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檀你不能这么说话,你这么说话,妈妈心里好痛……”母亲眼里也有泪水了,她今年也不过五十出头,双鬓却染了白霜,母亲捂着心口,“我们怎么不替你考虑,我们要的面子,不就是为你撑的面子吗?我们去的人多,他们知道你娘家有人,便不敢如何欺负你啊。”
沉檀对这个母亲,一向是有些容忍度的,她明知说不通,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你想你要这么多钱,我嫁过去要怎么生活?你什么嫁妆都不给我,什么陪嫁都没有,我有面子有什么用?你去那么多人,我嫁的那么远,真出了事情,你们又能有什么人帮着我?反倒是你现在要的钱越发多,往后他们只拿我当花钱买来的媳妇,不知要怎么磋磨我。”
“我们不是不给你嫁妆啊……”母亲声音哽咽着,“你爸害了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你弟弟要娶媳妇,现在房子都没有,阿妹还要念书,阿姊读研究生贷的学费还没还……”
“你没钱你就不要生那么多啊!”沉檀彻底炸了,多少年寄人篱下的委屈瞬间迸发出来,“弟弟结婚要房子,怎么我结婚什么都没有?家里穷是我造成的吗?是我的错吗?我求着你生我来,又不管我吗?你们就付出那么点,还想要求那么多……”
“好了!”父亲再次拍桌,打住沉檀越说越离谱的话语,“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用你操心,他们想娶你,就按我们这边的要求来,你们的婚事拖了两三年,我看他们就是没有诚意,你还偏偏帮着他们说话,胳膊肘往外拐,我供你上大学,你就学了这个!”
“什么就定了?我告诉你,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沉檀从来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冷笑着,流着泪,从家里跑了出去。
她这般偏执的性格,也算是遗传,父母便是这样的性子,认准了事情,便决不会更改,沉檀便是把话说得再死,他们也不会为沉檀做出什么改动来。
真是很讨厌的遗传啊!
用力关上铁门时,她好像听到父亲恨恨地说了句:“你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是的”沉檀一边跑着,一边对着空气回应,“我就是翅膀硬了。”
她毫不在乎路人或诧异或打量的目光,只放肆在熟悉的街道上奔跑,像只羽翼丰满的鸟儿,终于获得自由。
从此再也不用寄人篱下的活着。
真好。
穿过老十字街,穿过御临河桥,再往步行街那边去……沉檀一直跑到护城河边,才停了下来。
她身体不好,刚才跑这一阵,让她头部充血,口腔里尽是腥甜气息,这种情况持续好几年了。
小时候她身强体壮,所以也没人在意她,更别说给她补补打好身体底子,一直被忽略着。
长到高中时期,身体就开始垮掉。
后来学业重,也没时间慢慢补养,就这样,拖到现在,成了个病秧子。
天空渐渐飘起细雨,南方的雨,总是细细密密的。
唔,像散文里写的那样,像牛毛,像花针……
沉檀缓了缓,她沿着河,扶着石砖护栏,像十四岁那年一样。
也是同母亲吵完架,也是在雨中,慢慢走着,漫无目的走着。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这座南方小县城,不比书上写的那般美好,但也算不得差。
冬日里没有那么冷,雪是几乎不下的,十几度的天气,日头天天有。
夏季里热是热,但多山,去山里避避暑,也不那么难过。
四季分明,春有春的暖意,秋有秋的舒爽。
抛去四季的好,这座小城还安生,但凡大灾大难,什么地震洪水泥石流,通通绕开它走。
就像是得天独厚,又像是等级太低入不得那些大灾变的耳目。
如果没有那么不堪入目的回忆,没有那些形容丑陋的亲戚朋友,沉檀想,在这座城里安居,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许是出生不同,沉檀觉得自己生来就不属于这里,她应该是随心所欲的,应该是自由的。
也许是祖上基因就在这,沉檀觉得这里的山水,觉得这里的气候,这里的美食,都是最适宜养她的,如鱼得水那种养她。
望着在护城河里打捞垃圾的铁船,沉檀思绪在矛盾中夹杂着,不知飞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