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
杜承辉转过身，背对柜台，面向店门，抬起双手，望向店门外已经开始变得阴暗的天色，随即向坐在紧挨着店门两侧的两张桌子周围的四名参赛选手招手。
“四强选手，都到这里来！大家照一张合影！”
谭楷和坐在对面的“伏地龙”率先站起身来，把自己已经收拾好的卡组和卡垫归拢到一处，大踏步地走向已经站到柜台和楼梯口的夹角处的岳锋。两人的脸上都布满笑容。
“帅得想毁容”和“别问我为什么叫这名”则起身得相对较慢一些，似乎对颁奖和拍照不怎么积极。“帅得想毁容”露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别问我为什么叫这名”则面无表情。
“伏地龙！你站到中间来！冠军应该站中间！”杜承辉伸出右手，向前一指。
留着干练的寸头的“伏地龙”抬起手掌，向所有开始为他鼓掌的玩家们和新人们挥手，随即上前两步，站到用双手握紧手机的岳锋的正前方。谭楷及时地站到右侧。杜承辉及时地把装有冠军奖品和亚军奖品的礼包分发给他们。“帅得想毁容”和“别问我为什么叫这名”则自己把明显小一号的四强选手礼包拿走，并自觉地站到冠、亚军选手的左、右两侧。
“大家都站好！看镜头！把奖品举起来！”
岳锋用双手调整手机的角度，再用手指调整焦距，让镜头完整地笼罩住四位参赛选手，再尽可能地去掉周围的景物。他的话语如同一道命令一般，虽然音量不大，却带给全场除杜承辉之外的所有人一种毋庸置疑的感觉。
四强选手不约而同地摆好大体上相同的造型，把自己获得的奖品举到自己身前。
“好的！”
岳锋连续不断地按下按钮，拍好照片，示意四位参赛选手可以散开，随即向所有仍然围在一起的玩家招手。
“阴阳缝隙开业比赛圆满结束！感谢大家的参与！”
掌声从店铺的各个角落响起来。这一次的掌声不再是稀稀拉拉的，而是连绵不断的。除始终在低头玩手机、从来都没有抬起过脑袋，更没有和店里的其他人说过一句话的那个男生之外，每一个人都在鼓掌。
掌声渐渐消散之后，几名玩家和几个中学生先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岳锋和谭楷招手，随即从店门离开。玩手机的那个男生走在最后。他似乎始终都没注意到其他任何人，甚至差一点在出门的时候撞到没有完全敞开的玻璃门上。
“银枪老板！我想要这两个卡盒！”
微胖男生一路小跑，直接从摆放卡盒的柜子前方跑回到柜台前面，面向岳锋，挥舞自己刚刚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两个纸盒。
“哦？”
岳锋露出一丝坏笑，看向脸上露出十分坚定的表情的小胖子。他当然记得，在谭楷和“帅得想毁容”打第三轮比赛的时候，这个小胖子一直对“帅得想毁容”的鬼族卡组很感兴趣。
“你准备玩鬼族吗，小胖胖？要直接配卡组的话，只订两盒预组卡盒是不够的。怎么也得要四盒才行。”
“嗯……我的零花钱不够……我爸妈不会给我太多的钱……”微胖男生把两个纸盒放到柜台上，露出带有几分为难的表情。
岳锋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把上本身略微放低，看向小胖子的脸，像是在示意他不要急。
“有啦！”微胖男生突然瞪大眼睛，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今天，我就先买两盒，等到下个星期，我再买另外两盒，再配好自己的卡组，行吗，老板？”
“行啊！当然没问题！”
岳锋微笑着点头，把印有二维码的塑料牌推向微胖男生，随即打开电脑上的玩家注册页面。
“那么……你愿不愿意注册成为官方正式玩家呢？注册之后，才能参加像今天的比赛这样的官方正式比赛。”
“行啊，行啊！”
微胖男生连续点头，下巴上的肉不停地抖动。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扫码付款，随即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岳锋。
“嗯……我的昵称……就叫‘鬼精灵’吧！”
“那我就叫‘羽化升仙’好了。”
戴眼镜的男生站到柜台的另外一侧，把自己捧在手中的几个卡盒摆放到柜台上方。他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把身份证往柜台上一拍，随即伸出手，指向排成一排的几个一模一样的卡盒。
“我想要这几个仙族预组卡盒。”
“好啊！我这就给你们俩登记！”
岳锋接过两个男生的身份证，迅速地把他们的真实身份信息和昵称一同输入到玩家身份注册系统之中。
“价格都贴在盒子上！扫码付款就行！无论是注册成为官方牌手，还是办理本店的会员卡，都可以打折！”
“羽化升仙”同样掏出自己的手机，扫码，付款，随即和“鬼精灵”互相在聊天软件上面加好友。两人先后把自己买到的货的照片发到玩家交流群里。
“喂！曾普信！你还不走吗？”
拎起背包准备出门的玩家突然转过脑袋，向靠近店门的座位看去。
“我不着急！我今天没什么别的事，不着急走！”
“帅得想毁容”曾普信重新坐回到自己刚才一直坐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指向准备打开自己刚刚买到的卡盒的“鬼精灵”。
“再说了，咱们这儿不是有新人要加入鬼族嘛！我得好好帮帮新人啊！”
“你这个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的家伙！别把人家小朋友给带到沟里去！”另一个准备出门的玩家露出坏笑，并做出一个“鄙视”的手势。
曾普信完全没有和自己的这几个损友较真的意思，也没有打算再去理会他们。他低下头，看向“鬼精灵”从卡盒中抽出的卡牌，帮助新人把卡牌归类。
“他的名字……竟然……可以这样解释吗？”杜承辉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可不嘛！”岳锋双手一摊，连续耸肩，表示这个问题没什么值得多说的。
几分钟后，麻将室的门再次打开。这一次，房门没有再碰撞到墙壁上，却也发出足以引人注意的晃动声。
几个男人先后从麻将室里走出来。脸上长满雀斑的男人走在最前方，一摇一晃，满嘴酒气。跟在后面的几个男人也是迷迷糊糊的样子，看不出有多么高兴，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卡牌玩家们看他们的眼神，也完全不在乎，自顾自地往店门走。
吴臻最后一个走出麻将室。他转过身，把打开一条门缝的房门重新关上，随即抬起手臂，向方博和张麒摆手，跟在自己的同伴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方博和张麒同时转过身，向吴臻看去。两人同时看到吴臻有些僵硬的动作，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在他们的印象中，吴臻似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幅样子。
“吴臻，”岳锋扭过头，“你们打完了吗？”
吴臻嘴角一歪，双眼连续眨动几下，转过头，向岳锋连续点头，脚步却丝毫没停。
“嗯……我先和我同事们一起回去……”
“啊？现在就要走吗？”谭楷忍不住上前一步，走到吴臻身边，向前方伸出手臂，像是要拦住他，“我们还要和杜哥讨论一些事呢……”
“你……你们两个去讨论就好。”
吴臻一边摇头，一边挥动手臂，从谭楷身前绕开，拉开虚掩着的店门，径直走出去。
“我不是说过吗……具体的经营方面的事，我都不懂，也不方便管……”
杜承辉抱起双臂，嘴角连续抽动两下，双眼看向吴臻和他的几个同伴的背影。
岳锋大踏步地走到麻将室门口，拉开麻将室的门。看清麻将室里的全部情况之后，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带有几分嫌恶的表情。
原本摆放在麻将室两侧的两张麻将桌都已经偏离原本摆放好的位置。其中一张的边角顶在窗框上，另外一张的桌角则顶到门框上。大量的麻将牌和几颗骰子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两张桌子上，摆成两幅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的不规则图案。原本应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麻将桌周边四个方位的椅子也被推得东倒西歪，其中一把紧贴在窗框表面，另外一把则倚靠在门框边缘。各种不同的食物残渣和样式统一的空啤酒罐散落在整个房间里所有肉眼可见的区域，不但散落在地上，也散落在椅子表面和两张麻将桌的边缘位置，唯独不在它们应该在的垃圾桶里。空空荡荡的垃圾桶已经翻倒在地板上，桶口对准门框，整个桶和两个空啤酒罐的顶端排列成一条直线。
“我靠！怎么回事啊？”跟在后面的谭楷夸张地做出一个向前扑倒的动作，双手扒到门框上，一对眼珠差一点从眼眶里蹦出来，“他们几个怎么都随地乱扔垃圾啊？看不见垃圾桶吗？”
岳锋什么也没说，当即弯下腰，把垃圾桶重新扶起来，随即拿起摆放在门边的扫帚和簸箕。他把簸箕往地板上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啪”，随即开始清扫地面和椅子表面的食物残渣。几次眨眼之间，他便迅速地把所有的空啤酒罐全部归拢到一起，并把大量的残渣扫进簸箕里面。
谭楷当即上前两步，开始整理麻将桌表面的麻将牌，并把麻将桌和椅子依次归位。
杜承辉也走到麻将室门前，却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上前帮忙，只是再次抱起双臂，稳稳地扫视仍然留在店铺里的玩家。他的目光落在围在曾普信左、右两侧的“鬼精灵”和“羽化升仙”的背影之上，随即稳稳地点头。
“其实，你们只派一个人来收拾就行。”
等到岳锋和谭楷收拾完麻将室之内的卫生之后，杜承辉才转过身，面向二人。
“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是特别乱，或者遇到什么意外状况，柜台那边最好还是要一直都有人守着。尤其是在客人比较多、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新人的情况下。”
“哎呀，杜哥，这没问题的啦，”谭楷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把双手背到身后，紧紧攥住自己手里的垃圾袋，“不是有摄像头吗？开店门不是有声音吗？再说了，重要的东西全都锁在柜子里面呢，不可能被别人拿走的……”
“杜哥说的对。”
岳锋面无表情地点头，挥动自己手中的扫帚和簸箕，用另一只手握紧装满空啤酒罐的大垃圾袋，大踏步地走向店门，并把垃圾袋放置到店门旁边。
“我们确实应该尽可能地随时注意柜台那边的情况。至少，在我们两人都在的时候，应该注意。”
谭楷忍不住吐舌头，快步跟到岳锋身后，把装满食物残渣的垃圾袋放置到大垃圾袋旁边，随即抬起头，看向玻璃墙之外的通道。位于通道顶端的路灯已经开始发光，照亮店铺前方的路。分别位于通道靠近马路一侧和厕所前方的两组垃圾桶分别被它们顶端的灯光照亮。这两组垃圾桶是不同颜色的，画在它们表面的图案也不同。
“上楼说话吧。”
杜承辉走到柜台前方，伸出手指，指向楼梯口，再指向依旧空无一人的二楼。
岳锋稳稳地点头，随即大踏步地走到楼梯口前方，示意始终站在楼梯口前方的白宏远挪一下位置。白宏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放下自己手中的手机，随即向已经重新坐到一张桌子周围的方博和张麒走去。方博抬起手，向他招手。张麒则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
岳锋当即踏上楼梯，并向刚刚把扫帚和簸箕放回柜台后方的谭楷招手。
岳锋走到紧挨着栏杆的一张桌子前方，拉开靠近楼梯口的一把椅子，请杜承辉坐下。
杜承辉连续点头，坐到椅子上，抽出自己裤兜里的手机，把手机平放到桌边，示意岳锋和谭楷坐到他对面。
“总体来说，今天的比赛还是挺顺利的。基本没有什么瑕疵。”
“多谢杜哥夸奖！”谭楷当即嬉皮笑脸地举起右手，露出一副带有几分自豪的表情。
岳锋吐出一口气，扭过头，向楼下看去。从他所坐的角度往下看，刚好能够看清整个楼梯口和柜台，以及店门和柜台之间的整片区域。已经把自己的所有东西全部收拾好的“鬼精灵”和“羽化升仙”正在往门外走。走到门口之后，两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抬起头，向他和谭楷挥手告别。
“无论是作为主办方，还是作为参赛选手，你们两人的表现都是没问题的，也是能够对新人们起到示范作用的，”杜承辉露出满意的表情，“我能够看出，你们两人对正规的比赛流程都足够熟悉。尽管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小型比赛。”
“那是当然的啦，杜哥！”谭楷伸出手，指向自己，再指向岳锋，“我是官方认证的裁判，岳哥也是资深玩家！”
“没错。我知道。”
杜承辉稳稳地点头，仔细打量岳锋和谭楷的表情。此时此刻的他，完全能够看出两位合伙人之间的不同，无论是在此时此刻的情绪上，还是在两人的气质上。
“对于你们二人来说，这是一种优势。店铺距离几所学校都很近，是你们的另外一项优势。从今天的参赛和产品销售情况来看，你们应该能够对新人，尤其是学生群体拥有还算不错的转化率。也就是说，只要一切顺利的话，你们的固定玩家群体能够在可预见的未来之内逐步扩大，形成一个规模不算小的固定玩家团体。到时候，以你们两人对业务的熟练程度，举办规模更大一点的比赛，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没有那么容易的。”
岳锋一边摇头，一边轻轻地摆动右手的两根手指，嘴角略微抽动两下。
“这些学生，肯定不可能全都被转化为玩家。尤其是那几个一直坐着玩手机的。”
“那是当然的，”杜承辉说，“不过，只要能有一部分学生能够被转化为玩家，就是好事。”
谭楷再次点头，脸上仍然挂着带有几分兴奋的表情，只不过，兴奋的程度稍微减弱一些。
“但是——”
杜承辉话锋一转，抬起右手，向斜上方伸出一根手指。他的指尖径直指向岳锋刚刚打开的吊灯。
“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说。”
谭楷脸上的兴奋神情瞬间完全消失。岳锋反而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连续眨眼。
“你们的那个合伙人，是不是有点太过业余？”
杜承辉直起腰，坐正身体，把双臂平放到桌子上，双眼分别盯住岳锋和谭楷的脸。
“他今天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陪他带来的那几个人打麻将，还当着我的面说自己不参与具体的经营和管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谭楷露出带有几分尴尬的表情，看向岳锋。
“银枪，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他是你的老同学，对吧？”杜承辉问岳锋。
“对。”
岳锋深吸一口气，看向柜台和店门的方向，随即再次看向杜承辉，并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他没有去看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一连串信息，而是把手机放在自己面前。
“我和他确实是老同学。我和丹青是在他组的饭局上面重新认识的，也是在饭局上商量好合作的事的。他也打算和我们合作。他说，他希望找到一个能和他的朋友、同事聚会的地方。”
“他合作的方式是什么？”杜承辉伸出手指，用指尖轻点桌边，“只是出钱？然后坐等分红？任何具体的事都不管吗？”
岳锋抬起手掌，手指用力按摩自己的额头。
“嗯……他说……他会负责拉客人……”
谭楷轻轻地摇头，随即回答杜承辉的疑问。他的语速明显减慢很多。
“今天来打麻将的这些人，就是他拉来的客人……他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同事……还有他和岳哥的同学……”
“都是同事？”杜承辉眉毛一扬，脸上露出带有几分怀疑的表情，“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什么公司的人这么没素质？连好好说话都不会，还乱扔垃圾？”
岳锋再次扭过头，看向传来微弱摩擦声的方位。他看到，重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的白宏远似乎正在和方博、张麒争论什么。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情绪也都不是很强烈，因此，他没有听清三个人争论的具体内容。他只能看到，白宏远的脸上挂着带有几分不屑的表情，张麒则露出有些不服的表情。方博显得很平静，似乎没有偏向任何一方。
