掌权者的基本素质和必修课呀。”
荣兵又接着骂道:“萨奇封锁查尔斯顿不假,可他杀亚历山大他爹了还是奸亚历山大他妈了?所有的俘虏连一记耳光都没挨过好吗?他明明扣留着蓝格那样的大富翁,却连一便士的赎金都没勒索好吗?最后只拿走了一箱药物,还是他已经付过钱的!我身边善良可敬的英国人太多了,可这英国的当权者怎么就一个比一个下贱和欠操呢?呃……内个……我没说你俩啊总督阁下,万分抱歉!”
荣兵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失言了,顿觉尴尬无比……
伊登总督摇头苦笑道:“罗宾先生,您不用难堪。我俩算什么官啊?您也看到了,巴斯镇连个议会厅和总督府都没有。我就是个农民罢了。经过萨奇这件事,我和奈特铁定是得罢官了,能不能入狱还要看运气。再说了,我但凡算个总督,他亚历山大敢到北卡境内来动枪动炮吗?这种违宪的行为就相当于侵略啊!可我有啥办法呢?实话说吧,我是收了萨奇一些人情,奈特也收了,不太多。要说有错,我俩算是有一些。但萨奇在法律上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呀!他亚历山大到底为啥非要这么干呢?我们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是啊,这疯逼到底是图啥呢?”荣兵也在皱眉摇头。
奈特大法官若有所思地说:“罗宾先生,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能隐约地猜出,是谁非要置萨奇于死地!”
“谁?”
“有些人不喜欢做人,总是逼着自己不停地进化……进化出鳞甲,进化出獠牙!进化得皮厚心黑周身是刀!进化得捷如猿猴凶似虎豹!最终进化成了没有人性只认得利益二字的“金钱吞噬兽”!”
“您说的是……北美的那团钱蛆??”
“今天的天气……呵呵。”
大伙从伊登总督家出来后,贝勒咬着牙恨恨地说:“萨奇死得确有蹊跷!那团钱蛆必是幕后黑手!”
儒略历1719年1月29号,波士顿“皇家交易所大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里烟气氤氲,七八个男人都在皱着眉头沉默着。此时,他们的朋友老萨奇就在楼下。
黑胡子的尸身在儒略历1718年11月22日被扔进了“奥克拉寇克湾”的水里,头颅被梅纳德上尉斩下,挂在“简氏号”的牙樯上,带回了弗吉尼亚首府“威廉斯堡”。
亚历山大总督把黑胡子的头颅挂在政府大楼和“威廉玛丽学院”之间那根高高的升旗杆顶示众。一个星期后,总督大人不知接到了谁的命令,又别出心裁地让人把头颅取下来,用大锅熬煮之后再以银箔裹上,做成了一个骷髅杯。然后就从威廉斯堡的酒馆开始,马里兰……特拉华……新泽西……宾夕法尼亚……纽约……康涅狄格……马萨诸塞……在每个州府的酒馆里巡展,一站接一站地传 销着亚历山大编造的那个“人类历史上最残暴最邪恶大海盗”的故事。
荣兵现在全明白了,为什么后世一提起凶残的海盗,人们首先就会想起黑胡子呢?原来,那就是一个包装的谎言。就像此刻包裹着骷髅酒杯的那些银箔。
没错,掌控这片土地的人历来都很痴迷于这种包装!它们想让开国先贤砍樱桃树,哪怕那里根本就没有樱桃树也得砍!它们想把一个血腥的奴隶主总捅塑造成古今人类第一崇高的伟人,就能拼命地美白他口中那些从黑奴嘴里敲下的牙齿,拼命地掩盖他脚上穿的那些印第安人皮做成的靴子!一向如此!永远如此!
连基本的人性都没有,却要着急忙慌地把自己包装成神?哈!这些无耻者的思想与邪 教果然是一奶同胞啊。
同理,它们给真正的杀人恶魔“亨利•摩根”赐爵封督,当做万世英雄开启崇拜模式。而这个同摩根一比,简直就像个三好学生似的黑胡子蒂奇呢?却被它们夸张丑描成脸谱化的,海盗中的战斗盗!魔鬼中的战斗魔!
其实此刻的荣兵清清楚楚,也不用提什么历史未来的,就以眼下的加勒比来说吧,要论及诸海盗的能力,那黑胡子绝对是顶级的!可要是比一比海盗们的凶残罪恶?黑胡子恐怕连排进前六十名都有困难!
“爱德华•蒂奇”(Edward Teach)是个狡诈无比勇猛非凡的家伙!他是海盗这不假,而且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的确确不是某些人刻意编造的,那个史上最邪恶最凶残的海盗。他平生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冲进瓜德罗普港,炮轰火焚了半座法属殖民地城镇。可这件事荣兵在后世的互联网上几乎搜索不到!为啥?呵呵,因为受害者不是北美的那些钱蛆呗。
要知道,在人类很长很长的一段历史中,主导世界舆论的可都是北美那些钱蛆的子孙后辈呢。而恬不知耻地美化自己和随心所欲地丑化别人,这些手段在数百年间都是它们的传家宝。
再说回黑胡子头颅酒杯的事情吧。
已经两天了,大伙还是没想出什么办法来。黑胡子头颅的波士顿巡展马上就要结束了,下一站会送到“新罕布什尔”去。怎么才能偷出来呢?
头颅杯太轰动了!酒馆里每天都爆满。在那么多酒客的众目睽睽之下咋动手啊?晚上也没机会。因为头颅杯晚上根本就不放在客栈里,每天都是宪兵早上把头颅杯送来,晚上再押运回宪兵队去。挺严密的,就跟后世的金库押运员一样。
“皇家交易所大客栈”的老板把头颅酒杯放在柜台里面他身后的酒柜上。客人们可以围观说笑谈论,掏钱买头颅杯里盛着的酒来喝,但顾客们许看不许碰,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硬抢的话倒是能够得手,可代价根本无法预料。而且就算你抢到手了,也肯定跑不出海湾去。
唉……愁人哪!怎么破呢?大伙一筹莫展,连专业人士托尼都没想出辙来。
“当当当”
约翰起身打开了房门,进来的居然是“一百米元”。
“约翰先生好,罗宾先生好,托尼先生好,梅里尔先生好……”
小伙子非常有礼貌地挨个问好,大家也都微笑着冲他摆摆手或拍拍肩膀问好。
“罗宾先生,您这次来波士顿怎么没找我呀?要不是听别人说起你们,我还不知道呢。”
荣兵笑着跟他握了握手。本杰明年纪虽小,但荣兵可不敢以对待孩子的态度对他,那样心里会不舒服。毕竟这可是后世那个丑国的开国先贤中,真正难得的杰出又善良的一位。至于其他的内谁辣谁和那谁们……算了就当我没说。
“本杰明,这次是有点急事要办,就没打扰你。”
“罗宾先生,这几天波士顿可是全城轰动呢!你们都看到楼下的那个头颅杯了吧?那可是史上最凶残最恶毒的海盗蒂奇的头颅呀!我还为此写了首诗呢。”
“厉害!你这样年轻就能写诗了?天才就是天才!”
小本杰明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我就是瞎写,写得不好。这还要谢谢您呢,罗宾先生。”
“谢我?”
“对呀,就是您上次送我的那本《海湾圣诗》,我读了几遍之后,才想到自己也尝试着写一下。”
“那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海湾圣诗》的启迪。本杰明,能把你的诗作为我们大伙朗诵一下吗?”
“嗯,好。”
小本杰明顿了顿,开始用变声期大男孩那种特有的嗓音,情绪饱满地朗诵了起来……
“……
善良会结出幸福的果实
罪恶会孽生邪毒的残花
宁可游在底下的大海
不可在风中飘荡喂乌鸦
布里斯托尔欢乐的蒂奇如是说
……”
小本杰明满怀热忱地朗诵之后,却没收到期待中的鼓励和赞许。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忐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荣兵终于开口了:“本杰明,如果只是做为一首诗,你写得非常棒!但如果是记叙一个人的历史,你写的不是真实的蒂奇。”
小本杰明更加忐忑了,他小声嗫嚅道:“我……不太明白,您能说说吗,罗宾先生?”
荣兵点点头,诚挚地望着小本杰明,缓缓地说:“我来跟你说一个没有被谎言的银箔包裹着的蒂奇吧……”
一个小时后,皇家交易所大客栈一楼的酒馆里,吧台这边乱哄哄地挤满了高声谈笑的客人。大家正在兴奋地围观老板身后的那个头颅酒杯,身后却突然传来两桌客人之间爆发的激烈争吵声!
就在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看热闹的时候,争吵已经升级了!几乎就在常规的“你瞅啥瞅你咋地”之后的几秒钟内,就迅速进入了“呜嗷喊叫噼嚓啪嚓”的阶段。
我去!这两桌客人的脾气也太火爆了吧?酒客们的兴趣和视线立刻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大伙可以乐呵呵地看热闹,权当是免费的下酒菜了,可老板“迪欧勒”不干哪?妈的这两桌奇葩是咋回事儿啊?要掐架你们就朝对方身上招呼呗!你们这是要比赛摔我杯子盘子,砸我桌子椅子,最后再靠点数决出谁才是糟践东西的至尊王者吗?
老板迅猛地冲出了柜台,里面只留下临时工小本杰明。他边跑边嚷嚷着:“哥儿几个哥儿几个嘿!给面子出去打中不?艾玛我那青花瓷啊……艾玛我这水晶杯呀……艾玛我地紫檀桌啊……”
好不容易才把这两帮玩意儿都赶了出去,强悍的迪欧勒老板还成功地索要了1英镑2克朗3先令4便士5法新的赔偿。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一回身……咦?柜台里咋没人了呀?小本杰明呢?艾玛我柜台里可有不少钱哪!
迪欧勒推开挡路的酒客,跑回到吧台一看……小本杰明正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揉着脑袋上的大包,迷迷糊糊地冲迪欧勒老板委屈地说:“刚才有个大汉冲过来就揍我!一拳就把我打昏了……”
迪欧勒飞快地拉开柜台里面的抽屉……上帝保佑啊!钱应该是没少!
可他再一转头……沃——靠——哇!
头颅杯……不见啦!
儒略历1719年2月1号,“奥克拉寇克湾”那处后来被称做“黑胡子之岬”的地方。
费什出水后爬上船,冲大伙点点头。几个人就把一大桶拉维加镇出产的“杀死恶魔”黑朗姆酒抬起来,再横放在船舷上。贝勒用力一推,大木桶“扑嗵”一声溅起水花!旋即沉入了水中。接着是第二桶,第三桶……
然后就是几大袋子巴巴多斯纯白砂糖,还有几袋子肉豆蔻。这些都是给老萨奇的,用来调制他最喜欢喝的“炸弹”潘趣酒。
再之后就是各种瓶装酒了,多是重口味的高度酒。一瓶瓶的詹姆斯敦黑麦威士忌……坎佩切龙舌兰……瑞典伏特加……1715年始祖马爹利……都是由大伙递给贝勒,贝勒再亲手抛入水中。
“萨奇,你给过我的,是一个人所能得到的最最真挚的友情。可我此刻后悔无比!真的。仔细想想看,我竟然什么也没有回报过你。萨奇,我……非常非常后悔!不过罗宾说得对啊,如果那个世界是永恒的,那此生不过就如闪电般的一瞬而已。拿出点耐心吧萨奇,等我走完这匆匆的一瞬,咱们就又会相聚了……”
老萨奇头颅上那层该死的银箔被扯掉了!费什携着头颅进入水下,找到他无头的尸身摆放好了。同时带下水的,还有一杆装在密封套里的黄金檀步枪,贝勒还把弹模坩埚和一把火绒手枪也细心地装了进去。
老萨奇就这样安静地长眠于“黑胡子之岬”。
他的朋友们无法为他洗刷那个说谎上瘾的帝国强加给他的,绵延数百年的污名,他们能够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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