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不仅让章雪明对娘家失望之极,也彻底杜绝了她对娘家所有的期待,甚至斩断了母女姐弟之间的所谓骨肉亲情。所以从那时起,章雪明不仅从不将自己租房的地址告诉母亲,连对章成明的称呼,也从阿明变成了章小三。
章母却只当没察觉女儿的冷漠,跟着章雪明进了OK厅,一边还说道:“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啊,要不是事情急,想来这里找人问问有没有知道你住址的,我才没那么闲呢。你倒是保密工作做得好,居然谁都不知道你住哪儿,还是你跟他们交代过了,不让告诉我们?”
“你有事就说吧。”章雪明懒得解释,母亲永远生活在自己的臆想中,除了章成明,谁也别想让她改变想法,她已经尝试了三十多年,所以现在不想白费口舌了。
“听说,你跟旅游局的胡局长很熟?”章母并不计较女儿的态度,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女儿的态度。反正不管她什么态度,自己交代的事情,她不敢不去做。
“谁告诉你的?”章雪明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瞅了一眼章母,“你听谁说的就去问谁,不要来问我,我跟胡局长不熟。”
“那你认识胡局长吗?”章母从来就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
“认识啊,来OK厅消费过的领导,多多少少总会有点脸熟的,这又代表不了什么。”
“脸熟就可以了,至少比我们两眼一抹黑要好。”章母似乎松了一口气,思路清晰地正式进入了话题,“是这样的,岗前村的那个贝壳沙滩要开发,有一个叫做兴湾公司的单位有兴趣,现在正在谈。但是人家单位自己不想过来,只想在这里找一个代理人,负责这个项目。听说这个代理人最好是一个旅行社,如果没有的话,酒店也行。所以阿成想要注册一家旅行社,去争取成为兴湾公司的代理人,负责贝壳沙滩的开发。不过注册旅行社,需要旅游局的批准。既然你认识他们胡局长,这件事就你出面帮阿成弄好吧。”
对于章母这种异想天开的打算,章雪明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譬如当初让骆超雄把章成明安排进文广局,理由是骆超雄不是电影院的吗?电影院是文广局下属的,于是四舍五入一下,骆超雄就是文广局的员工。既然是员工,那肯定得认识局长了,所以应该有门路把小舅子给安排好。如果安排不了那就是不尽心,是章雪明没本事,没把老公笼络好。
再后来听说章雪明认识五谷公司的总经理,她又异想天开让她想办法把章成明从粮食局调到五谷公司去。理由也很简单,都是一个系统的,调动不是很正常吗?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情。如果不成功,那就是章雪明不想帮忙故意使坏了
再再后来,章成明在院子里搭建了一个菜棚子被举报,不仅要作为违章建筑给拆了,还要罚款。章母也来找章雪明,让她把举报给处理好了。原因就是,章雪明的OK厅现在用的啤酒,是城市管理局的局长夫人帮着牵线的生意,既然章雪明帮了她了,那么她也应该帮着章家人,让她老公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当然,菜棚子是不能拆的。
章雪明都不知道她妈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脸。娘家的房子她连借住的资格都没有,娘家的事情却一次次地找上她。现在更好了,居然要她仅凭跟胡局长只是脸熟的关系,让人批一个旅行社给他。
再说了,就凭章成明的消息来源,他知道的事情,那还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啊。要是那兴湾公司的开发项目果然有利可图,哪里可能轮得到他。说不定眼下胡局长手里批出去的旅行社,都有十来家了呢。
因此章雪明看向章成明,问道:“你怎么说?”
“我是跟妈商量好了过来,所以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章成明倒是言简意赅。
“所以,你也觉得我能让胡局长给你开后门?”章雪明严重怀疑,和章母在一起时间长,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使的章成明,已经有了脑残的趋势了。
“你不是认识吗?”章成明理所当然。
“我还认识李总理呢,电视上天天看见的。所以要不要给你在北京找一个给故宫看大门的工作啊?还是安排你去打扫长安街啊?”章雪明的脑海中此刻有一万匹的草泥马呼啸而过,除了冷笑,想不出自己此刻应该是什么表情。
章成明被怼得满脸紫涨,章母瞥了一眼儿子,神色不变地对女儿说道:“你不用说那么多的废话,就这么个事情,你抓紧时间办好了,回家来说一声。对了,你大姐夫最近不太好,我这里忙你弟弟的事情,没空去看他,你找时间过去一趟,顺便把人情送了。也算是手里有几个钱的人了,别太小气了,让你姐夫家看不起我们。”
说完,章母招呼着儿子就离开了,根本就不给章雪明任何回绝的余地。甚至临走时还高冷地瞥了章雪明一眼,那意思就是,我的话你敢不听试试。
章雪明含进嘴里的一口茶水顿时就不上不下了,呆了半天,才猛地吐了出来,没想到却呛着了,咳了许久,拍了半天的胸口,才好了一点。
章母的颐指气使已经不是一次二次了,在她看来,她不帮自己是应该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对女儿所有的责任和义务,在女儿嫁人的那一个瞬间就嘎然而止了。当然,没嫁人之前的责任,也就是饿不死冻不着,不要违反国家规定而已,譬如需要完成的义务教育,他们都是会完成的,毕竟,他们章家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家。
至于其他,那就不要想太多了。本来女儿就是为了别人家生的,章母从来都不觉得需要自己太费心思,替他人做嫁衣裳可不是她的风格。就算女儿离婚了,那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哪个猫儿不偷腥,哪个男人不花心,有那个时间去计较这些,不会好好动动脑子想办法生一个儿子吗?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家业没人继承了,男人赚了钱可不得瞎花了。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没本事,怪不到别人身上去。
章雪明很是头疼地坐了下来,她根本就不想管章成明的事情好不好,她更不想和娘家再有任何的牵连。她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章母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理直气壮地拒绝她的求助,然后理直气壮地上门让她帮忙,她这是欠了她的吗?所以父母生孩子,是为了当债主的吗?
不,不对,女儿才是欠债的,如果是儿子的话,那就是父母的债主了。
但是章雪明也知道,只要她在母亲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动静的话,那么时间一到,她就等着关门大吉吧。因为母亲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守在她的店门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进来的每一个客人控诉她的不孝。而她呢?连报警的资格都没有,胆敢把亲妈送去派出所,至少在千岛县,她可以不用做人了。
千万不要对章母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认为她会说到做不到。曾经的章雪明也认为,毕竟是母女,哪有当妈的把女儿往绝路上逼的。但是事实无情地打了她的脸,还真有,而且很倒霉的让她给碰到了。
她打工的第一年,母亲就伸手问她要赡养费了。那时她一个月也就赚个二三十块的,母亲毫不客气并且雷打不动的拿走三分之二,还态度明确地告诉她,要回家吃饭饭钱另算。谈婚论嫁就不用说了,彩礼照着最高标准,嫁妆?那是什么,没听说过。
婚后她跟婆家的关系紧张,导致生孩子以后婆婆借口她生的是女儿,不愿意来伺候月子,章雪明认为,跟母亲在自己结婚时的只进不出应该是有很大关系的。
结婚后她打算生孩子,就没有工作,自然也就没钱给母亲了。毕竟那时母亲也才五十岁都不到,她都不好意思问骆超雄要钱给她。结果母亲来了二次没要到钱,干脆利落就把她告上了法院,要了一个月五十的赡养费。
这件事不仅让她的婆家大开眼界,也让整个千岛县的人们刷新了三观。在这个养老主要还是靠儿子的小县城,问女儿要赡养费已经很让人看不懂了,竟然还是通过法院来要的,这是什么样的奇葩家庭啊?后面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但绝对是前无古人的。
离婚后,她又要想办法赚钱,又要照顾着女儿,焦头烂额,希望母亲那里的赡养费能够宽限一段时间,等她生意稳了再给钱。毕竟娘家那么多的房子,租出去的话一个月也有一二百元的收入。就算章成明那时已经没了工资,也饿不着他们母子俩的。
结果章母直接跑到法院去要求强制执行,连法官都看不过去,劝她稍微体谅女儿一点。结果章母直白地来了一句话,我不体谅她犯法吗?是的,不犯法,她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就好像眼下,她如果跑到店门口来哭诉,自己连报警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缩头乌龟。因为那是她的母亲,她来指责不孝女儿,她来讨要公道,寻求舆论支持,哪里错了?
章雪明头疼欲裂,她确实认识胡局长,而且跟胡局长关系也还可以。但那是她的人脉,为什么要给章成明用,是嫌自己还不够犯贱吗?她坐在服务台里面,目光扫过排列地整整齐齐的采购清单,记账单,优惠单,神色阴晴不定。
这里章雪明因为亲妈头疼不已,那边阮母则因为找不到女儿头疼不已。
就算按照姚惠女的要求,把婚宴定在春节,那现在也要定下来了。今年春节早,在一月份,如果现在不定下来,到时候就算家里办,菜都买不到。
可是到交通局去堵了几次,不仅没见到阮惠婧,连她出差去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不知道。阮母没有办法,只好跟姚惠女一起先去找酒店问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