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素白瓷瓶碎了满地。
沉檀怒视年过半百的母亲,问她:“我说了不要那些人去我的婚礼!我的婚礼,请甚么人去,我都做不得主吗?”
坐在桌边的父亲无视她的愤怒,只是抬起那象征着一家之主的大手,把桌子狠狠拍响,怒斥她:“说话就说话,摔甚么东西,家里的东西不用钱买吗?”
“钱钱钱!”她重复三遍,‘钱’这个字眼无疑戳痛了二十八岁的李沉檀,她红着眼眶,怒吼父亲,“你就知道爱惜钱,我是你女儿啊,你怎么不知爱惜一下我呢?”
“你又不值钱。”父亲还击她,“你要是值钱,能换来房,能给我换个肾,那我也爱惜你。”
沉檀眼泪‘唰’地落了下来,父亲总是这样,说话刺人自尊,毫不留情面。
许是觉得她说话做派辱了门楣,父亲又补了句:“对着父母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像读过大学的人吗?看你上那么多年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的,每次都是这样,她只要情绪不对,说话语气重点,父亲总是不满意的,沉檀哭着问他:“我为什么不能大呼小叫,你们是我爸妈,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们不能包容我一下吗?”
“包容?我问你什么叫包容?”父亲像是觉得可笑,带着阴沉沉的笑问她,“我还教你孝道,你知道什么叫孝道吗?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做主,我都同意你嫁那个人了,你还要怎样?你想要事事都听你的,你没有生活经验,哪能都叫你做主呢?”
沉檀觉得二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完全无法沟通,她拿一双凤眼死死盯着父亲,像是要记住他此际的模样,和他此刻说的那些话语。
父亲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不容许尊严权威被挑衅,他脸色板起来,提高音量:“我说过你多少回了,不要喜怒哀乐形于色,成年人,不要叫人轻易看穿你的想法,一遇到点事情便垮着脸,给谁看呢?”
看来是后者了,父亲的权威,哪能叫人挑战。
“你们是我爸妈,我在你们面前,还得遮遮掩掩是么?那我为什么要你们做我父母?”沉檀知道说不通,还是不甘心地,说出这些说了无数遍的话。
母亲见场面确实剑拔弩张到不可收拾地步,便开始唱红脸,打圆场,她不急不慢开口:“沉檀你不要怪你父亲,他是个病人,这个病折磨他这些年,你要多包容他,你的想法,是小孩子的想法,太天真了,哪有婚礼不叫亲朋好友去的呢对不对,再说,这是你婆家该操心的事情,你哪里需要管那么多,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漂亮新娘子就行了。”
自从沉檀她们几个上大学后,母亲就好像变了个人,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生气,也不发怒,遇到什么事情,就不紧不慢,淡定从容的说,哪怕是说到泪流满面,说到哽咽,仍是语气缓缓的,像是一个绝境中人,最无奈的应对。
“我怎么不操心?你每去一个亲戚,那边就得安排衣食住行,还得每人准备五百一千的红包,他们家也就是个普通家庭,两套房都还在还贷款,哪有那么多钱来给你用啊?”沉檀遇事易哭,她撑着说到现在,鼻子早就不通,眼泪在眶里打转,准备随时越狱。
“没钱就借呀,谁家办这种大事不得借钱呢?”母亲脸上浅浅笑起来,沉檀不用问就知道母亲在笑什么,当然是笑自己的天真,在母亲心里,自己一切的想法都是孩子气,都是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
真是好笑,从小拿我当大人使唤,等我真大了,倒整天整日的觉得我是小孩子。
沉檀心里这样想着,问母亲:“按你这个说法,那我岂不是嫁过去就得跟他们一起还钱?有好日子不过,我为什么非得过苦日子?”
“那我们这边风俗是这样的啊,娘家过去参加婚礼的人,他们就是得包红包沾喜气。”母亲还在解释着,固执地,用那套大人的法则给她展示,在大人的世界里,应该怎么去做事。
母亲这些年总是这样,虽然不发怒,虽然不生气,但认定的道理和思想,也从不做更改,不管沉檀说多少遍,她打几个孩子们的电话,不管被挂断多少回,不管说了多少句在开会不能接,她就是一直打,一直发信息,直到关机。
沉檀猜测,这些年里,可能打到手机关机,母亲还是一直打着,候着,听手机里女声一遍遍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一遍遍说sorry。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风俗?”沉檀嘲笑着,流着泪,拆穿父亲母亲的虚伪,“什么风俗,不过是为了给你们涨面子罢了,你想去的人多,拿的钱的,显得你有面子,以后好吹嘘罢了,其实,便是你这般想,我也不怪你们,你们那辈人,活着,就是为了面子,但你们从不曾替我嫁过去后的日子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