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这边指望不成,沉檀祖母又托人去问沉檀的几个姑姑。
开始大姑母家想要沉檀,他们家三个都是男孩,养个女孩是好的。
只要有条件的人家,孩子都是越多越好的。
有儿子有女儿,那就更好了。
毕竟女儿贴心又懂事,没有男孩子淘气。
可惜就是没条件。
那年月里太穷了,几个男娃又都争气,能读书,成绩好,奖状贴了满墙。
以致于家里年年为学费发愁。
这样的条件,哪能再养个呢?
其余几户人家大多都是这个情况,不是不想要,实在要不起。
生不出儿子,或是生不出孩子的人家,实在不多。
更何况二姑家已有二女一男。
三姑家一儿一女双全。
谁也不想多个拖油瓶。
不是亲生的孩子,多少隔层肚皮去。
养得一场来,白养是常有的事情。
且兄弟姊妹之间,家里有难,帮帮忙倒是可以,直接抱养孩子,那可就太乱了。
再说,那年月里,养孩子最大的花销还不止于此。
计划生育罚款,怎么上户口,才是最叫人头疼的。
也正是为此,沉檀年幼时,一直以黑户的方式活着。
没有户口,没有自己的名字,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父母,属于自己的家。
多次颠沛流离。
不过,那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可能有人会奇怪。
村里难道就没人缺女儿的吗?
同村的人自然是最早问的。
但住在一个村的人,大多都写在一本家谱上,就是缺女儿,也不要自家人的过继。
不相熟的人要了孩子,难保不会卖出省去。
而且,被丢弃的女婴实在是太多了。
要卖,也轮不到你家。
在祖父整日盘算弃掉孙女的时,有一个上年纪的,在沉檀回忆中,都记不起长相的妇人,正在跨越镇落,攀爬重山,往南关村披星戴月的赶。
那个妇人,名字叫做云裳。
姓氏是不记得了,女人的姓名,总是不对外提起,也无人询问,别人问,也只是问她是哪个男人家的。
那是沉檀的外祖母。
她跟丈夫住得离南关村很远。
几天前,村里人喊她去听电话。
她们那边,因着地形略微平坦,水田多,所以比南关村要富庶些。
村里早就有人装了电话 。
若是有人外出打工,就可以记村里人的电话。
有什么大事,打村里电话,村人就会到各家各户去叫人来听电话。
说的时间不长,就一次五角钱。
说得长了,就会收两块五块不等。
贵确实贵,不过出门在外漂泊的人,家中父老能听听声音,知道人还活着,知道过得好不好。
花这些钱,反倒是不觉得贵。
若是上门来叫人时,恰好遇到人不在,那村里人就会让对方把话说清楚,他好代为转达。
转达出错的有没有呢?
这个不清楚。
反倒是因为转达,知道不少别人家的秘密,或是境况。
所以往往村里的八卦聚集地,就在装电话那户人家里。
那天来叫听电话的人,是大年初一来的,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骂骂咧咧。
外祖母很能理解。
这时候都要拜年走亲戚的,还往她这里来跑一趟,耽误走亲戚不说,还得守着电话,着实恼人。
人来的时候,沉檀外祖父不在家。
值得走亲戚的长辈都差不多离世,几个姊妹嫁得又远,离得近的哥哥同他有隙。
至于小辈,那会子交通没那么发达。
还不到岁岁都翻山过来拜年的份上。
所以他们家,确实没什么年味。
年初一,想着左右无事,他便去帮几位老祖宗的坟修缮下。
男人不在,沉檀外祖母当时还病的不那么重,也能当些事,便去听了电话。
是大女儿打来的。
还是瞒着丈夫,偷偷找电话亭打的。
“妈,爸呢?”大女儿一开口就是哭腔,而后问她爸去哪里了。
不是因着女儿跟爸亲近,也不是因为觉得父亲可靠。
只是因为,外祖母当初怀小儿子,吃了不少药。
后面生小儿子,又受了很多苦。
胎儿没成型前,被绑着去流产。
胎儿成型后,被逼着去堕胎。
最后小儿子出来,还交了巨额罚款。
也是为了这个小儿子,连大女儿的婚事,她都顾不及。
所以大女儿一直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弟弟,连带着对母亲,也生了怨气。
怨她偏心,怨她自讨苦吃,怨自己命苦……都有。
只是谁能想到,大女儿如今正在走的路,同母亲当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还不如母亲。
外祖母那一辈人,也有重男轻女的。
但更多的,是想要多子。
不管男女,家中孩子多,福气就多。
大女儿嫁的人家,是完全的,必须有男娃来继承香火。
所以外祖母也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