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秋雨戴着耳机一边听着与宛轻若合奏时的录音,一边回想这一个多月来每个周末二人独处的种种美妙时光。
“秋雨......”
蓝凌见他咬着筷子头痴痴呆呆的,便敲了敲桌子唤了他一声。
“啊?”秋雨回过神来,拽掉耳机愣愣地看着母亲,眼神显得颇为奇怪。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摇摇头,带着痴痴的笑。
蓝凌越发疑惑道:“秋雨,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秋雨迅速低下头拨拉起碗里的米粒来,嘴角却漾起了挡不住的笑意:“唔唔,算是吧。”
“什么样的姑娘啊?”
他咬着筷子头想了又想,痴痴的笑起来,眼里满满都是柔情蜜意:“嗯......像风一样,眼睛很清澈,好像天空中......最璀璨的星星。”
“真有那么好?”蓝凌不禁半信半疑。
他点点头。
“那能带回来给妈妈看看吗?”
秋雨迅速摇摇头:“现在还不成。”
他突然又反应过来,慌乱了眼神冲着她笑笑:“我是说,以后会的。”
蓝凌盯着秋雨各种奇怪的表情,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似地,痴痴呆呆的。”
不知道为什么,蓝凌居然忍不住在电话里把这种担心告诉给了松泽明。
虽然秋雨并没有对蓝凌透漏半点有关宛轻若的信息,但是自从他知道了宛轻若实际上就是宛清儿,秋雨对松泽明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他几乎成了秋雨家里的常客,和蓝凌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转变,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我们......见个面吧。”在听过蓝凌讲述了这种担心的当天,松泽明在电话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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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泽明正襟危坐在蓝凌的面前,脸上带着些不安的情绪。
“我记得,你曾经给他求过一道符,不妨试试。”他带这些牵强笑了笑,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交叉的很紧,不时揉搓着自己的大拇指。
“符?哦!这个我倒是差点给忘了。不过那个真的会管用吗?毕竟只是一种心理寄托。”蓝凌狐疑道。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松泽明低下头若有所思道,眼底里忽然流露出一丝伤感。
蓝凌看着他一脸奇怪的表情,关切道:“您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啊?”
松泽明抬头愣了一愣,茫然道:“没......没有啊!”
他迅速转过脸去望向窗外,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天气不好,容易伤感。”
“如果有一天......”他更紧地捏住手指,低声说道:“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们之间,有些事情突然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能......继续把我当朋友吗?就像现在这样。”
她微微愣了一秒,望着他深幽的眼睛笑了。
“当然可以。”
“为什么?”
“因为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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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泽明带着沉重郁闷的心情回到公寓。
漆黑的楼道拐角处,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突然冲出来,一把拉住了他。
幽暗的灯光下,望着失踪了大半年的钟见那张苍老、颓萎、布满长期焦虑的脸,松泽明万千思绪如哽在喉。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应该是一名通缉犯。”
“我知道,就是因为走投无路,所以只能来找你。”
“哼!”
松泽明耻笑了一声,音色低沉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凭什么还以为我会帮你?”
“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
“交情?我们之间早就恩断义绝了!在你心里布满那些贪婪欲望的时候;在柏青被逼疯天道岌岌可危的时候;在我知道清儿的死原来与你也有关系的时候。
枉我当年那么的信任你,临去美国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会做一个坚定的守护者,会一直保持我们最初的信念绝不会被那些世俗贪念所腐朽。可这么多年来的信誓旦旦,到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钟见花白的头髪蓦然抖动起来,在一连串追问中垂下头涕泪纵横。
时间在他垂弓的苍老和难堪的抽泣中滴答行走着,松泽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钟见先带回公寓,递给他一杯温水。
“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钟见一把捂住脸,颤抖的指间潸然泪下。
“其实,在你和清儿从美国回来之前,穆黑和殷富他们早就瞒着宛平,用公司的账户帮着那些政府的高层官员们洗黑钱,我曾经劝过他们收手,可是......”
“你和宛平经常不在国内,一直以来都是穆黑一手在操控着公司里的一切。我当时曾经提醒过宛平,可他总是笑笑,说兄弟之间要相互信任不分彼此。”
“这些和清儿有什么关系?你们当年为什么要那么残酷的对待她?”
钟见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眼前展开了一幕痛苦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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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优异刚刚大学毕业的柏青被女友推荐到清州,顺利成为天道公司一名最年轻的财务总监。
对事业和前程充满无限憧憬的柏青无比兴奋,脸上终日洋溢着准备大展拳脚一展宏图的激动之情。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发现公司的账目上有些异常。除了引荐他的钟见,柏青在天道公司并不是很熟悉和了解其它人,于是便将自己的这种担心告诉给了他。
“账面上的事情,殷副总都核实过,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钟见担心柏青冒冒失失的对别人说出来会牵连到自己,因而一再的叮嘱柏青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说自己会看着办,叫他以后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不要再插手账目上的任何异常,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然而柏青的心里,却始终像踹了一个包袱放不下来。巨大的压力和无法排解的苦闷,使得他整日里郁郁不堪,感到前途一片茫然。
当他见到宛清儿的那一刻,性格懦弱的柏青是惊异的。
她的聪颖果敢、才华横溢和飞扬决断的性格,仿佛是给这个即将濒死的年轻人重新注入了一剂新的活力。只是短短的一段相处和跟随,他就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未来和希望,于是便毫不犹豫把这些怀疑统统都告诉给了她。
年轻气盛的宛清儿,将柏青查到的那些影印资料直接拍在了穆黑的面前。
“如果各位叔伯愿意就此收手,我会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对以往的一切就此带过不再予以追究。否则,休怪我宛清儿不给大家留情面。”
穆黑——被彻底激怒了:“去,找人做了她。”
“不可以。”钟见慌忙阻止道。
“怕什么,又不是真的做。先叫人绑了她,等到我们把资金都顺利的转移出来,再放了她就是了。”
穆黑逼视着钟见:“怎么,你已经趟了这趟浑水,现在倒想择干净了?”
“我......”看到穆黑眼内蓦然冒出的杀气,钟见顿时懦弱下来。
“那......你要保证,绝不能伤害到她。”
“放心,那是自然。”穆黑冷笑道。
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钟见只好对柏青旁敲侧击,让他小心莫要再管些不相干的事情。柏青虽然一时不明就里,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宛清儿。
然而,他没能再见到她,穆黑在第二天便找了个借口,将他派去了一个极其偏远的销售部蹲点。
于是,在宛清儿去Z市的当天,松泽明接到医院里打来的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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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见缓慢的讲述中,松泽明的手渐渐捏成了拳。
他好恨自己,回国后只顾着在医院里忙。如果当时有一点点的觉醒提醒一下宛清儿,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后来呢?”
“谁也没有想到清儿当时会逃到了沁水小镇的车站里,偏偏又遇到了穆黑安排在那趟列车上的杀手。”
“他们为什么要炸毁那趟列车?”
“穆黑说,省厅负责经侦的一名警察突然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执意要立案进行调查。那些高官们害怕就此暴露了,所以要他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那个警察到清州来调查取证,却没想到连累得清儿也......”
松泽明一把揪住了钟见的衣领,眼里爆出满腔的愤怒和怨恨:“那你当年为什么不说出实情?”
“我......”
钟见在他手心里摇晃着灰白了的鬓发,被心蚀扭曲了的脸上涕泪纵横:“我怕,他们一再威胁。我......我还有我的家人,我怕他们伤害到我的孩子。”
“哼!孩子?”松泽明仰天冷笑。
“你还有脸提孩子!就是因为你们那点私欲和贪念,害死了宛平一家三口,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受害者。一家三口啊!全都死了!就连老宅都......”
他愈发悲痛欲绝:“可怜的清儿,那样如花的一个年纪,连女孩儿最美的婚纱都还没穿过,便尸骨无存。”
他霍然起身,脊背挺直,眼底透射出坚决澄亮的目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去自首吧!”
钟见满目凄慌地抬起头来:“什么?”
“你错了一辈子,余生总得活的像个人。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你的孩子们有生之年还能够活得有尊严,不再像你一样苟且,去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